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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寺庙求来根姻缘签,谁知男友看完签文转身娶我闺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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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顺十八年秋,闺中密友钟娴陪我去皇极寺求签。悯生殿内,我手执签筒轻轻摇晃,双颊微红。

钟娴佯装看殿外风景,可嘴角的揶揄笑意怎么都掩饰不住。我羞赧地侧过身子,不防手中一抖,一根签应声而落。我正伸手去拾,她却跨了进来,抢在我之前将签文拽在手中,调笑道:“我倒要看看,佛祖满不满意咱们锦池的好姻缘?”

我臊得连忙伸手去抢,却见她神色古怪,执着签文的手微微一让,再看向我时,略带着几分慎重。

“锦池,是帝王燕签。”她悄悄将签文藏进袖中,一面伏在我耳边低语,一面厉目扫视着殿内的知客僧。

我吃了一惊,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帝王燕签主母仪天下,得此签者,亦会是大胤未来的皇后。可太子早有正妃,而我心慕之人,是二皇子敖英。就连皇上压在案头的指婚圣旨里,定下的也是我和他。

若这签文讯息被抖落出去,恐怕这婚事又得几经周折。我匆匆出了寺门,亲眼见那签文被焚成灰烬,才勉强将心放下。

我躲在家中四五日,确定听不到一丝流言蜚语才敢迈出房门。正逢前院传来消息,说二殿下敖英前来拜访,正在与爹爹寒暄,片刻后就来后院看我。

我掩不住欢喜,忙提了裙子去花园中等他。可谁知刚入花园,便瞧见他在花丛中与钟娴说着话。正值春日,绚烂的百花绽放在他们四周,映衬得男如美玉、女似娇花。

二人一低首、一抬眸,相互言笑晏晏面含春色。郎才女貌,仿佛他们才是最珠联璧合的那一对。

我的心陡然一慌,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我指尖流逝,不期然又想起前几日里抽中的那该死的签,眼泪便唰唰落了下来。

敖英与钟娴听得动静,立刻避嫌似的从花圃两端走出。钟娴掩嘴直笑,嗔怪地瞧了我一眼,“你怎地还是这般小气?殿下不过寻我问了几句你的近况,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哎,我也不在这里再碍你们的眼,还是留出空地给你俩说些悄悄话得了。”

她半是抱怨,羞得我脸颊通红。敖英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她也就住了嘴,与我告辞。我不好意思地拉住她的手,想要再说些挽留的话,可双唇嗫嚅,就是说不出半个字来。

眼看她走远,我刚要开口呼唤,敖英已从身后抱住了我。他搂我在怀,呼吸停留在我的耳畔。我听到他闷闷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我不过就是偷亲了你一回,怎地躲了我这么多天?几日不见,你可曾想我?”

我的脸更红了,僵直着双臂不知该如何是好。我和他青梅竹马长大,即使婚盟已在皇上案头,虽说早已相知相许两心相印,可挨得如此之近尚属头一回。

他向来恪守礼仪,最出格的举动,便是得知皇上允婚后,偷偷地在我颊边印下一吻。那一日便是因为这一吻,才让我如小兔乱撞般地上了皇极寺,企图靠着拜佛求签来掩住心底的雀跃。

“敖英,别闹。”天知道为什么我的声音是如此的娇柔,颤抖的尾音里夹杂着些许呢喃,“花园里人来人往,别的仆婢们瞧见了可不好。”

我的话还未说完,余音已尽被他吞咽入腹。他将我扳过身来,直直地压在樱花树下。温暖而湿润的唇覆上我的,同样都带着青涩的情欲。

四目相望、两心相对,我自然而然地闭上了眼,感受着樱花花瓣在我的肩头盘旋,感受着他湿热的鼻息在我的颊边轻拂,还有那唇齿间的缠绵,如蜜一般甜入心扉。

许久,他才放开我的唇,可双臂依旧不肯松开。他把脑袋搁在我的肩头,令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漫天的樱花飞舞,他终于出了声,声音里夹杂着我猜不透的哽咽情绪,“锦池,明日便是我的生辰,父皇说,要在宴会上宣下给你我的赐婚圣旨,你可欢喜?”

