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远征军——那些非典型的十字军

作者：弹痕

我们说到十字军东征的时候，一个绕不过的话题便是发生于1212年的儿童十字军东征事件，这场荒唐的闹剧中，数万名儿童或命丧异乡，或被卖为奴。在史籍中，这次所谓的“东征”并未被归入十字军东征的历史，但结合当时的历史条件来看，这次事件的发生并非完全出于偶然，在其荒诞的背后是当时西欧社会残酷的社会现实。

1187年，阿拉伯世界的著名英雄萨拉丁击败了自1099年以来一直占据耶路撒冷的欧洲十字军，圣城的得而复失使得整个西欧为之震动。1189年，西欧各封建君主联合起来重新发起了新一轮的东征，著名的“巴巴罗萨”，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腓特烈一世、英国国王“狮心王”理查一世和法国国王奥古斯都同时发兵御驾亲征，力图重新夺回耶路撒冷，这便是第三次十字军东征运动。然而最具影响力同时也是实力最强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腓特烈一世在途中溺亡（话说希特勒入侵苏联的计划就叫“巴巴罗萨”计划，不知道怎么想的），第三次十字军东征无功而返。

军事上的失利加上尖锐的社会矛盾使得人心动荡，一时间流言四起，其中流传最为广泛的便是所谓只有最纯洁无辜的儿童，才能担负起罪孽深重的成年人所不能完成的收复圣地的重任。在《弹痕带您领略骑士风范》一文中我们提到过，当时的西欧文盲遍地，对这种说法自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唯一能识文断字的教士对这种带有强烈宗教色彩的传说即使不相信也不会轻易驳斥。任何一个社会群体中，当愚昧者占多数的时候，短期内无法证实也无从证伪的谣言便会大行其是，这在古今中外都是屡见不鲜的。就这样，相信越来越多，很快便有了声称得到神谕的12岁法国男孩斯蒂芬和10岁德意志男孩尼古拉斯站出来并各自招募了约3万同龄人，未经过任何远征准备，甚至连最起码的组织都未建立便出征东征。

这种事即使是换到200年前的欧洲，两个天才儿童得到的也只会是大人的一顿胖揍。但在中世纪的西欧，占绝大多数的贫农和农奴在精神上愚昧无知，除了教会灌输的宗教思想外不存在任何思考能力，在经济上则要忍受教会和贵族诸如“什一税”、“人头税”之类的严苛盘剥。在人身上，贫农和农奴作为土地的附属品是贵族骑士的私产，所以不要说这些十来岁的孩子，即使是他们的父母对这些荒诞的流言也毫无辨识能力，退一步说，即使是能够认识到这些流言是假的又能怎样？作为骑士附庸的农奴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握，又能对自己的孩子提供怎样的庇护呢。况且贵族和教会一直宣称，参加东征俗世和灵魂的债务和罪孽都能得到恕免，去东征或许也是一条出路。

据后世记载，当时的法国国王、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以及教皇都曾苦口婆心劝说这些儿童们放弃东征回家，待成年后再参加十字军。自然，这些被狂热宗教热情所驱使的儿童们并没有听从劝告，依旧坚定地踏上了东征之路。这里弹痕比较好奇的是，无论是法国国王、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还是教皇，在当时的俗世和宗教世界都是说一不二的存在，一句话的事曾经富可敌国的圣殿骑士们就飞回湮灭了。到了这些小破孩身上苦口婆心的劝说的都没起作用，而这些竟然还能继续踏上东征之路，更奇怪的事，真有心劝阻口头拦阻无效发一纸敕令对这些最贵无上的统治者来说是什么难事么（法王和德皇可能不识字，但发敕令这事他们身边有的是识字的人）。

但无论怎样，这些孩子还是踏上了东征之路。然而很快，他们遇到了真正的阻拦，从法国出发的孩子们被困在了海边，尽管斯蒂芬宣称自己会像出埃及记中的摩西一样，能够感动上帝让地中海像红海一样在他们面前分开，让他们一路通天大道直奔耶路撒冷连鞋子都不会打湿。然而奇迹并没有出现，两个星期过去后他们面前依旧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海水。这时候有两位马赛商人站出来，表示愿意用船渡他们过海帮助他们完成东征“大业”，约3万名儿童登船离港之后没两天就遭遇了暴风雨，2艘船因为海况恶劣而沉没，船上的儿童全都葬身鱼腹。剩下5条船上的儿童虽然存活了下来，但他们的遭遇更加不幸，他们被运到了埃及和阿尔及利亚，经阉割之后卖给了阿拉伯人。

从德意志出发的孩子们一路越过阿尔卑斯山，到达了热亚那。途中没有给养、风餐露宿，甚至没有多余衣物的孩子们因为疾病、猛兽侵袭以及中途迷路等诸多原因，3万余人的队伍仅剩了7000人左右。在热亚那，尼古拉斯同样未能如传说中一样分开海水，一部分孩子历经蹉跎却一无所获后大失所望，决心踏上归途，从此再无音信。一部分孩子既无力继续前行也畏惧归途的凶险，选择留在了热亚那，这些孩子后来大部分被贩卖为奴。剩下继续前行的孩子们在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到达了耶路撒冷，但这些衣衫褴褛、风尘仆仆的儿童们到达圣地后并没有展示出任何的神迹，随即也被奴隶贩子卖作了奴隶。以闹剧开场的儿童十字军东征，最终以悲剧收场。

但也有史学家考证，关于儿童十字军的说法均出现于1250年后，与传说中的儿童十字军东征事件相隔了差不多两代人的时间，另一部分史学家则认为儿童十字军东征实际上是对出现于第一次十字军东征期间的“穷人十字军”的以讹传讹。也有史学家经过考证之后认为，发生于法国的儿童十字军实际上在当时的法国国王和巴黎大学的干预下被遣散回家。

由于年代久远再加上当时欧洲史料记载的缺失（会写字的人太少，当事人即使有幸存者也很难留下只言片语），让儿童十字军事件的真相颇为扑所迷离，这其中既有被证实的事件，诸如为纪念沉船事件遇难者所修建的灯塔，也有各种互相矛盾的文献资料。但无论这一事件的真假，我们从中都能看到的，是持续近两个世纪的十字军东征运动给西欧底层人民造成的深重灾难。他们在贵族骑士的掠夺战争中不仅没有分得任何利益，而且还要承担战争所需要的巨额开支，并为骑士远征承担沉重的徭役。对于贵族骑士而言，十字军东征带来了财富和荣誉，但对于包括儿童在内的西欧贫农和农奴而言，战争与和平不过是地狱十八层和十七层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