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题《尤三姐到底干不干净?贾珍和贾琏用行动表明:干净》。
作者
陈想书语
尤三姐与柳湘莲的爱情悲剧,有一个争议点,就是尤三姐与贾珍(及贾蓉)之间,有没有不正当关系?她干净不干净?换言之,也就是柳湘莲有没有必要为三姐的自刎而以隐世来忏悔?说到底,就是尤三姐是否值得尊重。
从我个人反复阅读相关片段的感受来讲,尤三姐与贾珍他们是有亲密表现的;但与她姐姐尤二姐不同的是,她不是他们的“聚麀”对象,与他们并无实质关系,作为传统女子的最后的底线是守住的。
因为书中并无直接说明,这里拟从相关人物的有关表现入手作一探讨。
咱们从贾蓉做介绍撮合贾琏与尤二姐说起。自从贾琏瞒着王熙凤在外面安置了尤二姐后,就过起了逍遥快活的日子。后来贾珍也耐受不住,一天晚上趁贾琏不在时去找尤氏姐妹作乐(主要目标已是尤三姐),不料贾琏却又回来了,结果变成了两兄弟、两姐妹四人饮酒为戏。就在这“夜宴”上, 我们基本能够看出尤三姐与贾珍之间亲密的程度。
当时,尤三姐已与贾珍两个对酌,这时贾琏回来,前来一起喝酒,我们看尤三姐的表现。
她先是“站在炕上”,笑骂贾琏:
“花了几个臭钱,你们哥儿俩拿着我们姐儿两个权当粉头来取乐儿。”
又说:
“我也要会会那凤奶奶去,看他是几个脑袋几只手。若大家好,取和便罢;倘若有一点叫人过不去,我要没有本事先把你两个的牛黄狗宝掏了出来,再和那泼妇拚了这命,也不算是尤三姑奶奶。”
就此来看,这尤三姐实在是野得很,不由得叫人感觉她与贾珍是有那种关系的,不然应该不会这么“有恃无恐”啊!
但接下去的言行,又让我感觉她与贾珍又并无实质关系:
自己绰起壶来斟了一杯,自己先喝了半杯,搂过贾琏的脖子来就灌,说:“我和你哥哥已经吃过了,咱们来亲香亲香。”唬得贾琏酒都醒了。贾珍也不承望尤三姐这等无耻老辣。弟兄两个本是风月场中耍惯的,不想今日反被这闺女一席话说住。尤三姐一叠声又叫:“将姐姐请来,要乐咱们四个一处同乐。俗语说‘便宜不过当家’,他们是弟兄,咱们是姊妹,又不是外人,只管上来。”尤二姐反不好意思起来。贾珍得便就要一溜,尤三姐那里肯放。贾珍此时方后悔,不承望他是这种为人,与贾琏反不好轻薄起来。
她先喝了半杯酒,然后“搂过贾琏的脖子来就灌”,这放浪举止的确不象良家妇女,同时应该更投在“风月场中耍惯的”贾珍、贾琏所好的。但出乎意料的是,尤三姐的“强灌同杯酒”,居然“唬得贾琏酒都醒了”,连贾珍也“不承望尤三姐这等无耻老辣”,到三姐要二姐也来“同乐”,贾珍竟然“得便就要一溜”。
贾琏的表现还情有可原,毕竟他与三姐交往不多,一开始就用心在尤二姐身上;贾珍却与两位小姨子熟啊,如果与三姐有过实质关系,怎么会感到三姐此行“无耻老辣”?难道三姐与他发生不正当关系没问题,搂着贾琏同吃一杯酒倒“无耻老辣”了?他甚至想“溜”,表明他实在还吃不消这样突破底线的“亲密无间”。
由此可见,贾珍与尤三姐之间,还只是“吃豆腐”,并未“得手”。
再看尤三姐进一步引诱:
这尤三姐松松挽着头发,大红袄子半掩半开,露着葱绿抹胸,一痕雪脯。底下绿裤红鞋,一对金莲或翘或并,没半刻斯文。两个坠子却似打秋千一般,灯光之下,越显得柳眉笼翠雾,檀口点丹砂。本是一双秋水眼,再吃了酒,又添了饧涩淫浪,不独将他二姊压倒,据珍、琏评去,所见过的上下贵贱若干女子,皆未有此绰约风流者。
这般“绰约风流”,令:
“二人酥麻如醉,不禁去招他一招,他那淫态风情,反将二人禁住。”
她那淫态风情,让这两个风月高手一面被强烈地吸引,另一面却又不敢轻举妄动了。
不用说,尤三姐这副风情,贾琏是第一次见到;但贾珍却也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说明了什么?我觉得这正说明以前贾珍并没有见识过三姐这种风情。
