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赤膊旗手”引发关注的美属萨摩亚在哪？世界上有两个萨摩亚？

2月10日，北京冬奥会迎来第六个比赛日，此前在开幕上引发关注的“赤膊旗手”内森·克鲁普顿（Nathan Crumpton）要参加的男子钢架雪车比赛，也在今天开始。

此次冬奥会开幕式上，运动员入场式秒变“大型羽绒服展销会”，服装在注入设计灵感的同时，很大程度上还虑及其保暖属性。不过，反其道而行之的美属萨摩亚旗手内森却成了全场的焦点。

北京冬奥会开幕式上的“赤膊旗手”内森·克鲁普顿。来源/新华社，摄/记者鞠焕宗

往届奥运会开幕式上，赤膊涂油的旗手形象并不鲜见，比如“汤加小哥”皮塔·塔乌法托法（Pita Taufatofua）。在过去的里约奥运会、平昌冬奥会和东京奥运会中，皮塔曾三度作为汤加代表团的旗手代表，每次也以赤膊涂油的形象出场，成为奥运一大看点。

“汤加小哥”皮塔·塔乌法托法在2018年平昌冬奥会开幕式上。来源/平昌冬奥会开幕式截图

今年因汤加遭遇火山爆发，皮塔最终放弃出战冬奥，让不少关注者大叹可惜。而美属萨摩亚的内森延续了这一传统，为冬奥带来了热带的专属风情。美属萨摩亚与汤加同属南太平洋岛群，而在它的西边还紧邻着一个同样名为萨摩亚的独立国家。

萨摩亚在哪里？

广义上的萨摩亚，是指位于南纬13°-15°、西经168°-174°之间的萨摩亚群岛，属于太平洋三大岛群中的波利尼西亚岛群。萨摩亚群岛距斐济首都苏瓦约1200公里，距新西兰的奥克兰约2890公里，距夏威夷亦有4000余公里，距澳大利亚的悉尼约4400公里，距美国洛杉矶则约8400公里。

萨摩亚的地理位置示意图。来源/天地图

在国际航线上，萨摩亚群岛刚好处于夏威夷与澳大利亚之间，扼据重要的战略位置，有着“太平洋的中途客栈”之称。

萨摩亚群岛由东、西两大岛群组成，即东萨摩亚和西萨摩亚。东萨摩亚面积将近200平方公里，主岛为图图伊拉，此外还包括塔乌、阿乌努乌、奥洛赛加、奥福、罗斯、斯温斯等小岛屿，现属美国的海外领地，即本届冬奥会上引发关注的“美属萨摩亚”（American Samoa）。

东萨摩亚风光。摄影/Peto，来源/Adobe Stock图虫创意

西萨摩亚面积约2934平方公里，由萨瓦伊、乌波卢两个主岛及马诺诺、阿波里马、阿塔普、纳穆阿、努乌泰雷、努乌卢阿、努乌萨菲伊等小岛组成。西萨摩亚原为德国殖民地，一战后由新西兰代管，1962年独立为“西萨摩亚独立国”，是南太平洋地区第一个独立的国家，1997年改称“萨摩亚独立国”（The Independent State of Samoa），所以现今若单称“萨摩亚”即指此国。有意思的是，西萨摩亚原本处于国际日期变更线以东，但自2011年起，萨摩亚宣布将时区调整为东十二区，由此成为“全球第一个日出之国”。

西萨摩亚风光。摄影/Ilhan Balta，来源/Adobe Stock图虫创意

萨摩亚人属波利尼西亚人种，其祖先来自亚洲，从考古遗址来看，萨摩亚的人类活动至少已有3000年历史。而“萨摩亚”之名，则源自一个古老的本土故事。相传有一个名叫鲁的年轻人，为了让自己饲养的鸡禽（“摩亚”）免于被盗，就向其施以一种禁制（“萨”）。后来，一群外族人将其偷盗而去，鲁便一路追索，誓要以武报复。为了平息这场纷争，外族之神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鲁，后来生下的孩子便被取名为“萨摩亚”。孩子长大后成为群岛之主，于是他的名字“萨摩亚”也就成了这个群岛的名字。

在殖民者到来之前，传统的萨摩亚社会是以血缘和家族为基础的原始地方自治社会，以高级酋长“阿里伊”和代言酋长“图拉法雷”为象征的马他伊制度是维系地方社会的重要机制。

1721年，荷兰航海家雅各布·罗杰文组织起一支探险队，计划向“南方大陆”新荷兰和新泽兰（即今澳大利亚和新西兰）进发。次年6月，船队驶抵萨摩亚群岛，虽然没有上岸停留，罗杰文还是以副手巴奥曼的名字为这个群岛命名。直到1839年，罗杰文的航海日志被重新发现并出版，他作为萨摩亚的“发现者”身份遂得以确认。

