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事儿谁都有私心

1

从山上回来，徐浩天坐在副驾，嘴巴也没停，“静，那天我开车你在旁边睡着了，那安静的样子特别美，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当时就想，这样的美人儿我会用一生去爱，去保护。”

赵静笑他讲鬼话，自己又不是天仙，这样的话谁信。

“静，不骗你，可能情人眼里出西施吧，在遇到你后，我看谁都觉得没你漂亮。”

这话听起来倒也有一些真诚。赵静想起他说的那天，他们两个一起去赏花，回来的路上她确实是睡着了，没想到他会偷看她。

仿佛是为了佐证自己的话，徐浩天拿出手机翻了翻，举到赵静侧面说：“你看，就是这样。”

赵静笑着扭头瞟了一眼，照片拍得有些不清晰，她刚想再看看，余光处瞥见红光闪烁，原来是前面的大车突然刹车。

赵静有点慌了，赶紧猛打方向盘；徐浩天也急了，扑过来拉了一把方向盘……车子最终没有追尾大车，却被身后的小车追了尾。

两车相撞，车内猛地一震，赵静感觉大腿处生疼。

后车车主下车，气愤异常地吼赵静：“你这是开的什么鬼车，拐来拐去。”

赵静忍住大腿处的疼痛道歉。

国道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两车车损不算太大，大家相互拍照留证据后，把车挪到路边报了保险公司和交警。

接下来就是理赔的事，双方在事故原因上讲述不一。对方车主提出，是赵静试图绕过大车，后又突然回打方向造成了后车追尾。赵静则坚持，是前方大车突然刹车，造成了后方追尾，和她打不打方向关系不大。

双方各执一词，好在事儿本身不算大，两方又都有足够的保额，交警在中间调解了一下，也就过去了。

但回去路上，赵静和徐浩天都没说话，气氛像冻住了。有一种只可共欢乐不可共患难的尴尬。

这场事故像是一个分隔线，让徐浩天和赵静的感情从夏天一下子进入了冬天。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冷淡，是能感觉出来的，尽管嘴上也没明说，但事实上，已经变了。

2

赵静和徐浩天是相亲认识的，两人都离过婚，徐浩天还有一个孩子。赵静单身，容貌佳工作好，徐浩天开了家小公司，撑不死也饿不着。按理说应该是比较合适的一对。

更重要的是，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就滔滔不绝地谈了三个钟头，那种相见恨晚，让两个人都觉得，自己找到了对的人。

于是就在一起了。

而且越相处，越甜蜜。

徐浩天除了有点小钱，还浪漫，有才情，能说会道，嘴里一天到晚像抹了蜜。赵静除了长得漂亮，还直爽，能干，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两个人都觉得自己捡到了宝。

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儿。

徐浩天先示弱，约了她好几次，但赵静都以各种理由推辞了。

慢慢地徐浩天也就冷下去了。直到那个周末，赵静出差，却遇上她有个亲戚要在市一医院找床位，寻思半天，她的朋友圈里，只有徐浩天的表姐正好是那家医院的小领导，于是她给他打了电话。

他答应了帮忙，她说晚上请他吃饭答谢时，他却犹豫了一下：“不太方便， 公司有个客户要来，很重要。”

请吃饭本来只是个客套话，但听他这么回答，赵静却突地有些失落，之前两个人甜蜜时，从来没有约不出来的时候。

或是徐浩天发觉了赵静的失落，弥补似的说了句：“要不这样，过几天咱们看场电影吧，我请你。”

赵静心里宽慰了一下，但又被这句话后面三个字困扰。

两个人在一起后，就没有说过谁请谁这种客气话了，就算是有也是玩笑的话。他们好像天生默契，无论谁请谁吃饭，喝咖啡或是看电影，都没有这么庄重地说过请这个字。

她叹了口气，说了句好吧。

挂掉电话，心情不太好的她，决定一个人去茶馆坐坐，然而好巧不巧，就在那里，她看到了徐浩天。

3

那家茶馆开在街区，仿古的房子，是二楼，窗子是那种用木棍支起来的仿古，下面是这座城市著名的商业街，她坐在窗边往下看，下面那个人不是徐浩天又是谁？

看来人撒谎是有代价的，上天好像专门为撒谎的人制造了巧合来让他尴尬。

徐浩天似乎在等什么人。赵静突然就想起水浒传潘金莲偶遇西门庆的桥段，于是顺手把撑窗子那根细木棍，扔到了徐浩天脚下。

徐浩天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就看到了赵静。

这时，有个女人匆匆从边上店铺出来，端了两杯糖水，亲昵地递给徐浩天一杯，然后扯着徐浩天离开。

徐浩天又抬头看了一眼愤怒的赵静。

西门庆没有如愿和潘金莲在一起，反倒匆匆忙忙走了。又好笑又好气的一幕，在赵静心中盘桓多日。

有时午夜梦回，突然间睡不着，想起和徐浩天就这样错过了，不免觉得可惜。

可惜之余，她忍不住想，是不是和她在一起时，徐浩天就脚踩两只或是多只船。那些素日里说的好听话，可能只是长久以来渣男的职业习惯。

如果真是那样，就太让人无语了。

之后两个人很久没有联系，赵静想，这样也好，成年人的分手就该无声无息，给对方留足面子。

不料有一天，徐浩天突然主动找她。接起电话，她习惯性地问了句：“有事吗？”