2

我自然是欢喜的,从我十二岁时彼此互相表明了心迹,我便满心满眼地等待着这一天。

待敖英走后,我又拿出那枚快完工的荷包。侍婢朵蓝贴心地为我拨亮蜡烛,好让我将戏水的鸳鸯纹样收尾。

鸳鸯交颈,象征着锦绣良缘,我用金丝银线细细绣出斑斓形状,留待做他的生辰礼,以寄我情思。

熬到夜深时,我总算将荷包完工,这才心满意足地上床休息。夜深人静时的美梦在虚无的境地里无限流转,倒映出我与他的点点滴滴来。

当年,八岁的我顶着乌家嫡女的身份,与冯家钟娴同入宫为三公主伴读。在宫中甬道的尽头,我第一次瞧见了十二岁的他。他在樱花树下练剑,飞扬的衣摆与锋利的长剑一同搅起漫天花雨。花的粉与衣的白交杂,有蓝色剑光于他周身流转,剑气纵横间,是逼人的华贵之气。

他见到我们一行人,收剑踱步而来,散漫的笑落在钟娴身上。尚不懂情的我也难掩心中酸意,只得在日后尽量避开他。可他却总跑来捉弄我,每次非得等钟娴来调节才肯罢休。

我本以为,他会与钟娴成为佳偶,却不防他会挟我至樱花树下诉说情缘。他圈手为牢,将我抵在树边,灼灼双目中是喷薄的怒火,“你为什么总躲我?我就这么面目可憎么?”

“殿下说笑了。”我按住不知为何会狂跳的胸口,除却这一句,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蛮横地将一枚比目鱼佩塞进我的手中,恶狠狠道:“以后再不许躲着我了。”

那枚玉佩便成了我俩相熟的契机,又一个三年后的这棵树下,我素手调琴奏一曲《长相思》,他含笑再赠我一枚双鱼佩。双鱼比目,答我长相思之问。

阖宫上下皆瞧出我二人的情意,皇上与徐妃亦时常拿此话头调侃着我二人。为我俩赐婚的圣旨就压在皇上的案头,只等着在敖英的二十岁生辰宴上做锦上添花之用。

第二日一早,我便早起梳妆,临出门时,朵蓝为我取来荷包,眼底竟有几分忐忑之色,“小姐,这个荷包……”

我接住细瞧,自己个儿的心也被鸳鸯头顶的那一抹红搅得波澜迭起。定是昨晚不甚留神,才让针扎了手,又让鲜血滴落缎面。

染血荷包最为不祥,我的脸色白了白,可又舍不得多日的成果,到底咬了咬牙一同带进宫去。所幸至午宴时尚不曾有所变故,令我稍稍放下心房。

今日的敖英眉眼含笑,一身蟒袍衬得他雍容华贵。他来翊坤宫中拜见徐妃,眼波不停地扫向我的位置。我闹了个大红脸,不自觉朝徐妃身后藏去。

徐妃将我一把拽出,却不推与敖英,只揶揄笑道:“你放心,你的媳妇跑不了,母妃自会好好照应的。”

他这才不自在地挠了挠头,又给徐妃深深鞠了一躬,恋恋不舍地去往前席。他的生辰宴,自有宗族男嗣陪同在前头开席,不与我们女眷一道。

待用了午膳,他又派人来传话,说是等我午憩醒后,去往御花园中一聚。

徐妃抚掌而笑,嗔着我道:“果然是有了媳妇便忘了娘。”

太子妃也在一旁赔笑,“乌家小姐娇俏可人,很是惹人怜爱。”

我只觉自己的脸快要烧成天边的晚霞之色,只得眼睛骨碌骨碌向三公主求救。

偏她也是个促狭鬼,不提帮我,反一口一个二皇嫂叫得亲热。我又羞又气,也顾不得太子妃还在身侧便起身去打她。她朝我做了个鬼脸,几下子便跃出了殿门。我自幼与她玩闹惯了,怎肯罢手,立刻跟着跳了出去。徐妃含笑看着,如以往一般任由我们玩闹。