罗杰文之后，法国著名航海家路易斯·布干维尔的船队于1768年驶经萨摩亚群岛。见当地岛民能够非常熟练地驾驶独木小舟，布干维尔索性将这个群岛命名为“航海家群岛”(Navigators)，直到19世纪末，这一名称才被源自本土表述的“萨摩亚群岛”所取代。

殖民体制下的萨摩亚

欧洲航海者的探险活动让萨摩亚出现在人类社会的大版图之中，而基督传教士的宗教活动才真正让西欧文明吹入了这片南太平洋的岛群。1830年，伦敦传教协会牧师约翰·威廉斯（John Williams）来到萨摩亚，在土著首领的许可和庇护下，传教活动得以迅速发展。至1939年，岛上的基督信众已达1.485万人，占当时岛民总数的三分之二，萨摩亚逐渐成为伦敦传教协会在西南太平洋的“地理中心和精神中心”，传教活动辐射所罗门群岛、新几内亚、汤加、斐济等地。

东萨摩亚教堂。摄影/Ramunas Bruzas，来源/图虫创意

传教活动为英国铺就了殖民之路，1844年，英国开始在萨摩亚设立领事馆。同一时期，美、德等国也在萨摩亚展开商业活动，美国的捕鲸者常年将船停靠于此，德国的贸易商则依托这片岛屿做起椰果生意，至19世纪60年代，两国也陆续向萨摩亚派驻领事。此后，在澳洲淘金热和巴拿马运河计划的助推下，萨摩亚在太平洋航线上的战略意义愈加凸显。

在外力影响下，萨摩亚内部的矛盾不断激化，加之突如其来的王位之争，萨摩亚逐渐陷入内战的泥淖。在美、英、德的干预下，王位争夺实际上演变为三国较量。

为了解决这场纷争，美、英、德于1889年在柏林召开会议，最终签订《柏林总协定》，形成由三国对萨摩亚群岛进行协同管理的殖民模式，即“共管体制”。不过，这一协定虽然暂时解决了三国之间的外交危机，却忽视了萨摩亚内部的统治问题。“共管体制”改变了萨摩亚传统的整治管理模式，使得土著国王的王权失落，从而引发了更大的岛内动乱。

1898年，德国提出瓜分萨摩亚，起初并未获得美、英首肯。而后，英国陷入南非的英布战争，遂决定相对放弃其在萨摩亚的权益，以换取在汤加、纽埃、所罗门群岛以及非洲的相应好处。1899年，三国重新签署关于和平解决萨摩亚群岛问题的条约，达成的重要条款即以西经171°为界，德、英放弃东部图图伊拉岛及其他岛屿的权利和要求，美国放弃西部乌波卢岛、萨瓦伊岛及其他岛屿的权力和要求。

由此，萨摩亚正式被划分为西萨摩亚和东萨摩亚，实际形成了德、美控制下的“德属萨摩亚”和“美属萨摩亚”。

一战期间，新西兰对德宣战，并在英国的授意下迅速出兵占领西萨摩亚，使得西萨摩亚成为第一个被协约国从同盟国手中夺回的殖民地，战后，国际联盟亦将此地交由新西兰管理。二战后，联合国同样将西萨摩亚交由新西兰托管，近半个世纪的时间，新西兰先后向西萨摩亚派遣九位行政长官。直至1962年，西萨摩亚宣布独立，属于英联邦成员国之一，首都为乌波卢岛北岸中部的阿皮亚。

萨摩亚独立国国旗。来源/开创文化编著《从小看世界 动手动脑认国旗》

东萨摩亚则一直处于美国的统治之下，为美国最南端的非建制属地。东萨摩亚的首府是帕果帕果，位于图图伊拉岛，是太平洋上条件优越的天然良港之一，二战期间成为美军在太平洋中的海军基地，曾驻守过1.5万名美国士兵。二战后，美国将东萨摩亚的事务划归内政部直接负责，至1977年，东萨获得自治地位，得以在美国内政部管辖下自选总督。

东、西萨摩亚虽然在历史文化上系出同宗，但由于殖民势力的影响，两地踏上了截然不同的历史道路。

人类学坐标上的萨摩亚

在“赤膊旗手”冲上网络热搜前，萨摩亚还曾于20世纪引发一场热烈讨论，其焦点问题是萨摩亚人的青春期。而这场热议，源自一位年轻的美国女性对一群萨摩亚少女的考察。

20年代，玛格丽特·米德（Margaret Mead）投入美国人类学之父弗朗茨·博厄斯（Franz Boas）门下，同门中还有后来写出《菊与刀》的鲁思·本尼迪克特（RuthBenedict）。当时，学界中存在生物决定论和文化决定论的分歧，而博厄斯及其弟子正是后者的持论者。

玛格丽特·米德。来源/秒懂百科视频

1925年，米德来到美属萨摩亚群岛开展田野实践。在针对三个村庄的68名萨摩亚少女进行采访后，米德发现，萨摩亚人能够顺利从少年时期过渡到成年阶段，不存在西方社会广泛存在的青春期压力和反叛。此即表示，后天的文化因素产生了比先天的遗传因素更为重要的影响。米德据此写成《萨摩亚人的成年》一书，不仅一举成名，也为文化决定论增添了一项颇具影响的例证。米德在书中写道：