还真有事。徐浩天说公司有点小麻烦，想走走赵静的关系，看能不能把这件事摆平……

按理赵静应该帮这个忙，毕竟她还差着徐浩天的人情，但她想了没想就拒了：“我和他们不熟，要不，你再找找别人？”

徐浩天苦笑了一下：“其实今天找你帮忙不是主要的，有件事，我一直想给你解释。”

"别，我有点急事，先挂了。"徐静立马把他的话打住了。

他应该是解释那天和那个女人的事吧，可她不想听，徐浩天的一切，和她已经无任何关联。

4

和徐浩天分手后，断断续续，赵静又相了几次亲，遇到的人一个比一个奇葩。

有一个男人，约她看电影吃饭，完了吞吞吐吐，问能不能把费用给AA了；另一个相亲对象，说婚后啥活儿他都包了，但要在赵静的房本上加自己的名字；再一个，说结婚之后，不建议赵静再生孩子，想快快乐乐地丁克。

还有一个，开始体贴温柔，事事让着她，但有天赵静觉得胸部有点不舒服，打电话让男人送她去医院，男人大概是怕承担医药费，或者担心赵静身体不行，接完电话竟然就把赵静拉黑，从此消失不见了。

简直令人出离愤怒。

同事劝赵静，话里话外明面上的意思是现在好男人太少了，但赵静却听出了别样的意味，不是好男人太少了，而是像她这个年龄，能找的也只有这些男人了。

城市里大把优质女生被优质男人挑选，以她的年龄，又是二婚，遇到这些奇葩也毫不为过。

她找闺蜜喝酒， 把男人骂了一个遍，闺蜜劝着劝着，也索性不再劝她，陪着她一起喟叹好男人难寻。

第二天一早醒来，赵静才发现自己断片了。然后她随手拿起手机，发现自己竟然给徐浩天打了五个电话。

她好奇自己当时说了些什么，这时候徐浩天的电话过来了，说没什么事，就是看看她酒醒了没有，人还好不。

赵静有点猝不及防的感动，问，我昨天是不是骚扰过你了？

徐浩天笑笑，你一直在骂我自私。

果然，那件事是赵静的心结。

也应该是徐浩天的。

5

那天，赵静发现前面的大车刹车时，眼见着可能撞上，她毫不犹豫地往左边打了方向。

但没想到，关键时刻，旁边的徐浩天向右拉了把方向盘。

意思很明显，赵静在左边，他在右边。往左打方向，他有可能撞上，往右打方向，赵静可能撞上。

那一刻，界限明显，自私暴露。

都说爱人会舍生取义，把生的希望留给自己喜欢的人，都说在紧要关头才能表现出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是否有深情，都说危难之时方见人心。

可都说的情形，没发生在赵静和徐浩天身上。

在前一秒情话的余温里，这突然暴露出来的自私，实在尴尬。

那天，两个人终于直击痛处，把那件事掰开来，说了个明明白白。

赵静说自己往左打盘子只是出于本能的自保，徐浩天说自己往右拉盘子是因为对孩子牵肠挂肚。

赵静说自己其实是个爱情至上的人，徐浩天则说他也把爱情看得很重，可是责任重大身不由已；

说到后来，双方都明白了，原来为爱奋不顾身，是年轻人的专利。到了他们这个年纪，爱情只是活着的附属。再怎么两两相欢，情话绵绵，再怎么情投意合，恩恩爱爱，都要建立在对方不防害自己的利益的基础上，建立在对方能让自己活得更好的基础上。

说开了，赵静觉得，心结竟然解了。

就如徐浩天说的那样：“赵静，我觉得咱俩还是挺合适的，在你之前之后，我也试过和别的女人处，但都不如和你。不过话说回来，爱并不是唯一，我的钱可以给你，房子可以给你，但命不能给你，你也一样。我有我的自私，你也有你的自私，看到了对方的底线，知道了爱也有局限，还能在一起的话，这才是成年人的爱。”

虽然赵静不那么愿意承认，但却觉得，他说的确实有道理，所有的成年人，不都是一边自私，一边无私吗？

包括她自己，要真是那么无私，当时为什么不直接把方向往右打？

想到这儿，赵静心里放下了一块石头，她给徐浩天发了条微信：上次你说请我看电影，我一直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