我跑得急,被门槛微微一绊,便差点摔倒。一双沉稳有力的大手扶住了我,小麦色的皮肤上有分明的骨节,手腕处横着一道淡色伤疤。

我的心一颤,又想起抽中的那只签,连忙一蹦老远,躲在三公主身后屈膝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来人正是大胤的太子叶赫·渊临,他收回手,又轻轻地“嗯”了一声,撩起袍子进了内殿。

我这才舒了一口气,转眼又瞧见三公主在朝我挤眉弄眼,恨不得上去拍她两下才好。

3

说起这位太子殿下,虽说是徐妃娘娘的长子,但在十岁之前皆养在先皇后膝下,和徐妃娘娘并不十分亲近。当我入宫做伴读时,他已离了书房行走于前朝。

他性子冷淡,不说话时犹如天山之巅的皎皎寒月,近他身者,几乎能被他冷寂的态度刺得冰凉入骨。我每每见他,总是唯恐避之不及。

唯一能与他算得上是交集的,便是年少轻狂时,曾将他误伤,害得他手腕间留下了一道消不去的疤痕。

他是来接太子妃的,在内殿与徐妃说着不咸不淡的家常话,我与三公主笑闹够了,便各自回了各自的偏殿小憩。

春风欲暖熏人醉,这一觉我虽睡得昏昏沉沉,只是颇不安稳了些,总觉得有人在不断捶打着我的身子。

将醒未醒时,枕边的男人脸逐渐放大。男人似乎也刚刚醒来,迷惘的神情不过一瞬,眸底已泛起锐利的寒芒。我腾地一下坐起身来,惊恐地拿锦被死死地捂住身子。

“你……你……”我捂住自己的嘴唇,恨不得立刻昏死过去,好不用面对眼前这荒唐的一切。

卧床下胡乱地散着衣物,床榻间锦被凌乱不堪,我与他赤身相对,空气里隐隐飘出甜香。

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我扬起另一只手,使尽全身的力气朝他脸上掴去,他暗沉了双眸,立刻抬手将我的手掌拦下。

我愤愤地盯着他,恨不得化目光为刀,将他剐上千万遍。我的美好姻缘,我的如意郎君,竟都毁在了他这个贼子手上。

此时,大门被狠狠推开,我看到了敖英步履慌乱地冲了进来。他目眦欲裂,一拳打在太子的脸上。

太子被打偏了头,却难得地未曾还手。他抹尽嘴角鲜血,暗沉沉的视线又落到了敖英身上。

敖英立在床头,与我不过隔着两三步,眼底的绝望与哀伤显而易见。咫尺距离,硬生生被太子拉成了天涯之隔。

我无措地看着他,眼底瞥过被单上那一抹刺眼的红,只觉心口被无数刀枪剑戟轮番戳着,一遍又一遍地撕扯成碎裂的模样。我到底承受不住这份剧变,眼前一黑重重倒了下去。

这是一场无休止的噩梦,梦中的太子化身青面獠牙兽,抬爪间毁去了我全部的希望。

我醒后忙寻了块金饼,趁旁人不注意便要吞下去。此生已无颜再见敖英,还不如速速求死,不负当年相思。

母亲急急将我拦住,抱着我嚎啕大哭,“我儿,你这是要痛死为娘吗?皇上已命旁人不得外传,又赐你为太子侧妃,全了你的清誉。”

“做梦,我才不要当他的侧妃。”我嘶吼着,发疯似的又去寻其他物件来自戕。

母亲抱着我哭泣,朵蓝更将我能触及到的东西收拾得一干二净。我奋力挣脱,从床上滚到床下,跌跌撞撞地爬起又跌倒,直到赶来的父亲给了我一巴掌,“皇上已赐下婚旨,难不成你想抗旨,连累全家人为你送命么?你如今这般模样,不嫁太子,还能嫁给谁?”

父亲的喝问响在耳边,我终于脱了力,任由母亲和朵蓝架着躺到床上。是啊,我不嫁太子,我还能怎么办?抗旨不遵是灭族的大罪,即使我担得,又怎能连累全府为我担待?

“自你被送回府后,二殿下从不曾过来瞧你一回,想必是已做出一番取舍,明了避嫌的道理。他如此薄情,你这般寻死觅活又是做给谁看?”

