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社会调查
——服装往事(十八)
梁永胜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吹响改革开放号角,八十年代初,全县200个生产队开始试行综合承包联产到组责任制,1981年3月,中港公社西刘堡村率先试行包干到户生产责任制,后在全社推广,年底全县农村实行联产到组、联产到劳、包干到户等多种形式生产责任制。改革开放的春风逐步吹向宝应这个小县城的各个角落,但好多人受“左”倾思想影响,一时转不过弯,人民公社、大队、生产队全改称镇乡、村、组,不是一夜又回到解放初。特别是城市对农村改革一无所知,也影响企业打破“大锅饭”改革的进度,轻纺局团委受局党委的委派,成立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社会调查小组,去农村实地调查农村改革情况。
一支七人工作组筹备完毕,主要是各单位团干部或团员骨干,有服装厂、纸品厂、砂轮厂、电机厂、西门农具厂、服装二厂等单位组成。临出发前局团委书记王晓琴在局会议室召开动员会,除大道理外,主要体现一个实,需要到实地,亲身体验,目的地射阳湖镇,时间一个星期。结束后实事求是地写出调查报告,月底局在手工招待所召开改革动员大会,作为发言材料之一,时间紧,任务重,下个星期一出发。
宝应属于里下河地区,历史上有名的“锅底洼”,而射阳湖镇位于这“锅底洼”中心。当时公路不通,只能走水路。运河穿城而过,称为“上河”,而运东的河称为“下河”。大家带着生活必需品准时到达下河轮船码头。下河轮船码头在贾家桥,这儿是通向本县东荡地区、盐阜地区、三泰地区、高港(去上海的中转站)的起点站,一大早码头人头传动,旅客叫喊声,小贩叫卖声,动物嘶喊声叫成一片,乱成一锅粥。我们一行人买票,很快找到了射阳班。以前主要是帮船,人工拉纤,现在改为机帆船,去射阳的轮船条件尚可,配有驾驶室,船舱有一排排座位。而其它到水泗、安丰等地的船是船尾装个柴油机,几条长凳,东倒西歪,简易船棚四面漏风,一路“秃秃秃”,还没有到目的地头就震昏了
一声长笛船起航,过了二横河,船舱才渐渐静了下来。大家自我介绍,其实大家平时经常开会在一起,都熟悉,少数几个面熟一时叫不出名。我的高中同学奚是砂轮厂团支部书记也在其中,气氛更加活跃,一路欢歌笑语。
轮船沿着宝射河一路向东。宝射河全长37.52公里,西起宝应船闸,东与盐城建湖交界可达海,集灌溉、排涝、航运于一体,流域面积284平方公里,惠及沿线25万人口,是里下河地区进出京杭运河的最便捷的通道。一路停靠红卫(现名望直港)、红旗(现名獐狮)等码头,上下客不断,在天平大桥转弯向北,路过天平镇,下午一点多钟终于到了射阳镇码头。
射阳湖镇是一个具有2500多年悠久历史的文化古镇,在历史长河中人文荟萃,有“建安七子”之一的陈琳、才华不啻班固的臧洪、大司马王敬则等。镇上商铺林立,市场繁荣,素有里下河“小上海”之称,与建湖、兴化接壤,成为商品交流的集散地。
在镇政府会议室,镇团委李书记接待我们,寒暄后,早知道我们来意,局团委王书记已提前联系了。先安排食宿,中、晚餐在镇政府食堂,早饭在所住招待所食堂,明天上午先去油坊头村,先远后近,还要预防雨天,里下河土壤是黏土,“晴天一把刀,雨天一团糟”,农村的路遇到雨天无法行走。
住宿在驻马街上的印刷厂招待所。驻马街是因为项羽曾在此驻兵而得名,一直是镇上最繁华的商业街,前几年在西边开拓了新街才萧条,但老街的格局仍原汁原味,石板路、十八门(商铺的门由木板拼成,便于上下开关门)、骑楼,不时还看见隐隐约约的“仁丹”广告。招待所在镇上算是条件上乘。是一个四合两层楼的民居,中间天井,铺着小方砖,由于建筑年代久远,上楼时楼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还要格外小心,宿舍打扫得干净,被子被单全是新洗的,到了夜里特别清静。
镇政府的小轮船一大早就在码头等候,最多可以乘10人。在团书记的陪同下,向油坊头村进发。油坊头村位于镇东首十余里的湖荡里,与建湖县搭界,是宝应的东大门。小轮船沿着湖边前行,湖水碧波荡漾,岸边的成片芦苇荡是野鸭栖息的天堂,轮船的马达声和船掀起的波涛惊吓了它们,拍拍地飞向芦苇荡深处。据随行的李书记讲,夜晚行驶,运气好,还能捡到撞到甲板上的野鸭,大家听了羡慕死了。
转眼油坊头村就在眼前,村支书在码头迎接,还有一帮看热闹的村民。支书带路,一群小屁孩在前面引路,来到了村部。村部原是下放知识青年的宿舍,四角硬大瓦戴帽(房子四角是用砖砌成砖柱,墙是土坯,屋顶竹架,柴席辅草,然后上面盖大瓦),门头低,此房冬暖夏凉,外墙用生石灰刷的农业学大寨,建成大寨县的标语格外醒目,没有油漆的办公桌、椅子、会议桌都是用本地产树木制作的。
