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旗溪村开咖啡馆，每周只营业两天｜三明治

作者｜Danna

编辑｜刁一刀

现在是下午三点五十分，我的身后有一锅咕嘟咕嘟叫着的银耳汤，我每隔十来分钟去尝一口，感受一下汤变稠了没有，梨子和那一块水晶般的黄冰糖的甜味出来了吗，每一次都再放一点点材料，早餐吃剩的半个苹果、一大把红枣和枸杞，再放三颗话梅，每次熬汤我都觉得自己变成一个炼金术士，在厨房一点点把食材投进锅里，等待着最后酿出的成品。而我窗前对着院子，斜眼看去是木子的百草园，平时是远处那篇竹林、漂浮的云影和辨别不清的鸟声吸引我，今天拉着帘子，因为她们在木平台那边跳舞，热情的音乐对抗着我写作的专注。

睡得迷糊的时候，听到fluffy在楼下低声呜咽，我含糊不清地说你要自己出去上厕所啊又睡了过去，木子爷爷出门拉开铁链的开门声，上班的人路过减速带哒哒、哒哒的声音，阳光打到我的眼睛，我转了一下身伸了一下懒腰，发出非常轻微的声音，马上听见kira冲上楼的声音，在拦着它的装置前大声叫喊着。

我有时候真的觉得好神奇，我可能只是刚睁开眼都还没有动，它都能准确判断出我“醒”了，然后那个奶声奶气的叫喊最多给我一分钟赖床的时间，拉开帘子随手裹上大衣，应声道“知道啦，我起床啦，”拉开门，她几乎马上就蹭到我的脚边，要避开不踩到她地走下老旧的木楼梯，还看着在楼梯口兴奋地转着圈圈的fluffy（感谢它还不会爬楼梯），走下去摸了摸它的头，它真的旋转跳跃着舔我的手，好啦好啦，知道了，kira酱要吃饭，先倒了早餐，fluffy要上厕所，马上带你出去。

换了衣服带上装鸡蛋的盒子、筷子和泡一杯茶带上，fluffy，我们出门啦，今天你要和我一起走到村口去买菜吃早餐哦，加油。

风吹过香樟公园的大树，树叶互相婆娑着，扬起的声浪忽然让我想到海浪的声音，那种熟悉的声音，让我在公园下的大树停留了一会儿，举着相机想记录下来，再次播放时却只有经过的摩托车声和大叔边吹口哨边扫树叶的声音，不远处晨练的音乐，我想，那些也是当时同时存在的声音吧。

好了，记录到这里，发现如果我这样写，我可能得在电脑前坐一天，我去喝银耳汤了。

今天在家吃早餐。

也是一样侍侯完猫咪和狗子之后，听着蒋勋的音频做早餐吃早餐，蒋勋在念诗，一首关于月圆的诗，他说风花雪月里面我们赋予那么多浪漫给圆满，其实是在对抗一种现实，说诗歌是一种声音，不同的韵律代表不同的情绪，江洋韵总是用开阔的声韵，钟鼓韵则是一种金属发出的共鸣的声音，诗经里关关雎鸠那十六个字，是婉转流滩的声调，不需要去懂词，听着那声就会感受到那份情，台湾早期的民谣用的是一韵，闭口的韵部，传达一种哀伤的质感。

听的时候不算专心，也不在意记下什么，当一位先生在旁等早餐的时候和我说着些什么，还有街外行人的声音，烤箱嘀嗒的计时声，锅里煎蛋油花滋滋声，猫咪狗子跑来跑去追逐又低声呜咽打闹的声音，都在组成新的震动。

掏出发酵的面团检查状态，大约发酵了八成，室温16度，要增加发酵的温度，丢进烤箱放一盆热水，同时给自己倒了一杯，裹紧了外套带狗子猫咪去上厕所，回来给它们倒上早餐，我换上衣服带好耳环，系上围裙，今天的工作正式拉开。取出发酵好的面团分割整形，分批次进行第二次发酵，准备昨晚来不及揉的肉桂卷面团，切苹果做酱，切好提前烤好的布朗尼和红枣核桃磅蛋糕，每一个简单的分句代表的都是在那狭小的四五平米的工作区不断旋转。

九点钟第一位客人的声音在院子停住，是燕子，余光瞄到还有两位长辈，大概是燕子的爸爸妈妈吧，连忙热情地声音招呼请进，给长辈友好地打了招呼，介绍今天准备出炉的产品，和让叔叔观看我的工作区，几句闲聊分享面包的制作，也给燕子冲了她的咖啡，第四次冲，我已经不问她爱喝什么，通常没有特别指定，我会根据我的感受，对天气对状态对人和今天的出品来选一个口味，今天的哥斯达黎加的黑蜜，配她选择的红枣核桃蛋糕，倒是适合。

