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7. 琉球之殇——1609年萨摩入侵

　　本文是“燃烧的群岛”第687篇原创文章，作者：黔中布衣。

　　作者简介：黔中布衣，男，贵州人，爱好历史的学生党一枚，同时也是一个身体软绵绵，思想硬邦邦的小男生。

　　全文共3865字，配图20幅，阅读需要15分钟，2021年12月18日首发。

　　收拾过无数县长的丰臣秀吉倾尽全国之力，结果连明朝的一根小指头都扳不动，最终含恨而去。

　　图1. 游戏中的木下藤吉郎（->羽柴秀吉->丰臣秀吉）形象，陪伴了我们最早的宿舍时光

　　自己的股东德川家康则趁势而起，重新洗牌，于1603年建立江户幕府，成功掌握规则的制定权，成为日本列岛各藩国新的盟主。

　　无数的历史现象告诉我们一个规律: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比如这位大器晚成的德川家康。

　　图2. 德川家康，显然这是其老年时期的画像

　　尽管老板风水轮流转，割据一方的地头蛇依然是地头蛇。

　　这句话很适用于盘踞鹿儿岛的萨摩藩岛津家族。

　　萨摩藩在江户幕府时代的日本一直是个奇葩般的存在，当地恶劣的自然环境磨砺出彪悍的民风，优越的地理位置（临近当时日本对外交流的唯一窗口——长崎）又使当地极早沐浴到西方先进文明的春风，导致历代藩主思想异常开明。

　　历代藩主的开明使得萨摩的教育事业蒸蒸日上，为后来明治维新的成功提供了人才储备。

　　像明治维新“前三杰”中的两位便是萨摩藩出身。

　　如果说，教育决定萨摩藩的上限，那么其糟糕的自然条件则决定了萨摩藩的下限。

　　图3. 萨摩藩位于九州岛南端，领主为岛津氏，对外交流较其他地区更多

　　要指望从地里刨食是不可能的，于是历代藩主都以打劫为生，正是看着岛津家在九州岛过于膨胀，丰臣秀吉直接撸起袖子发出真香警告。

　　岛津家的实力在九州岛上可以算大哥大，但在丰臣秀吉面前，完全是弟中弟，然后岛津县长被丰臣秀吉摆平。

　　长年累月的征战把原本为数不多的家底给差不多耗没了，从此以后，萨摩藩不敢再逼逼奈奈。

　　赔光老本的萨摩藩正面临着巨大的压力，首先要怎么补偿手底下一万三千名武士的工资，总不可能叫他们辞掉编制，去偷电瓶养活自己吧；其次，处于社会鄙视链最低端的老百姓连饭都吃不起，还要继续履行纳税的义务，万一他们造反怎么办。

　　总之，岛津家忧虑的根源就是两个字:没钱。

　　直到江户幕府正式开张的年代，萨摩藩有人提出一个建议:去抢邻居琉球。

　　岛津家顿时恍然大悟:淦！

　　在岛津家开始动手之前，先介绍介绍邻居琉球。

　　图4. 三山时代的琉球国

　　琉球，位于九州岛南部，从隋朝起，一直是中原王朝的小迷弟，这个小迷弟老实归老实，就是战斗力太弱，连朝鲜棒子都不如。

　　可正是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国家，却偏偏借着16世纪大航海时代的东风，利用其地理优势，成为中国、朝鲜、日本乃至葡萄牙等国的商务中介，狠狠捞了一票，有“万国津梁”的美称。