好笑的是,尤三姐用这风情“略试了一试”他们:
“他弟兄两个竟全然无一点别识别见,连口中一句响亮话都没了,不过是‘酒色’二字而已。自己高谈阔论,任意挥霍洒落一阵,拿他弟兄二人嘲笑取乐,竟真是他嫖了男人,并非男人淫了他。”
后来:
“略有丫嬛、婆娘不到之处,便将贾琏、贾珍、贾蓉三个泼声厉言痛骂。……(贾珍)以后亦不敢轻易再来……有时尤三姐自己高了兴悄命小厮来请,方敢去一会,到了这里,也只好随他的便。”
明明请贾珍来了,三姐又:
“仗着自己风流标致,偏要打扮得出色,另式作出许多万人不及的淫情浪态来,哄得男子们垂涎落魄,欲近不能,欲远不舍,迷离颠倒,他以为乐……究竟贾珍等何曾遂意了一日?反花了许多昧心钱。”
被耍的是贾珍。那么他为什么如此甘愿被耍?按我的理解,那是因为他还没有得到,“欲近不能,欲远不舍”。就像《安娜·卡列尼娜》里伏伦斯基的感受:在得到安娜之前,他觉得幸福就在前面;等得到了安娜,他又觉得幸福已经过去了。
如果贾珍已经得到过尤三姐,他还会这样被三姐捉弄吗?这其实是个很现实的心理问题。
后来尤二姐劝贾琏“和珍大哥商议商议,拣个相熟的人,把三丫头聘了”,贾琏说:
前日我曾回过大哥的,他只是舍不得。我说:“是块肥羊肉,只是烫的慌;玫瑰花儿可爱,刺太扎手。咱们未必降得住,正经拣个人聘了罢。”他只意意思思的,就丢开手了。
贾琏把尤三姐比作肥羊肉和玫瑰花,但是“未必降得住”的;而贾珍却依依不舍,“只意意思思”,丢开手不办。为什么?就是因为他还没到手,心还没死啊!
再后来,尤三姐得知姐姐的心意,她也明确了要嫁柳湘莲的心事,就与过去告别,“非礼不动,非礼不言”,只等柳湘莲来娶她了。
这过程中,她也说过以前有过“丑事”,名声受“污”,她自己要“改过守分”,而在此后的生活中,也有“夜晚间孤衾独枕,不惯寂寞”的时候,间接说明了她以前生活作风是有点问题的。
但还是得说,轻佻浮浪可证,突破底线无据(“孤衾独枕”不能说明她习惯有人同床共枕,而重在表示夜晚常常与人饮酒作乐乃至通宵达旦)。
以上可知,尤三姐并不是纯洁无瑕的女子,但也不是毫无底线的女子。她在明确说出要嫁柳湘莲之前的那些表现,其实不宜深责,因为她与母亲、姐姐仰人鼻息的处境,使她不可能表现得像大观园里的小姐们一样;如果她是个男子,倒很可能如探春所想那样,早已离家出去闯荡了(也许柳湘莲正是在这一点上对她有更大的吸引力吧)。
但她在一定的苟且俯就之中,体现的是一种无望的愤怒,又是一种以进为退的自我保护;她似乎在享受,其实很痛苦。当她知道贾琏(这里我们还是要为贾琏点赞的)愿意帮她实现夙愿的时候,她就卸下了武装,回归了她乐于成为的那个自己。也正因此,当她听到柳湘莲拒绝与她结亲后,她就不知道该怎样继续活着了。
从这个意义上说,哪怕尤三姐以前与贾珍(或者贾蓉)有过实质关系,既非出自她本愿并一心改过,她也不应该被标记成一个“有污点的女人”而失去追求幸福的权利。
所以我还是认为,尤三姐还是一个值得尊重的女子,她并不是“不干净”,柳湘莲对她真的是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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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刘姥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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