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桥上望向雷根斯堡老城▲
距离慕尼黑一百多公里的雷根斯堡并非纯正旅游城市,却是我在德国巴伐利亚州最重要的探访目标之一。
这座被整体列入世界文化遗产的古城仅有13万人口,但这个体量在德国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大城市,还是巴伐利亚州的直辖市。据记载,早在石器时代,雷根斯堡附近就已有人类居住。两千年前,罗马人的军队翻越阿尔卑斯山,直抵多瑙河,公元79年开始在雷根斯堡地区设置军事碉堡以供防御。公元170年,古罗马皇帝下令在此兴建可驻扎6000人兵团的要塞,同时也出现了居民区和阿尔卑斯山北侧最古老的古罗马酿酒厂,是为雷根斯堡的城市雏形。
老城里仍可见到旧时的古罗马城墙,尽头有一座残存的古罗马石拱城门,也是城中最古老的遗迹。
城中随处可见中世纪遗迹,比如这座塔楼▲
如今的雷根斯堡,遍布石板路和中世纪建筑。圣彼得天主教大教堂是最著名的地标,也是我前往雷根斯堡探访的重要目的之一。它是巴伐利亚和德国南部哥特式建筑的主要代表,是天主教雷根斯堡教区的主教堂,也是莱茵河以东唯一的法式哥特大教堂。
它始建于1220年,曾经两次被大火烧毁,后于1275年重建。但这个重建过程异常坎坷,因为地方教会和民众的财政困难,14世纪末一度停工,直至1520年才阶段性完工。之所以说是“阶段性”,是因为它当时并无塔顶。到了1613年,教堂再度启动“第二期”建设,彻底竣工时已是1872年。换言之,圣彼得大教堂的修建期长达597年。教堂中殿高32米,塔楼高105米,教堂内总长86米,宽34.8米,以中世纪玻璃花窗闻名。
圣彼得大教堂正立面▲
从停车场走出来,大概前行几十米,穿过一道拱门,就来到教堂侧后方。白灰色外墙向前延伸,一个个哥特式尖顶矗立于墙身。走到正面,便是雄伟的教堂塔楼,哥特式的复杂尖顶,斑驳的墙身,无不带着岁月痕迹。
圣彼得大教堂侧面▲
对于这样的教堂,可用的词汇显得十分匮乏,让人更加感受到影像的直接与可贵。相比著名的科隆大教堂,它的高度和规模都矮了一截,但能被称作科隆大教堂的“兄弟”,也可见其宏伟。
更让我感兴趣的是雷根斯堡的另一个地标——石桥。
正在整修的石桥,仅有一小段可以通行,前方转向铁桥▲
从圣彼得大教堂向北走,穿过一两条石板路,便走到多瑙河边。雷根斯堡位于多瑙河与雷根河交汇处,流经老城的河面并不算宽阔。我到访时运气不佳,石桥正在维修,工程车、吊臂车、沙堆和工程帆布将老桥围得严严实实,仅开放了与之平行的一座铁桥供行人临时通行。不过,我仍可见到石桥的大概形貌,那是与大教堂完全不同的低调。据说欧洲许多古桥都模仿其修建,著名的布拉格查理大桥便是其中一例。此外,德累斯顿的易北河石桥、伦敦泰晤士河石桥和法国阿维尼翁罗讷河上的石桥也都模仿其兴建。这倒是个有趣的事情:每个仿造品都比“正版”名气更大一些。
站在铁桥上,可以见到石桥上那座著名的雕像,它名为Bruckmandl,立于桥中央,造型为一个年轻男子遥望老城,象征着雷根斯堡自由市从主教统治下赢得独立。
石桥上的雕塑▲
石桥极具历史,始建于1135年,于1146年完工,“寿命”虽不及千年,但也接近九百年。它是该地区横亘于多瑙河上的第一座桥梁,在长达八百年时间里,它甚至还是乌尔姆到维也纳之间的多瑙河上唯一桥梁。336米的惊人长度,使得这座十六孔桥成为当时世界上最长的桥梁,被誉为世界建桥史上的奇迹之一。