　　琉球人对此感到无比自豪，为了对得起这个荣誉称号，他们铸造了一口“万国津梁”钟，至今仍然保存得好好的。

　　图5. 位于冲绳县立博物馆内的“万国津梁”钟

　　图6. 位于日本南部的萨摩，是距离琉球王国最近的割据势力

　　琉球，犹如一个美若天仙却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无不刺激着萨摩强烈的兽欲。

　　对于岛津家来说，抢琉球，不仅不会付出太惨重的代价，还能解决财政上的燃眉之急，可谓一箭双雕，稳赚不赔。

　　1609年，岛津家派遣大将桦山久高带兵3000人，攻打琉球。

　　桦山久高默默无闻，但却有一个后代臭名昭著。

　　这个恶贯满盈的后代叫桦山资纪，官拜日本海军大将，因其在中日甲午战争中立下“汗马功劳”，故被日本天皇钦点为第一任台湾总督。

　　图7. 首任台湾总督桦山资纪，也是甲午战争时期的日本舰队指挥官

　　以上只是题外话，接下来言归正传。

　　萨摩兵们几乎个个都是刘华强，非常凶悍，特别能拼命。

　　不过爱拼命，并不代表人家死脑筋，萨摩人于1543年紧跟国际潮流，从葡萄牙人手中学来了火枪制造技术，这就是日本史上著名的“铁炮传来”事件。

　　注意此处的铁炮在日语里指火枪，而不得用铁铸成的火炮。

　　图8. 欧洲人带来了火枪武器，被称为“铁炮传来”事件，大大改变了东亚国家的战斗方式

　　图9. 万历战争，中日朝三国各自都有着偏向己方的解读

　　有了彪悍无比的打手以及先进武器的加持，萨摩藩的战斗力呈火箭式上升，甚至一度在万历朝鲜战争期间令明朝军队吃了不少亏。

　　反观琉球军队，稍微能打的只有驻扎在都城首里的亲军一千人，平日里除了吓唬老百姓，战斗力基本为零。

　　当然，这里的能打只是琉球王室认为而已。

　　再看他们的装备，据记载，琉球士兵们大多穿戴日式盔甲，也有少数士兵穿戴明朝盔甲，他们的冷兵器是日本武士刀或中国长矛，唯一的重火力是明朝三眼铳。

　　画面太美，简直不忍直视。

　　图10. 中国古籍中记录的琉球王国来进贡的使团，可见服装与中原有差异

　　桦山久高打算搞搞火力侦查，便先拿琉球王国的北部诸岛开刀。

　　他吃惊地发现自己是赢不了的，因为当地人还没有给萨摩人大展拳脚的机会，就直接放下武器投降了。

　　原来号称“万国津梁”的琉球不过如此嘛，桦山久高一时来劲，下令攻打德之岛（位于日本唵美诸岛）。

　　万万没想到的是，当地人佐武良兼掟、思吴良兼（名字很奇怪）居然亲自带着岛民们用棍棒热烈地欢迎这群来自日本萨摩的客人。

　　然而，功夫再高，也怕火枪，在混战中，一名萨摩火枪兵击毙了坚定的佐武良兼掟，岛民们发现群龙无首，顿时军心混乱、士气不振，旋即被桦山久高击溃。

　　图11. 艺术创作，战国时期的战斗，这里似乎出动了生物武器

　　图12. 现代琉球人的复古，显然这座门楼与上作是同一座，有何典故？

　　接下来，桦山久高像上了发条的闹钟似的，根本停不下来， 一路杀向琉球王国的首都首里城，琉球国王尚宁命令大臣马良弼带上全国的精锐，防守首里城的门户今归仁城。

　　毕竟养兵千日就是为了能用兵一时。

　　我查过马良弼的资料，此人似乎没有下基层带兵的履历，但至少人家心里跟明镜似的，清楚琉球军队在萨摩军面前，无异于是叫花子和龙王爷比宝。

　　因此，仗不打了，直接偷偷和谈吧。

　　可悲的是，马良弼不知道和谈是要有实力作支撑的，桦山久高非但没买他的账，反而还把他绑了。

　　没多久，今归仁城被攻陷，首里城门户洞开。

　　尚宁王最后的希望彻底破灭，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两条路:要么负隅顽抗，要么自尽以示气节。

