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档12月17日的动画电影《雄狮少年》，在上周末大规模点映之后口碑发酵。“目前无限接近我心里当下该有的国漫样子——没有IP、没有过多对日美漫画的模仿、没有太多套路，有瑕疵，但瑕不掩瑜。”这条豆瓣短评得到近700次点赞。
在这部以留守少年阿娟为主人公、讲述他与伙伴们跟随退役狮王练习舞狮的故事里，观众看到了许多过去国产动画中罕见的元素，比如现实主义。
梳理这些年问世的动画电影，不少是从中国传统神话传说中汲取灵感，用动画的形式讲述那些古老的故事，并赋予人物以当代灵魂。从这一点看，《雄狮少年》的确是另辟蹊径，从当下的社会、当代的人性入手，讲述一个从现实土壤里长出来的故事，一个真实的人物成长和命运波折。
动画叠加现实主义，能否展现真人电影所不具备的魅力？第一财经对话《雄狮少年》监制张苗、导演孙海鹏，聊了聊他们如何在动画的超现实与现实的烟火气之间找到微妙平衡，进而打动观众。
当动画碰撞现实主义
孙海鹏不是动画圈子的新人了。自2006年创作“包强”系列动画短片开始，他陆续开发了三季《美食大冒险》电视动画片，2018年又推出院线电影《美食大冒险之英雄烩》。这一系列作品中，一以贯之的主人公是一只名叫包强的包子。在早期的短片《包强大战寿司人》中，孙海鹏就已经展现出动作设计与场面调度上的能力，在借鉴香港功夫片基础上，他用动画赋予主人公诙谐俏皮特质。
在接受第一财经采访时，孙海鹏提到，他平时喜欢看实拍片和纪录片。在更早一些的访谈中，他曾表达了对科恩兄弟作品比如《老无所依》的喜爱，以及那种平凡人被迫卷入一系列无法控制的状态。即便是动画片，他也会对那些现实主义的部分更感兴趣，比如日本导演今敏的《东京物语》和皮克斯动画《心灵奇旅》。因此，在《美食大冒险》之后，他想拍一部现实题材的动画电影。
动画电影也一直是张苗想要尝试的赛道。他曾以制片人和总发行人的身份参与过《战狼2》《我不是药神》《流浪地球》《我和我的家乡》《你好，李焕英》等刷新中国影史票房纪录的影片。2020年12月，张苗离开北京文化，创立北京精彩之后，《雄狮少年》成为公司打开局面的首部作品。
孙海鹏与张苗达成的共识是，一定要拍一个原创的、现实主义题材的故事。“既有的IP，比如西游或者封神，它设定了固定的人物关系，如果你要用其中一个人物，那他背后必然存在着一个非常完整的人物关系。而原创则能够给创作者的表达提供更大的可能。”在张苗看来，原创固然有很多难度，但也有优势，那就是只要关注社会、观察人群、关注生活，就能打开丰富的创作维度。
关于国产动画电影在神话传说中兜兜转转的主要原因，在孙海鹏看来，是因为它们能够给观众带来一种熟悉感，理解上没有门槛，在早期宣传时也会更有利。“神话题材当然很好，有许多可做的东西，但是不能总是做神话，因为这里面的东西还是有限的，现在有些过度开采了。”
孙海鹏觉得，其实各个地方的民俗文化、传统竞技都有许多可以发掘的东西，比如这次影片中的舞狮，在大众范围也有一定的认知度，它接近于竞技体育的场面，能够做出奇观的感受，同时也代表着一种潮流。“你仔细看狮头，它其实是一件工艺品，几百年传承下来的设计，另外它也可以DIY，脸部的花纹是可以创意的，这是潮的部分，精神上，它又象征着一种坚韧和力量。”
舞狮文化在岭南被称为“醒狮”。在广州生活工作的孙海鹏也被这种文化所感染。他记得曾看过的一段视频资料：夏天的夜晚，一群孩子在乡下的池塘里拿着狮头和一个老师傅学习舞狮。“那个场景很震撼，它代表了古老的文化，又有一种传承，同时还代表着一种旺盛的生命力。少年和舞狮都是热血的，叠加在一起就是双倍的热血。”
《雄狮少年》中，贯穿全片的舞狮场景动作设计行云流水，镜头运动时狮头纤毫毕现，面部表情鲜活灵动，片中几场重头舞狮戏，贴合人物的成长与心境，通过对武打、舞蹈和舞狮的比例调配，将每一场舞狮场景创造出形色各异的视觉风格，或惊险紧张，或诙谐俏皮抑或是浪漫激越，也将岭南独有的醒狮文化带到了大众视野。
“烟火气”
关于现实主义的动画呈现，孙海鹏将之落地为“烟火气”，在他看来，“烟火气”意味着人类生活过的痕迹。在他看来，动画片或者实拍片，“烟火气”都是很重要的部分，否则就会有一种塑料感，令观众无法信服。
在动画电影中，展现人类生活过的痕迹是一大挑战。为了能够增强写实的质感，他和团队去到广州、佛山、顺德的村庄采风。但遗憾的是，不少历史悠久的村庄变成了景区。“那些房子特别古老，但是重新修缮过，地面被抹平了。村子里也没有村民居住了，像一具尸体。”最后，他们在百丈村和北水村找到了有烟火气的村庄场景。这两个村庄最大的特点就是有村民居住，没有变成一个景点，百丈村像棋子一样，散落在一片鱼塘之上，北水村有古老的建筑、祠堂。最终《雄狮少年》结合两个村庄的特点，呈现了地道的岭南风貌与奇趣的民间生活。
“如果完全的写实，会少了一些新鲜感，因为随处可见。但是动画能够给予观众熟悉的同时还多了一种惊喜。”孙海鹏告诉第一财经，实际上村庄里的房子、电线杆等建筑、物件都做了观众难以察觉的变形处理：“它不是特别垂直的墙面，带有一点角度，角度的倾斜也有考究。这种变形的质感能够让场景、让村庄更有温度，在风格上与主人公去往城市打拼之后的城市景观产生对比。”
《雄狮少年》里，不再是架空的幻想世界，一切都源自人类生活的现实，当动画的梦幻与现实的烟火气碰撞在一起，形成激荡观众情感的浪花。动画电影所追求的“燃”和“热血”，不仅靠视觉奇观催化，更重要的是来自于人物内心的真情，它根植于我们所生存的这片土地，而不是虚空的海市蜃楼。动画的自由与现实的肌理融合成一种浪漫主义，构成动画的真正魅力，它并不纯粹展现视觉奇观，而是服务于实拍无法实现的剧情。
张苗想要追求的动画电影的样子——“如梦似幻，亦如真”在《雄狮少年》中实现了。这种亦真亦幻的视觉感受与情感体验，在阿娟只身一人前往城市打拼、在天台上独自舞狮的场景中一气呵成。阿娟捧着火红的狮头在堆满杂物的天台起舞，他的脚步踟蹰着、踉跄着，接着逐步调整步伐，舞步娴熟流畅，激起水花飞溅，最后在清晨第一缕阳光下，他张开双臂拥抱城市天际线。这一刻，少年的勇气、成长与梦想，不再是一句简单口号或是标语，而化作内心无声的呐喊，在城市上空激越：“只要心中还有鼓点，我们就是雄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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