石桥与多瑙河中小岛相接的一段▲
腓特列一世皇帝就是在这里启程,于1189年5月率军开始第三次十字军东征。欧洲古桥多有桥塔,此桥也曾有三座桥塔,但如今仅存一座。像许多欧洲古桥的桥塔一样,它被改为博物馆,记录古桥历史。
走过石桥,最让人感兴趣的便是多瑙河中央的三个小岛。
石桥对面的小岛▲
中间的小岛有大片草地,一侧是一栋体量颇大、黄色墙身的老房子,红色斜顶,黑色塔楼,如今是一间酒店,夹在两条河道之间,可谓位置极佳。草地上有简易公厕,全部由塑料制成,即使十分偏僻,但仍相当干净。
石桥下的小岛▲
另一座小岛有一座小教堂与一栋栋民宅,房子以红色、黄色等艳丽颜色为主,门前是大片草地,仿若童话。河岸边有自行车道和步行道,偶有人经过,绿树成荫,十分惬意。
还有一个小岛距离老城更近一些,大概位于石桥中央位置,可从桥中央的分岔阶梯走下去。我将之戏称为豪宅区,虽然它事实上只是普通民宅。从桥上望下去,它有一段长长的石板路,颇为宽阔,大概二十米的样子,道路尽头是延绵的几栋民宅,紧紧挨在一起,直面多瑙河河面。几栋民宅各式各样,有六层高楼,也有花岗岩为基、形如米仓的圆形尖顶平房。对于从小在青岛长大的我来说,这些房子的样式实在太过熟悉,也太过亲切。至于转头可见的老城方向,高高的教堂自然是最显眼的建筑,多瑙河边则是清一色的尖顶老房子,密密麻麻紧紧挨在一起,就如积木一般,因为形态各异、颜色参差,所以毫不机械刻板,而是在河面波光的映衬下显出灵动之气。
多瑙河▲
目力所及的这些区域,都属雷根斯堡老城这一世界文化遗产。它之所以位列世遗,是因其曾是阿尔卑斯山以北的中世纪贸易中心之一,也是神圣罗马帝国文化的见证。
雷根斯堡的发展与神圣罗马帝国的命运息息相关。1245年,腓特烈二世赋予其城市自治权。作为河道交汇的贸易枢纽,雷根斯堡成为中世纪中欧地区最繁荣的城市之一。
街道▲
近代以来的德国历史暗面,雷根斯堡亦未逃离。纳粹上台后,举国焚书,雷根斯堡亦不免。此后,犹太人会堂被毁,犹太人被袭击,许多犹太人被抓入集中营并杀害。
二战期间,雷根斯堡亦不免遭遇空袭。所幸的是,老城并非打击对象,盟军的空袭目标是城郊的一座飞机工厂,那也是当时欧洲最大的飞机工厂。
在战争的尾声,这个城市曾发生这样一件事:1945年4月23日,雷根斯堡大教堂的一位牧师和城中妇女们上街游行,要求和平移交城市,以求城市不被破坏。第二天,这位牧师和一位市民、一位退休宪兵官被纳粹公开处决。战争结束后,人们在处决地建了一块纪念碑,那位牧师的遗骸则在2005年移葬大教堂。
值得庆幸的是,尽管历经两次世界大战的炮火,雷根斯堡老城依然得以保存下来,而且是德国保存最完整的中世纪老城之一。也因为神圣罗马帝国的余晖,雷根斯堡成为阿尔卑斯山以北拥有最多意式家族塔楼的城市,还因此被人们戏称为“意大利最北部的城市”。
老街▲
如果仅仅是建筑,那么这座城市肯定还欠缺了一些东西。因为建筑固然是历史最好的见证,但人才是最鲜活的存在。在老石桥桥头附近,有一家小小的餐馆,以风味馥郁的墨角兰香料味香肠闻名。抬头望向餐馆所在的建筑,外墙颇为别致,小小的窗口一个个点缀于墙身,怎么也不似民居。后来才知道,那曾是盐商的仓库。据说,有段时间这里被改造为图书馆,结果时间一久,书页也浸入了盐分。
这家香肠店最早其实是建桥工人的饭堂。早在1135年,也就是石桥开启建设工程时,饭堂便随之出现。石桥修好后,饭堂依然为大家服务,给建设圣彼得大教堂的工人以及来往船只的船员提供餐食。也是在这个过程中,人们逐渐“研发”出好吃的香肠。屈指算算时间,若四舍五入,称其为千年老店也不为过。