“在萨摩亚，青春期的青年男女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危机或压抑，相反，他们有条不紊地发展了一系列日趋成熟的兴趣和行为。姑娘们的头脑不因任何冲突所烦恼，不因任何哲理所迷茫，也不因任何不着边际的雄心大志所忧心忡忡。”

此书奠定了米德在人类学领域中的学术地位，不过，反对声也不绝于耳，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学者就是澳大利亚的德里克·费里曼（Derek Freeman）。

1983年，费里曼在米德去世五年后出版了《玛格丽特·米德与萨摩亚》一书，声称自己对萨摩亚进行了更长时期的考察，并重新采访了米德当年的访谈对象。

在此书中，费里曼否定了米德的主要发现和重要观点，比如，在他看来，萨摩亚人的青春期与其他地域并无本质差别，而且是一个犯罪率比其他人生阶段都更为频繁的时期。此外，针对米德所界定的萨摩亚民族特质，费里曼得出了截然相反的结论，他认为萨摩亚人是一个特别注重细节又勇敢坚毅的民族，而非米德所说的适度、温和、轻松的民族。

钞票上的萨摩亚儿童。摄影/Georgios Kollidaspanther，来源/图虫创意

尽管费里曼的观点在当时引起了广泛关注，但学界内部却显得相对孤立，许多人类学家又批驳费里曼的观点，比如，费里曼与米德的田野实践本身就具有较长的时间差。

学界争鸣经久不绝，萨摩亚在人类学领域中的显著性，也反映了文化层面和生物层面对社会行为的阐释分歧。而矛盾和争论本身即是一种学术积淀，这也让萨摩亚进一步为外界社会所知。

健硕与肥胖之间

萨摩亚人的体格和体育

萨摩亚人体格壮硕，甚至有着“最强壮的民族”之称，除了冬奥开幕式上令观众记忆深刻的赤膊旗手外，美国著名演员、职业摔跤手道恩·强森（Dwayne Johnson, “巨石强森”）也有着萨摩亚血统。

道恩·强森。来源/电影《速度与激情》截图

不过，萨摩亚同样以“最肥胖的民族”闻名于世，2010年，约80%的萨摩亚男性和91%的萨摩亚女性存在超重或肥胖的情况，萨摩亚人的肥胖症发病率高居世界首位。近年的研究结果显示，萨摩亚人的肥胖源自基因的“节约”型变异，即增加脂肪储存，减少能量消耗。

萨摩亚群岛有着丰硕富饶的物产资源，不论是岸上的面包果还是海里的金枪鱼，萨摩亚人只需要付出极少的劳力就能获得足够的果腹食物。在现代餐饮习惯的影响下，萨摩亚人的饮食结构发生变化，尤其是在移居夏威夷和美国本土的萨摩亚群体中，肥胖及糖尿病问题都尤为显著。

面包果因烘烤后带有浓郁的面包味而得名，其淀粉含量较高，是萨摩亚人的日常主食。

相对较低的劳作欲望并不意味着萨摩亚人是懒怠消颓之辈，与此相反，闲逸的生活方式让萨摩亚族群有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参与社会活动，舞蹈就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一项。

用米德的话说，在萨摩亚人中，舞蹈是一种设置于社会构架之中的高度个性化的活动，男女老幼皆可参与。舞蹈不仅在萨摩亚人的成年过程中发挥着不可或缺的教育功能，还是族群交往中的重要礼节仪式，“一位酋长给予贵宾的最高礼遇便是让本户的陶泊（一个“户”中的公主）为客人翩然起舞”。

起舞的萨摩亚人。摄影/George Ostertag，来源/alamyimages图虫创意

时至今日，舞蹈仍在萨摩亚人的社会生活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在身体上涂抹椰油以示强壮的习俗也被保留下来，这才让全球观众得以在北京冬奥会的开幕式上见证这一传统的延续。

萨摩亚人的奥运之旅始于1984年，在洛杉矶奥运会上，萨摩亚首次派出代表团参赛。此后在1988年汉城奥运会上，美属萨摩亚也正式亮相奥运。历年来，萨摩亚人的奥运热情始终未减，不仅坚持参加夏季奥运会，在本土环境并不具优势的情况下，依然尝试创造条件训练冬奥项目。比如在本届冬奥会上，刚刚在东京奥运会参加男子100米田径的“赤膊旗手”内森，将成为钢架雪车项目的参赛选手。

尽管在奥运赛场上，萨摩亚人尚未登上领奖台，但他们的体育情怀一如海岛上的热烈灿阳，为这热情的体育精神点赞。

参考文献：

（美）米德著；周晓虹，李姚军译.萨摩亚人的成年:为西方文明所作的原始人类的青年心理研究[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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