从他有记忆起,对父亲的印象非常模糊,总是感觉父亲有忙不完的事情,而家里却只有母亲和姐姐的身影。春去秋来,一年又一年,他仿佛习惯了没有父亲的生活。家门口永远只有那辆破旧的父亲的自行车,孤单地靠在墙上,日复一日,布满了一尘尘灰。
在八九十年代,大家的生活普遍是简单而节俭,在那个质朴的年代,他总会因为一件小事或者小东西感到无比的满足。但是,每当放学的时候,他总是羡慕地看着同学们的父亲,经常把孩子举得高高的,然后坐在自己的肩膀上,看着同学们的父亲骑着自行车,载着他们回家。这种羡慕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已经麻木了,甚至不再奢求。
直到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有一天,他的父亲突然回来了,他从母亲那听说父亲这次要待很久才去出差。他平静的心湖,似乎泛起了涟漪,但是他却对眼前的父亲如此生疏,以至于都不懂得和父亲交流。
在父亲回来的第二天,他体会到了从没有的幸福。那天放学,他像往常一样背着书包准备独自走回家,这时,校门口出现了陌生的熟悉人,那是父亲。他很惊讶,父亲骑着自行车来接他。
他没有说话,呆呆地望着父亲,父亲则笑着说:“来,今天老爸载你回家。”父亲的自行车前有根横杆,在他的印象中,他总是被父亲抱起来坐在横杆上,然后父亲边骑着车,他边望着前面的路,嘴里不断地问着他看到的景色。这次,父亲依旧把他抱起来,他坐上了横杆,心中感觉莫名的开心,只是他没有了以前的疑问,只是静静地坐着,呆呆地望着前面的路。
一个星期下来,他逐渐习惯了父亲的存在,每天上学的时候,便会期待放学时候的父亲和父亲的自行车。有一次,父亲载着他和姐姐一起回家,姐姐坐在自行车后面的座椅上,父亲带他们来到一栋很高的建筑,原来是电影院。
他和姐姐对电影院并不会陌生,因为学校每学期都会组织一次全年级来看电影,只是他们姐弟好奇,父亲今天为何带他们来电影院。这时候,父亲带他们进了电影院,买了三张票后,他和姐姐开心地找到位置坐下。
这场电影播了一个多小时,是当时最热门的动画片之一《狮子王》,即使每学期都会来这个熟悉的电影院看电影,但是这次看电影,却让他一生难忘。一个多小时,相对人生是多么短暂,但是却给了他最难忘的回忆。他和姐姐边看电影,边问父亲动画片里的动物,还有看不懂的情节。
一个月时间过去了,每当吃饭的时候,家里总是传出嬉笑声,如此温馨,如此幸福,他变得活泼,甚至和父亲有了更多的话题,哪怕只是学校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只是天下似乎没有永远的快乐,那天父亲依旧载着他回家,只是父亲没有再和他开玩笑,聊学校的事,而是告诉他,让他要多照顾母亲,好好学习。他似乎知道了什么,突然有了揪心的感觉,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心痛。
回到家,父亲开始收拾行李,母亲说父亲又要出差了,因为长大了,母亲告诉他父亲在东北开了个武术馆,需要回去工作了。他没有说话,听着看着眼前的一切,他默默地走回房间,埋头趴在桌上。许久后,母亲走了进来,看到趴在桌子上的他,用手拨了拨他,才发现他在哭,这是他懂事以来第一次从心里难受而哭泣。母亲只是抚摸了他的头,时不时拍拍他的后背。
第二天凌晨,在他和姐姐还没醒的时候,父亲就带上行李出门了,他醒来的时候,母亲正蹲着整理衣橱,他第一句话就是问:“妈,老爸呢?”母亲看了看他,依旧整理着衣服,然后面无表情地说:“赶紧起来刷牙洗脸了。”他知道父亲已经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回来。
在那个通讯落后的年代,普通家庭的分离留下的只有想念和一封封书信。但是他知道,父亲不常写信,所以留给他的,只有回忆,只有门前那辆自行车,那辆高得只有父亲能骑的自行车。
时间仿佛有腿,你永远追不上,只能跟随。生活再次回到原点,他再次习惯地放学独自走回家,只是每次到家门口的时候,他总会凝望一会儿那辆孤单的自行车,那辆满载他和父亲你问我答的自行车,那辆满载他童年最珍贵回忆的自行车,那辆满载无法回去的时光的自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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