从石桥上走回老城,再度经过大教堂。向前直行不久,在一个小广场前,便见到了雷根斯堡的老市政厅。这栋老楼其貌不扬,历史却久远,始建于13世纪。在1663年到1806年之间,它是神圣罗马帝国议会举办地,有“永恒的帝国议会”之称,也堪称帝国的政治心脏。在这里举行的1806年8月1日的最后一次帝国议会,宣布了神圣罗马帝国的正式解体。如今,这里是雷根斯堡市长的办公地,也是帝国议会博物馆和游客中心所在地。
绿色建筑为市政厅▲
围绕着市政厅,周边街区有多处历史建筑可供寻觅,比如由开普勒故居改造而成的开普勒纪念馆。
作为天文学家,开普勒发现了行星运动三大定律,然而一生贫困潦倒,晚景凄凉。1630年,开普勒来雷根斯堡索取欠薪,钱还没拿到手,人便病死在这栋房子内。
莫扎特也曾在雷根斯堡流连,但待遇显然好得多。他在给女友的信中留下“在雷根斯堡吃着美味佳肴,听着优美的宫廷宴会音乐,接受着英格兰式的热情招待,喝着摩泽尔美妙的葡萄酒”的记录。
拿破仑曾经率军攻下雷根斯堡,但也因此遭遇战场上仅有的一次负伤,因此在这里多住了几天。老市政厅附近的公主咖啡馆,则是德国最古老咖啡馆,1686年开业,至今仍是雷根斯堡人的最爱之一。
城郊的图尔恩和塔克西斯宫也值得一去。它是塔克西家族的宅邸,原本是一座修道院,十九世纪后成为塔克西家族宅邸,并进行了改造,设计极其先进。塔克西家族发迹于十五世纪,创建了欧洲最早的邮政系统,营业最盛时,邮递网扩及欧洲大部分地区,雇用专差约两万人。如今,家族继承人仍住在这里,只是开放了一部分供人参观。
古老修道院▲
在雷根斯堡,还有随处可见的教堂与修道院,无须刻意求访,甚至不需要知道名字。每经过一个就走进去看看,总有惊喜。比如卡佩勒教堂,外观看似普通,可走进去却可以见到满满的洛可可风格装饰,极其华丽。据说这座教堂已有千年历史,仅在中世纪时增加了一个哥特式拱顶。另外一座巴斯利卡修道院,古朴沧桑,十分寂静,早期雷根斯堡基督教主教的遗物都放置于此。
古老修道院的内庭▲
走在那一条条石板路上,可以见到被爬山虎覆盖墙身的餐馆、精致的小店、现代化的商场、敞亮的书店,它们在这个老城里和谐共存。也可以见到不同时期的建筑,千年的,数百年的,以及粉刷一新的,它们亦和谐共存。每一条街巷都有惊喜,如某个街口有一栋狭窄的七层高楼,红色墙身,一楼是咖啡厅,二楼有一个漂亮的弧形阳台,配方形门窗,三楼的窗子则以罗马柱装饰,两侧还各有一个细长的小窗,视线继续上移,就会发现七层楼的门窗各不相同。
走在老城中,总被各种样子的屋顶所吸引▲
我还在一个小广场前面见到两栋紧挨着的建筑,一栋为蓝色,有着梯形的山墙顶,另一栋为绿色,红色斜顶,狭窄塔楼也冠之三面斜顶,很是有趣。像这样的老房子,几乎是这个城市建筑的全部。有些一望无人的街巷,沿街房舍门窗紧闭,石板路上静悄悄,墙上偶有涂鸦。在这样的路上游荡,望着阳台和窗台上的花花草草,让人感慨于小城的安静。
当然,在雷根斯堡的最末一站,我还是选择回到正在整修的石桥前。两岸都古朴安静,一派见惯兴衰的模样。即使历经沧桑,这座千年古城风华仍在。
图源 |叶克飞摄
作者| 叶克飞
编辑|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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