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里,故乡的白杨树在路边拍着手掌,静静地快乐着。
路两旁会有白杨树,树叶子巴掌大。风儿一过,巴掌大树叶子就拍了起来,“哗啦哗啦”响,好像迎接贵宾的司仪。
的
秋天的时候,白杨树的叶子泛黄,一片片往下落。
落到地里,落到路面上,落到路边上的玉米秸垛上,落到人们头上、脖子里、身上,落到马车上,落到洗菜盆里,要是落在房顶上,人们就看不见了。
白杨树落叶的时候就是人们伤感的时候,以前看到白杨树满树的肥大叶子,绿油油的,在阳光下闪着光亮,还会在有风的时候拍着手掌,现在,竟然脱了光屁股一般,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矗立在冷风中了。
天寒地冻的时候,白杨树就那么孤零零矗立在道旁,即便地面被冻裂了手指粗的缝隙,白杨树还是冻不死。下雪的时候,雪片覆盖了白杨树的枝干,仿佛给它们穿上了厚厚的棉袄,还都是雪白的棉袄。等到雪化了,白杨树浑身水淋淋的,像是洗了一个淋浴澡。有的雪水竟然凝结成冰,冻在了白杨树的树,即便是这样,白杨树仍然不死,只不过不声张,也不会拍手掌而已。
的
身
冬天的红眼大风呼呼地吹,吹得人眼睛红红的,流眼泪,还把人们手背冻得发紫,脸冻得通红。
白杨树在风中嘎嘎地响,有时候会掉下来枯死的枝干,让捡柴禾的老头占尽了便宜。
村口有两棵两人合抱的白杨树,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种的,也不谁种的。白杨树就是这样,在道边生长,在地里生长,都不知道是谁种的,只有等到它们长高了,长粗壮了,碍人们眼了,才会获得人们的承认。
知道
要说长大了,长高了,白杨树是最显眼的,仿佛一夜之间就长大了。那气势,就像是一排排的哨兵,傲然挺立。而村口两棵大白杨树,就像是两个挺拔的老人,默默注视着村里的一举一动。
两棵大白杨树上都有老鸹窝,老鸹叼了小树枝,在上面筑巢,生儿育女。不管多大的风,刮得树枝左摇右晃,那用小树枝搭成的老鸹窝却异常坚固,从来不会散了架。孩子们拿着弹弓去打,由于太高,根本打不着,只能作罢。
老鸹
静默一个冬天,东风送暖的时候,白杨树发芽了。
王安石说写诗:“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白杨树一夜之间发了芽,嫩绿可人。
孩子们除了抽拧成柳笛,就是抽掉杨树枝拧成杨笛了。怪不得古代杨柳不分,原来都能拧成笛子,噙在嘴里,嘟嘟地吹。
柳树枝
杨树叶子长大了,小飞虫在空中舞蹈。
乡亲们起出一车一车的粪,扔到地里,要滋养庄稼或者蔬菜,可是白杨树却得不到任何肥料,只是土生土长,不苛求环境,不渴求肥料,不渴求人们施舍水分,只是靠自己扎根就能获得养料和水分。
尤其是村口那两棵大白杨树,根深叶茂,底下的根须不知道延伸到哪里。即便地面上很干燥,它们的根部也很干燥,也死不了。而狂风暴雨已经不能奈何它们了,因为它们已经长得够强壮了。
就像大象一样,要想不被野兽猎杀,就要迅速生长,长到体型高大的时候,就可以不惧怕野兽们了。
夏天,人们摇着蒲扇在大白杨树下面乘凉,说着东家长李家短的故事。有的悠闲地躺在躺椅上,竟然在白杨树的荫蔽下睡着了,鼾声雷动,以至于异常生动,成了人们讲故事的伴奏。要是有知了在树上栖息,就会发出长长的唧唧声,变成了另外一种伴奏。有时候,知了撒尿,尿到人的脸上、脖子上、脊梁上,还能尿到张着大嘴打呼噜的人嘴里。奇怪的是,他照样醒不了,顶多用手抹一下脸,接着睡。
白杨树上有很多疤痕,就像一只一只的人眼,窥探着乡村的秘密。
有人不敢看白杨树上的眼睛,看着看着就怕了,好像自己成了透明人,被白杨树诸多的眼睛里里外外看了个一清二楚。
夜里,人们睡觉的时候,会听到白杨树叶哗哗的声音。明明有这种声音,却让人觉得很安静,甚至很荒僻;明明在村里,却觉得在村外。等人们睡醒一觉了,还能听到白杨树叶哗哗的声音。或许,在梦里也有这种声音吧。
下冰雹的时候不多见,有一回下了鸡蛋大小的冰雹,把白杨树的叶子和枝干砸下来很多,弄了一地的枯枝败叶。白杨树仿佛负伤的士兵,肢体断了,新茬儿赫然映入眼帘,还有蓬松的树冠变得光秃秃的,但依然挺立,骨气还在。
不过,家乡建设快了,柏油马路畅通无阻。马路边的白杨树都被砍了,连同村口两棵两人合抱的大白杨树也被砍了,让路面变得光秃秃的,没有生气。
不过,那些白杨树依然活在我的记忆里,让我时常想起,不至于在遇到磨难的时候消沉,也不至于自怨自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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