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太太的情人

01

冬天来得太快。我没有找到合适的衣服。一个流浪的老头在街边拉着二胡，我把手伸进口袋在他跟前站了几分钟，然后往他的报纸上放了五十块钱。

他隔着灰色的帽檐向我点头致谢。不少路人看向我，好像是在审视一个做错事的人。我瞬时感到窘迫，只好慌乱地走开。

我的房东是个漂亮的女出纳员，她同时有几个情人早已是我们这些租客公开流传的秘密。每次她来收房租，我都忍不住盯着她的胸部看。我住在最里面的阁楼上，从窗口探出头说：你就帮帮忙吧，美女，再给点时间吧，求求您了！

但是当我走开不久，便砰地想起来，为什么他要用帽子遮住额头和眼睛；我又飞快地跑回去。

可是我再也找不到他了。

这么说你还是个艺术家？他问。我想了想，认真地回答：不算是。

女房东漂亮，是个机关出纳员，她同时有几个情人早已不是秘密，每次她来收房租，我都忍不住猥琐地对她说，求求您了，求求您了；她只好同意，在我面前把衣服脱得精光；她指了指她的肚脐，说她喜欢这样。我困惑地不知道如何听她指挥。不过真是拥挤，外面吵得厉害——哎呀！大师，您来了！——我听到有人这样喊，又飞快地爬起来，可是女房东搂住我，她浑身柔软、光滑，我情不自禁地陷了进去。

02

四处都是被黑暗吞噬的街道，大批的夜鸟在无人的楼层里鬼魅地栖息着，仿佛阴谋的活化石。只要行人走兽的气息惊醒它们，那些古怪的家伙们就会从各个角落飞出琮，嘈杂地散布末日的谣言，而且各持己见，此起彼伏。

活在这种被野蛮动物占领的城市真是不幸。

他没有回话，端坐在椅子上，不过他的身子有些前倾，一根手指还不自然地动弹了一下。这是示意我讲下去。我顿了顿，放松地搓了搓手，想暗示我曾经写过一首令自己满意的诗，但话刚到嘴边，我觉得先不岔开话题为妙。我装作平静地继续说下去：

更悲哀的是，我原本并不生活在这里。那些恬美的乡村虽然还存在着，寸土未失，但也只能作为我美好的童年记忆。这辈子是回不去了。似乎世界颠倒过一次，就没有能力再颠倒回来。

我时常心生疲倦，把弓从身上取下来，手持长矛靠着大石柱歇息片刻，就能让我深感幸福。可是天空仍在头顶，总像块不合身的旧纱布，上面还胡乱涂了些脏兮兮的、像黑色血液一样的废机油，我几乎都不敢抬头仰望。

好在我的妻子在夜晚是平静的，像个油灯世界的守护神，昏黄的光让她沉寂在梦里。又分到十栋楼，有一次我对她说。她没有回应，她早就意料到了。取代她沉默的是两个女儿在房间里大声哭了起来。小女儿一个劲地冲外面喊（这是孩子们第一次向我抱怨），明明知道我们这么辛苦，你还要去领这么多楼回来！

这让我痛苦万分。

我只好下最后决定似的向她们保证，不会让她们比以往工作得更多，等我们积足了钱，就到乡下买一些地。说着我就拿起绳索，准备立马就去河岸收集晒干的淤泥。俩姐妹停止了哭泣，但还抽噎着，显然她们是因为愧疚而这样做；在我套马车的时候，她们都走出房间，一左一右地靠在妻子身旁，倔强地说，她们也要去。

就当是节日吧，美女们，我给你们放假了。我回答说。三个女人都不好意思地笑了。妻子表示和我同去，两个少女支吾了一会，更小的说她留在家里会害怕。于是我走进屋抱起熟睡的儿子，让一家人都坐到马车上。

我总是驾着车围着家兜起大圈子，为了让她们好好睡上一觉，我又突发奇想，打算逛遍整个城市。不过这肯定做不到，这可是九百多万人口的城市，一点废墟的迹象都没有；两百多条线路我都不知道它们伸展到哪里。

那就随意地走吧，我对马儿说，它不吭声，低着脑袋在前面带路，只有野兽突然出没时它才会停下来，征求我意见似的充满警惕，这时车厢里也会冒出妻子迷迷糊糊的一句，怎么了？我就说还早呢。女房东便笑嘻嘻地掐我的腿，骂我是个坏蛋，她躺在我怀里，仰起身子吻我，我也颤栗地回吻。

03

可是我感到焦虑不安，困惑不已。因为生活对我而言不再存有任何希望，我没有未来，这就使得我总是感觉自己就生活在未来的某个时期。同样的，我认识到，自己最初的生活和未来生活中间的一段完全丢失了。

我就这样混沌地得到一个家庭，同时堕落地沦为别人的情人，强烈的负罪感无时不刻不在折磨我。我爱着我的家庭，可是我连一个亲人的样子都看不清楚，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我一走进这个家就得马上想到还有做不尽的活在等着我们。

我们租来整栋、整栋的楼，在那些厨房的水池里，浴池里，马桶里填上泥土，凡是能用上的盆罐，我们都会种上庄稼，为了让阳光照进来，但阳光真是少得可怜，它就像演唱会的探照灯一样，只围着那些富人们转；又得防着那些老鼠，你简直没有办法，老鼠引来蛇，接着又来了猫头鹰和大群的长腿鸟，这些长着翅膀的怪物对什么也不感兴趣，但总要把泥土刨得满地板都是，你吓跑它，它又叽叽咕咕飞回来；我们每天光花费在开窗和关窗的时间都得四、五个小时，更别说气喘吁吁地攀到楼顶了。

你站在那样的高处，感觉终有所获，而整个城市突然尽收眼底，你看到成群的角马、瞪羚在街道上奔跑着被一头狮子追捕得够呛……

你突然恍然大悟，立即明白你的家人为什么会不理智地朝你大吼大叫。

04

我显得过于激动。他及时中断我的话，插了一句：那么你的情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缓过神来，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并且反问了一句：你是不是他？我刚才拼命向他跑去，可是从此再也找不到他。好像他来到我的世界，惟一的目的就是让我揣着希望，然后眼睁睁地任由它一点点地变成绝望。

他好像不知该如何来回应。我只好盯着他的眼睛看，想这样注入无需言说的含义。可是他令人意外地已经捂着脸抽泣起来。那是一种旁若无人的哀伤。好像我们交换了身份，现在得轮到我必须去安慰他一样。

“你很在意我能找到他是吗？请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他？”

“其实我也在找他，”，他开始向我倾诉，“许多年前我就听过他预知未来的传说，可惜未来总是没能准时到来，他也不停地变换外貌同我们保持距离。作为时光里的流浪汉，我比你更想知道人类故事的结尾。＂

我耷拉着说不出话来。然后感觉他站了起来，等了我几分钟。我还是不知道能安慰他什么，接着又感觉他转身慌乱地走开了，像极了我刚离开他时的窘迫。不同的是，他没有跑回来找过我，我的等待也没有为他而停留。因为我突然意识到，如果关于我的生活一定得有一个结局，那么那只操纵的手也一定会伪装得任何人都看不出来，说不准就是那个女出纳员。

我的女房东很漂亮，她同时有几个情人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全文完，喜欢请关注！

作者：副舍长

公号：国产神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