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我第一次来到农场项目现场,就是老杨开车接我的,同车的还有博士,聊起了各自安哥拉的奇幻经历,一路高歌猛进,不知不觉的就到了省会姆班扎刚果,之后还要再走80公里土路,就到农场了。
老杨在土路上开车贼溜儿,穿竹林,过小桥,坑坑洼洼也可以提前预判,感觉他很熟悉这条路,80公里土路,他100分钟开到。他当时说:“这条路上,没有人比我开得更快。”
(老杨)
到农场已经是晚上九点了,他把我和博士放在营地门口,他就回自己营地了,我们两个营地挨着的,他在车里说了一句:明早去我那里吃早饭啊。
那时候,营地里就只有一个保安,所谓的保安,不过就是当地的村民,给我们开了院门,营地里没有电,周围黑漆漆的,只有保安的手电,照出一束光。博士在库房给我拿了洗漱用品,就各自回宿舍房间了。房间里有卫生间,有桌子椅子和床,有点像快捷酒店的房间布局。我打开门,让月光照进来,眼睛适应了黑暗,就能看见房间里的陈设。床单被罩都已经铺好了,看来博士心挺细的。四周很静,有各种不知名的昆虫在鸣叫,我走到屋外,抬头就看到满天的繁星和月亮,我没找到北斗星,不知道南半球是不是看不到北斗。感觉自己就像在黑夜中的旷野,没有方向感,也没有安全感,没有声音,我坐在门槛上,感觉人的命运确实挺奇妙,我之前从未想过会在非洲的旷野里看星星。
宿舍都是新盖的砖房,发电机还没有到位,水泵不能工作,水管中没有水。我正纠结怎么刷牙呢,有人敲我的门。我想除了博士没别人的,但我还是问了一句“谁呀”
果然是博士,他手里拿着牙刷,他牙膏用完了,他刚才给了我新牙膏,自己却忘了领一支新的。我赶紧给他挤点牙膏,我问他没水怎么刷牙?他说他宿舍有个桶,存了一桶水,有三四天了,我拿杯子舀了一杯水,把牙刷了。
第二天清晨,我打开房门,才真正看清这个营地的模样。两排宿舍,一排餐厅厨房,还有一排办公室,这四组建筑物围成一个篮球场。厨房餐厅的后面是空地,空地后面就是老杨的营地。
我们的营地
因为我们自己营地的水电还没有接好,我和博士拿着洗漱用具,去老杨的营地洗脸刷牙,吃早饭。老杨是他们营地的负责人,他们当时正在给2000公顷土地进行开荒,工人师傅早上5点半就吃完早饭了,去市里和周边村子接安哥拉工人上班。我和博士7点半才去老杨营地,老杨让厨师给我和博士做了煎荷包蛋,这早饭荷包蛋的传统,我们一吃就吃了半年,直到我们自己的厨师到来。
那时候博士天天和老杨确认开荒进度,带着工人努着劲儿往前赶,赶在雨季前,要把土地准备好,才能播种。中国有句老话,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就是这个道理。那不是三亩五亩,那是2000公顷,3万亩地,相当于20平方公里的土地。博士和老杨带我去过地里,开着车去的。广袤的土地还是挺让我震撼的。
无人机拍摄农场地貌
我平时的时候,会去市里拜访当地的市长,警察局长,移民局长。这三个职位,是对项目影响最大的三个人。中国人的建筑工地,最希望的就是能踏踏实实地在院子里施工,外界没有人来找事儿捣蛋的。
如果警察、移民局三天两头的来检查护照啊,检查营区安全啊,虽然这些确实是人家的正常工作,但工地上的工人就没法干活了。你能想象水泥泵车正在灌浆的时候,操作手要下车回宿舍取护照给移民局的人出示吗?在工地上天天这样检查,受得了吗?
我的任务就是不让这些事情发生在农场内,让工人师傅们安心工作,好好生活。
那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在负重前行。哈哈,这话我觉得用在所有做现场翻译身上,也是合适的。
闲暇的时候,我和博士会找老杨踢足球。老杨会带着他两三个中国工人迎战,人数还是少,我会在找两三个安哥拉工人一起踢球。
博士是永远的前锋,具有极高的得分能力,我喜欢传球,位置在中场,后场放个小黑,再有个守门的。我们这一边基本稳赢。老杨那边就他一个会踢球,他还喜欢远射,基本在中场活动,他家的小黑挺给力,我就派我家的小黑去防守,我主要防老杨。项目中后期,中国同事逐渐进场,也就有越来越多的人参与这项娱乐活动,包括我那个小学校长朋友,也经常来找我们踢球。市里的高中老师也组队来我们这里踢球,我们订做了自己的球衣,踢比赛那天,我记得比分是1:1,还没结束的时候,下起暴雨,比赛终止,这结果我很满意,
老杨也让国内订做他们公司的球衣,那之后,就经常看到两支队伍在球场上比赛。
库茵巴足球队
那会的日子真开心呀,下班后的傍晚,微风带着泥土的气息,开怀的大笑,珍贵的友谊。我现在想:人的快乐是有阈值的,当你在单调枯燥的环境下,你的阈值低,一点点简单的小细节,都会开心快乐。在国内的话,每天的信息太多,人们都来不及体会,就被下一条信息占据了大脑,来不及快乐。
足球比赛
老杨有个自行车,他会在每天清晨去地里骑行10公里,我也让国内发了两辆过来,我和老杨会一起骑车,地里的路是土路,不太好骑,但是我慢慢的也适应了,能每天骑车5公里了。骑车的时候,我们会看到中国师傅运送安哥拉工人的卡车,车上的安哥拉人会唱歌,不知道唱的什么,但感觉他们也挺快乐的,他们见到我们骑车,会大喊大叫地与我俩打招呼,声嘶力竭的那种,还挥舞着双臂,知道的是上班去,不知道的以为他们要砸美国使馆去呢
(老杨的队伍)
我不外出在营地的时候,就带着一个小工,安装健身器材,安装卡拉ok机,把辅助的设施准备好,因为不久后,就会有更多的同事入场。其实在非洲时间久了,什么都学会做了,板材家具的组装,更换机油三滤换轮胎,开叉车,最基础的抢救止血方法,在电建的时候,我甚至还学会了最原始的种菜。当然我还会烧烤。现在我在国内了,有时候朋友也聚会,会在郊区河边烤羊肉串,我提出我来烤吧,朋友问你会吗?我笑了笑,喝了一口啤酒,没说话。好像过了四十岁,就不爱逞强好胜了,不会就不会吧,我乐得吃现成儿的。
博士智商高,情商也高。我俩吃老杨家的饭这么久,博士会在周末把老杨请到我们营地吃晚饭,之后唱卡拉ok。因为我们的厨师还在国内,饭菜还是老杨的厨师做好端到我们营地,我和博士出酒,但老杨坚决不让,他搬来一整箱白酒,他喜欢喝口子窖和文王贡,他是安徽人。我也慢慢习惯了他的酒,甚至2019年,我回国后,去黄山旅游,看见饭桌上的口子窖,我立刻就想起了这是老杨爱喝的酒。
最初的我和博士,只有个没水没电的营地,我和博士的吃饭,洗漱,洗衣服,都在老杨的营地里解决,最初的我们也没有自己的车,每次出行,都是老杨开车带我们出去。确确实实给我们提供了极大的帮助。在这里说一声:谢谢你,老杨!
老杨还问过我一句诗是什么意思,还跟我说过他的一个心愿,市长56岁的叔叔差点把他营房拆了,还有他让主权基金的人心服口服,还有他工人罢工。
这些事儿,我下篇回忆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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