在等待的时间，叔叔阿姨放眼观察我的小空间，也觉得狗子和猫咪有趣，我边继续手上的工作边适时应两句，连我自己都惊讶于我的亲切，相对前两天的冷淡，不知道算是自己的敬业态度，还是总是习惯看见年长的叔叔阿姨组合，都会想到我的爸爸妈妈，内心会升起一种情感，想眼前的他们能得到友好的招待，想他们可以进可能地去观察到一点点这个对他们来说新奇的生活模式，想他们在这种短暂的相处中感受到关怀，感到放松舒适，心里想到是希望我的爸爸妈妈某天闯进一个新奇的小店时，也能得到同样的对待，希望我没有和他们相处到的那些时间，能在这个短暂的瞬间通过这对陌生的长辈来完成。

蓝丁胶先生来了，又挑了一个没人的午间、桃子妈妈带着可爱的桃子和被夸奖优雅后态度从入门的谨慎观望变得这里也挺值得拍照的妈妈、写生团建啥的偷溜出来拍拍拍的游客、电视台观光团、借厕所的客人、不断表达喜爱的女士带着父母再来、带着猫猫出行的姐妹团、fio和betty......这些人进来的时候，其实我大部分时间都没有抬起头，即使交谈，因为我的能量不足以支撑专注的眼神交流，只能是泛泛地在这个空间存在着，但每个客人在我这里都仿佛有个存档一样，我记住的不是他们的名字，而是在进来的几分钟，一些动作、声音、言语间描述了几个之前见面的交谈，在这中间我想起来了，就想泡茶把茶汤倒出来时溢出的香气一样，我的记忆也随之忆起，接上上次的交谈就继续问候，好久不见，香港通关了吗，上次桃子的片子要播出了吗，找到洗手间了吗......我记住的不是一个名字，是我们交互的场景，或者两个人互相建立了一个交往的片段，那份场景再次取出来续上，所以我不抬头，但我知道是你。

好了，我要睡了，继续七点半再烤面包吧，晚安。

下午趁着阳光还好，带着脾气变得暴躁的狗子fluffy出去散步拿快递，回来不用做饭，彦峰蒸（猫咪踩的）了包子，叫我去吃晚餐。

晚上九点三十分，今天是我的silent day，通常是我营业后独自放松的一天。

现在的情况壁炉上的柿子被烤爆了，果汁淌出来留到铸铁的炉面上，滋滋作响。猫咪坐在我左边，离炉子最近的地方，是一只热爱烤火的猫咪，自带毛衣的狗子在右面，在老红砖地板躺了一会儿之后回了窝，比起无时无刻都要跟我黏在一起的猫咪，狗子更喜欢独处。有时候我觉得我养了两只特质相反的小毛球，一只像狗子的猫咪和一只像猫咪的狗子。

带狗子去散步，自己洗了个澡，搓了圆子做红豆沙。

现在是凌晨十二点三十九分，一打开电脑，猫咪熟练地跳上桌面，幸好它转身又窝到大腿上洗澡，不然我这会儿真的没有力气跟她斗争。其实这会儿除了超级无敌困，还有突发的腰背疼痛，八九点那会儿根本动弹不得，疼得想用腾格尔大法（困得神智不清不知道名字说对了没有，也觉得厉害，这个时候我还想着要打卡）。

在社区群发了求助消息后，洗了个热水澡，出来已经看到好些关心的信息，也有药膏放在门外，吸着气上楼，刚躺下想着怎么给自己抹药呢，润哥就跟亮亮老师一起来了，指导着亮亮老师怎么用他家的祖传药酒给我揉背。亮亮老师手法温柔，这个时候其实我是很想要用力地按，仿佛疼痛是因为某个位置没有规律排队，只要用力按回去就好。不过按了一会儿虽然背痛没有减轻太多，但温软手掌的接触让情绪舒缓了很多，我想至少皮肤饥渴症得到了治疗。他们按摩着的时候，楼下还传来几波探视的声音，询问着情况，需要帮我去村口带药吗，刘静也亲自带药上门帮我推揉放松，我想我同意持宁在群里说的，感觉这是一个单身友好社区，既感谢又一丝丝酸。

拿起手机，那边应该早晨了吧，想给布朗尼先生发信息，跟他说腰痛的事情吗，好像还没有到这么亲密，而且，其实每一次拿起手机，我都听到润哥在耳边的声音，投射者的策略要等待邀请。与其说我真的相信这个，还不如说我真的为我过往傻乎乎地一个劲去主动表达但总是等回信息等到心灰意冷，好像不再想要那样了，不是不敢付出，更是不想主动去加成一个未经证实的热烈。这样想着就把手机编写的信息删掉，刚想放下。

“晚上好呀”，布朗尼先生的信息，“要准备开会了”。

可能很久没有感受过，有个人我在受伤的时刻，想着也许可以跟他撒娇，更没想到这个念头我自己掐灭了但对方刚好撞上，也很久没有感受到那种主动为我而留的时间，那种优先级，就是听过很多次我二十分钟后要开会，我真的很忙，你这个时候就不要打扰我了，或者你怎么那么不懂事，我要忙了不回你不是很理所当然吗之类的信号，但这种醒来发现哎呀睡晚了，马上要开会了，晚上好哦，我要去准备了，先跟你提前说晚安，会把跟我打招呼放在紧急的事情前面的这种刹那，对我现在来说，有非常非常大的吸引力。

无论如何，谢谢你，布朗尼先生，祝你在地球的另一边度过愉快的一天，晚安。

*本故事来自三明治“每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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