支书姓刘,约五十岁,身板硬朗,古铜色的脸布满了岁月的皱纹。他简单介绍了村里的情况,我们认真记录。不时提问,请他介绍分田前和分田后的变化。从村里的变化,以前是坑坑洼洼的路,歪歪扭扭的桥,破破欲倒的房子,现在是砖头铺的路,下雨也不怕,达到组组通,大多数村民草房换成宽敞的大瓦房,还有村民已筹备完毕。村里的集体经济逐年增加,几座摇晃木桥已改建成水泥桥,为村民通向外界提供了方便。那农民对分田的态度?分田到户后极大地调动农民的积极性。村里有个叫王二楞,以前是人家种田他睡觉,人家割稻他割稻,歪歪(方言指蛤蚌)割,枕头挑,人不像个人,家不像个家,老婆三天两头跑娘家。大包干后,换个人似的,晚睡早起,今年盖起了瓦房。现在农民从土地束缚中解放出来,农忙回家种田,农闲在外打工。田分了,集体的农具有没有分光?大型农具由村统一管理使用,治虫、灌溉、排涝都由村统一安排。经过一上午的座谈,解除了我们思想上的许多疑问。
中午就在村民家安排中饭,河水煮河鱼、大白菜烧老鸭、炒韭菜、冬瓜汤,绝对是原生态,严格按接待规定三菜一汤,交钱粮被谢绝了,支书讲这些小支出还负担得起。而我们知道有的村干部往往借机大吃一顿,只要上面一来人,老百姓形容“小公鸡直叫,鸡蛋壳直料(方言指扔),烟筒直冒,老酒直倒”。吃的村经济亏空,后村里账由乡管,才刹住吃喝风。
饭毕,支书带我们在村里走一遭。射阳湖镇是红色根据地,这里有得天独厚的天然屏障,一望无边的芦苇荡便于隐蔽与敌寇周旋的好地方,新四军与这里的人民结下了深厚友谊,当年被称为苏中“小延安”,新四军造币厂、江准印钞厂、苏中银行、苏中军区后方医院等单位曾建在这块土地上,陈毅、粟裕、叶飞、陈丕显、姬鹏飞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在这里留下光辉足迹。油坊头村也是红色的村,“中国的保尔.柯察金”——吴运铎曾在这里创建“新四军苏中榴弹厂”并担任厂长。现在村里还存有榴弹厂等多处旧址。此刻感慨万千,小小的油坊头,竟是抗日时期的大后方,名副其实的苏北“沙家浜”。
接下几天,我们一行人又走访了蒋堡村、廖徐村、高夏村,所到之处无不是改革春风扑面,重新分到土地的农民迸发出巨大的积极性,早上敲钟上工,晚上集体议工分巳成为历史,彻底砸碎“大锅饭”,他们除种好承包田,还发展多种经营,承包鱼塘、藕塘,养猪、养鸡不再是资本主义尾巴了,在村里看不到闲人,年轻人利用空闲在外打工或在附近打零工挣钱。高夏村支书带领大家种植银杏树,成为致富的摇钱树,走上共同富裕之路。
第五天下雨,书记又带领我们参观了镇办企业。射阳鞭炮厂位于镇西偏辟处(安全起见),据史记载:“炮仗,射阳湖镇营业者最多,以王万顺最著名”。慈禧太后六十寿辰,县令选送射阳“龙凤花炮”进贡,龙颜大悦,赐“龙凤旗”一面,以示恩宠,并将“龙凤花炮”定为宫廷御品。清宣统二年(1910年)六月,在“东南亚土特产展览会”上,又获大奖,自此“龙凤花炮”更是遐迩闻名,饮誉海外(大概十年前为安全,已强制停办)。眼镜厂、水泥厂、化工厂,射阳镇办村办企业走在全县前列。
明天要离开了,大家在一起相互议论,谈谈收获,最主要的调查报告谁执笔,最后推选同学奚,我配合。分四大部分,第一部分镇况简介,第二部分改革前的状况,第三部分改革后翻天变化,第四部分今后建议。在建议部分提出集体经济不能削弱,对孤寡病残的救助机制完善,如何开发荒滩资源,围湖造田,发展养殖业,种植业(如藕田、茨姑田),利用芦苇资源造纸等等。洋洋洒洒几万字的调查报告初稿已形成。
船来船去,一晃一个星期就过去了,大家已建立起感情,分别时有些依依不舍。射阳湖还有好多名胜遗迹,东边的九龙口,西边的万亩荷塘(九十年代建为荷园,成为避暑胜地),南边有省级保护文物“九里一千墩”古汉墓群遗址,镇上的龙竿寺、臧陈旧址……等。可惜归程已定,新的工作在等候大家。
月底轻纺局召开企业改革动员会,推行厂长负责制,我们的农村承包责任制的社会调查报告在会引起反响,不改革就没有出路,调查小组全体人员参加了会议,还是蛮有成就感,劳动成果得到肯定。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多少年之后为我们的建议有些懊悔,八九十年代水产品价格飙升,疯狂的围湖造田,围湖养殖,大批的芦苇荡被砍伐,大批的湖面被侵吞,再也看不到成片的芦苇荡,生态环境恶化,钱有了,环境没了,再想恢复初始态难上加难。否则现在连片的芦苇荡,野鸭嬉水,藕香蟹肥,湖上成片的荷花淀放,将成为人们避暑纳凉的旅游胜地,金山一座。
宝应法院梁永胜 辛丑年暮秋作于扬州半闲书屋
来源:宝应生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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