　　然而他不假思索地选择了第三条路——向桦山久高投降。

　　弱者的乞求无法换来强者的怜悯，更何况，尚宁遇到的是以凶残无度冠名日本列岛的萨摩藩。

　　萨摩兵们如狼似虎，他们冲进首里王宫，抢了七八天，差不多把地皮刮完，才就此罢休。

　　那么萨摩人抢到了什么宝贝呢？

　　据史料记载:“往古满是金银、或制簪，或作祭器。又大明、暹罗、日本等等往来商贾数百年后传至尚宁，失于已酉之乱”。

　　“已酉之乱”正是指1609年桦山久高攻打琉球的事情。

　　图13. 据说是琉球王国王室的装扮，可见偏中国式的服饰

　　也就一个星期的功夫，“万国津梁”历经几代人积累的财富全部进了萨摩的腰包。

　　真是辛辛苦苦N多年，一夜回到解放前，所以说如果琉球人不痛恨日本人，不把世仇记在心里，是完全不正常的。

　　抢完不等于彻底完事，好歹手里还捏着琉球王国最高领导人，不捉去邀功请赏实在有点说不过去啊。

　　在返回萨摩的队伍中，除了凶神恶煞的萨摩兵，还增添了几张陌生面孔，没错，他们正是被俘的琉球王室成员，其中包括国王尚宁。

　　看着满箱的金银珠宝 ，喜笑颜开的岛津家表示:一定会发一个数额为5201314的大红包，绝不亏待兄弟们！

　　萨摩洗劫琉球的新闻很快上了热搜。

　　图14. 征服琉球王国的岛津家的武士形象

　　岛津家族满意了，萨摩武士们满意了，唯独幕府将军德川秀忠不满意。

　　他老人家不满意的理由就是:萨摩捏着琉球，无异于手里有自动提款机，难不成自己要坐等萨摩去充装备来打自己吗？

　　德川秀忠立刻发朋友圈表示:隔空我请你们俩吃正宗关东煮，并手动艾特了岛津家久和尚宁两位好友。

　　岛津家久很清楚，这特么哪叫请吃饭，分明是找谈话好不好。

　　没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不得不去。

　　1610年，尚宁来到江户，也正是从这位倒霉鬼开始，以后历任琉球国王必须定期入江户城觐见幕府将军，名曰“上江户”。

　　图15. 移居日本本州岛后的琉球王室，服饰越发接近日本风格

　　说实话，德川秀忠本人并非什么好鸟，至少和岛津家久属于一个德行，都是凶狠贪婪之人，但既然说好请人吃饭，那么无论心里有多么波涛汹涌，也得收敛一下，至少要给别人留个好印象对吧。

　　在酒桌上，德川秀忠放下平日里将军的架子，主动挽着尚宁称兄道弟，甚至说道:“尚氏世代为琉球国王，现在应速速回国，祀奉祖先，仰本朝之威德，将其国永传子孙”。

　　尚宁君，日本虽好，却不是你的琉球啊，现在放你回去，继续做国王，把尚家的事业传承下去吧。

　　想这样不留痕迹地走了？没门！萨摩人害怕这兔崽子哪天不听话，为保险起见，便逼着尚宁签完一份叫《掟十五条》的合同后，才将他放走。

　　《掟十五条》的内容不再多说，总之你知道这是不平等条约即可。

　　其实在尚宁上江户的两年后，明朝浙江总兵杨崇业通过琉球渔民的情报，得知了琉球被萨摩抢劫的消息，并将其汇报给了最高领导人——明光宗朱常洛。

　　图16. 大明王朝的武将形象

　　图17. 明光宗朱常洛

　　可是皇帝陛下日理万机，光是处理国内的一堆烂摊子足以令他焦头烂额，怎么可能会顾得上小小琉球呢？

　　琉球问题再无下文。

　　直到19世纪70年代，狡猾的日本人先是连哄带骗地诱使清政府彻底断绝与琉球的关系，紧接着，他们根据明治新政府“废藩置县”的要求，将琉球王国强行并入日本，更名为“冲绳县”。

　　有着“万国津梁”雅号的琉球王国正式退出历史舞台，唯有遗存至今的首里王宫，无不在提醒着前来游玩的人群:

　　这片土地上曾存在着一个独立国家。

　　图18. 古籍中的琉球人形象

　　图19. 冲绳战役时，日军士兵利用岛上的中国式坟墓作为掩体抵抗

　　图20. 时至今日，琉球独立运动仍然相当活跃

　　- 完，敬请期待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