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铁道兵晓宇
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正值国家三年经济困难时期。
记得有一年春天,天气特别干旱,地里的野菜长得少,凡能吃的都被人们挖光了。旧时有句俗语:麦子黄梢,饿得蹬脚。就在这个当儿,村上便有人想出了歪点子——
村南四五里外是邻村的一片苜蓿地,六七亩的样子,长方形的地中央搭了一个窝棚,棚顶插着一面小红旗,是用来警示人们的。地里一尺多高的苜蓿稀稀疏疏,长得并不好,还没到开花的时候。刚开始,胆大的人有的就从那块苜蓿地中偷来一些充饥。一传十,十传百,偷苜蓿的队伍就渐渐壮大起来了。
一天,邻居大婶到我家串门,讲起了和别人偷苜蓿的事,并说再去的时候叫着俺娘一块儿去。一向本分耿直的老娘不愿和“偷”字沾边,便推辞说:他爸在乡工厂上班,晚上一般不回来,家里的孩子没人照看。邻居大婶忙插话说:“那不行就让你们家老大去,路上有我照顾着,肯定不会出事的……”娘不好推辞,便答应下来。
那是个漆黑的夜晚,“队伍”悄悄地在南村口集合,足有二十七八个人,除我这个十二、三岁的“男子汉”外,便是青一色的“孩子妈”。临行前邻居大婶一再嘱咐我不要说话,一旦被发现要散开跑,不要“扎堆儿”。大婶把一个个逃跑的“绝计”给我讲了一遍,“队伍”就出发了。
出了村,我们没敢走正道,跨过那条干枯的河床,在漫洼的坷垃地里直奔那块苜蓿地。不知走了几个时辰,终于逼近了目标。大家一字形排开,屏住呼吸,真是静得很,只感触到自己那嘭嘭的心跳和那哧啦哧啦苜蓿被捋断的声响。
没捋几把的工夫,就听有人大喊一声:往哪跑?人们慌了,背起筐子向四面八方跑去。我趔趔趄趄向回村的方向直奔,因心里害怕,没跑出多远,扑通一声被土坷垃绊倒在地,我被擒了。
黑暗中看得出,抓我的是个老人,大约六十多岁,中等个儿。他问我是哪个村的,我不敢撒谎,只好告诉了他。让我感到意外的是,老人没大声训斥,也没有夺我的筐,他偷偷地对我说,偷人家东西可是不道德的,下次可不要再来了。一边说一边把我跌倒散落在地上的苜蓿摸起来,放进我的筐里,然后提高了嗓门下令:走吧!听到这个,我什么也顾不得,背起筐子就急匆匆地往家跑。
在村口,我看到了来找我的邻居大婶和我娘,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大婶见到我也像有了主心骨,忙跟娘道歉说没照顾好孩子。娘表示理解,绝不会责怪她。可看得出这时的娘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到家后我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娘感叹道:咱遇到好人了。
时光荏苒,几十年的时间过去了。连惊带怕的经历让年幼的我不敢回想,但到现在我反倒清楚地记得,二狗子他娘藏在麦田里的筐和邻居大婶跑掉的那只半新不旧的鞋,都是第二天早上才从大洼里找回来的。
打那时起,我从没做过对不起道德的事,可至今也说不清是那看苜蓿的老人中肯的话语教育了我,还是别的什么……
2021.12.04
编辑:严京平《白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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