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汉铁路债中债

吴福明 图说证券史

各位好！大家对京汉铁路一定都很熟悉。京汉铁路是中国第一条南北交通干线，它是晚清政府以路权抵押向外国银行团举债修建的，今天我们就来聊聊这条铁路外债背后的各方利益博弈！

（图一：京汉铁路债券法版20镑）。

中法战争之后，朝野开始围绕铁路干线与支线进行讨论。时任两广总督的张之洞呈请修建京城外卢沟桥至湖北汉口的卢汉铁路等铁路干线，张的建议获清廷支持。但随后沙俄觊觎中国东北，迫使清廷先修关东铁路，卢汉铁路暂缓。甲午惨败后，晚清政府开始将修筑铁路视为时务要端，张之洞认为，日本自变法以来“国势日强，几与各大国抗衡，寻其收效之著，实莫如铁路以端”，为此，他慨叹：中国如使铁路早成，何至如此！

1895年12月6日，清政府发布上谕称“铁路为通商惠工要务，朝廷定议，必欲举行”。决定复办芦汉铁路，命张之洞督办，新任直隶总督王文韶会同办理，同时委任盛宣怀为“铁路总公司”督办，专门筹集芦汉等铁路建设资金。清廷声称：“芦汉铁路，关系重要。提款官办，万不能行，惟有商人承办，官为督率，以冀速成。”并告诫不得有洋商入股。清廷冀希望于华商招股，然而，现实是残酷的，民间支持声虽高，但购买股票的却寥寥无几。

决策者们宁可举“洋债”，也不招“洋股”！ 主张“款由官借，路由官造”。显然，他们对股权与债权的真正含义并不了解，导致日后在与洋人打交道的过程中的屡屡被动！

图二：1887年开平铁路招股章程，原件藏开栾博物馆。

借款筑路的消息传出，列强纷至沓来。英德联手盘算对付中国，法国也想分一羹，被直隶总督王文韶驳回；沙俄与日本的贪婪让清廷更为警惕，对于美国，清政府似乎抱有好感。盛宣怀与美国的华美合兴公司的私人关系很好，暗中请美国派遣工程师勘测卢汉铁路，但美国人开出了极为苛刻的条件，只好作罢。环伺之下，清廷将眼光落在国力弱小的比利时。其实，比国公司背后有俄、法的身影，他们在幕后指点比利时，中方一步步地落入三国设置的借款条款陷阱！

1897年3月17日，比利时驻汉口领事法兰吉拜见张之洞，同年 5月27日，盛宣怀与比利时国银行工厂合股公司代表在武昌签订《芦汉铁路借款草合同》。中方以铁路为抵押借款450万英磅，九扣实付，年息4厘，期限30年，比利时公司派以1人为监察，筑路材料须购自外国，并由比国公司承包一半。在借款偿还之前，铁路由比方经营，并享有两成铁路余利分配权！

合同草签完毕之后，法兰吉带着比国新任公司负责人德福尼找到盛宣怀，要求在合同正本之外，再另加一个合同，并索要借款费用30.5万英镑。眼看正式签约期限快到，盛宣怀只好修改合同正本，每年增加利息四毫。但比利时依旧不肯签字画押，一直拖到11月8日，比利时驻华公使费格找到总理衙门，要求清廷以国家名义为卢汉铁路借款作担保。之后，再度提高要价，借款利息由四厘四毫改成五厘。

此时，清廷忍无可忍，授意盛宣怀准备与比利时废约！比国幕后两大老板法国和俄国赶紧出来圆场。1898年6月26日，盛宣怀与比利时签订了借款正式合同与《卢汉铁路行车合同》。除增加国家担保一条外，还将借款年息提高至5厘。且存付事宜由俄、法合资的华俄道胜银行办理。根据借款、行车合同，比利时取得了芦汉铁路修筑与管理特权，法、俄则掌握财权。

芦汉铁路分南、北两端开工。1900年12月，八国联军攻占北京，西太后等逃到西安，天坛变成兵营，法国侵略军在永定门上打了个洞，擅自将卢汉铁路从卢沟桥延展至北京前门，建立前门西站。风平浪静，西太后一行从保定乘皇家专用火车回京，但卢汉铁路正在建设，这段路尚未完全通车，只好中途下车，换成马车回宫，西太后老大不高兴，催促工程快点完工。1906年卢汉铁路全线通车，改称京汉铁路，干线全长1214.5公里，另有6条支线96.6公里，全部造价68，857，644银元，平均每公里造价52，400银元。其资金来源除比债外，1905年又举债50万英磅。另外还有官款与临时通车时的营业余利等。

京汉通车之时，时任湖广总督张之洞与直隶总督袁世凯两人前往祝贺。初期，每周只开北京至汉口的快车一对，耗时仅37小时。普通列车则每日都有，但整个行程长达58小时，列车设有卧铺与餐车。

民间收回卢汉铁路权的呼声高涨，1908年，清廷决定依合同规定提前还款赎回路权。此时，邮传部取代了之前的铁路总公司，交通银行也随之诞生。1908年10月8日，清廷邮传部与英国汇丰银行和法国东方汇理银行签订借款合同，借款总额500万英镑，债期30年，以浙江、江苏、直隶与湖北四省的省税为担保。借款由两家银行分担，并在海外发行公债，京汉铁路借款债券票面上方系英国著名版画家托马斯.阿洛姆手绘的西直门（见图一）。

扣除债券发行的各种费用，中方所得款项与提前偿还比方债务仍有130万英镑的差额。为此邮传部于次年对内发行1000万“京汉铁路收赎银元公债”，但仅募集到34万元，不得已，邮传部只得“挪”用交通银行与电报局资本认购250万债券来装点门面，一年后又将其转让给日本横滨正金银行（如图二）。

（图二：邮传部与日本正金银行借款合同，原件藏交通银行总行）

随后，邮传部又将500万银元公债折成45万元英镑，委托英国米德兰银行在伦敦发行权利证券全部出售，而银元公债尚余200多万元也于1914年12月，由北洋政府委托另一家英国银行按此方式销售完毕。至此，此笔1000万元内债实际上又几乎全部转为外债。从卢汉铁路到京汉铁路，新债还旧债，债中有债！令人感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