“不会,敖英才不会,他说他要娶我的,他说过的。”我声嘶力竭地大吼,想要爬起来去寻他问个清楚。

母亲泪如雨下,心疼地为我掖好锦被,“你父亲说的都是真的,我曾命朵蓝去递过信,他也是回的不见。”

我不可置信地瞥向朵蓝,她亦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我跌回锦被,愈发身心俱疲。心底的最后一丝信念被连根拔起,拔出深入骨髓的绝望。

我自以为的良人,终究为了自己的前程先弃了我。原来情深如许,在权势面前,不过是笑话一场。

父亲依旧苦口婆心,所言所语皆是乌家满门荣耀,“为今之计,你应好好笼络住太子,若你能得太子宠信诞下一儿半女,未来的荣华富贵必不会低于二皇子妃。”

我沉沉闭上了双眼,终于不再闹腾。父亲母亲这才放了心,命朵蓝好好照顾于我,又着手准备起我的嫁妆。

我浑浑噩噩地在府中待嫁,本想寻来钟娴诉一诉心中愁苦。可就连钟娴都避着我,我几次相邀,皆用借口打发了来。

4

成婚那天,我着水红色嫁衣入了太子府。当夜,太子着一身黑色玄服与我成礼,待众人散尽,他却径自脱了黑袍,露出内里的正红色常服来。

“入我府为侧妃,着实委屈你了。”他依旧容色淡淡,从小几上取来一顶正红色喜帕为我盖上,“如今我能给你的只能是无人时的一身正红喜服,但将来可期,你也未必没有机会穿上正红色凤袍。”

他是在许我未来的皇后之位么?可笑,我乌锦池何时在意过他许给我的承诺?我要的良人,也从来不是他。

我早已枯死的心潭重新翻起惊天巨浪,那恨意驱使着我忘记了父亲的殷殷嘱托,我只觉自己的眼前是一片血红,他冰凉的手如蛇般贴在我的发髻旁。

我再也忍受不住,拔发间凤钗朝他戳去。他急急用手来拦,到底被金钗划伤手腕,就伤在当年的那条疤痕旁。

“若我说那日我也是被陷害的,你可信?”他缚住我的手,向来冷酷的面容上现出一丝挫败。沉沉瞳孔深处,一抹化不开的墨色浸染眼底。

我冷笑连连,“你是太子,是大胤的储君,又有何人敢陷害于你?出事的地方又是在徐妃娘娘的宫殿中,难不成你想告诉我,是你的母妃要害你不成?”

他的眼底倏地闪过一丝痛色,终不再说些欺瞒之语,反挥袖拂开床榻上的圆果,抱着我一同躺于榻间。我挣扎不得,只能以眼杀他。

他腾出一只手将我的眼皮合上,嗓音里是无尽的叹息,“今日是你我大婚之日,我若离开这道房门,明日这府中便会对你有诸多揣测。”

“猫哭耗子假慈悲。”我恨恨出声,只愿能将他踢于榻下。如此挣扎了大半夜也无甚成果,倒让我因精疲力竭而沉沉睡去。他并未碰我,甚至在晨起时与我做出恩爱之态,拦下了太子妃的刁难。

他做出万般宠爱的模样,将我单独安置在阆苑之中。不但免了我向太子妃请安的礼数,更严禁其他姬妾来打扰于我。我本就不耐和太子府中人有任何瓜葛,遂紧闭大门,过我这枯燥苦闷的人生。

他每日都会来瞧我,与我隔着门扉说些外头的趣事,但每每留宿皆睡在外间。外人都道太子极致宠爱侧妃,俨然已将满府莺莺燕燕抛之脑后。

我嗤之以鼻,若不是手中没半分权柄,就是连阆苑的大门都不肯让他踏入半分。如此日子持续了数月,终被一道晴天霹雳所打破。

皇上给敖英赐婚,正妃定的是镇国公冯家的嫡长女冯钟娴。

“二弟好心思,用痛失妻子的委屈换来另一个强大的妻族。”太子在我的院中饮酒,将我拖至他的跟前,“你可看清楚了,这才是叶赫·敖英,翻云覆雨间便被自己的夺嫡增添筹码。”

“你胡说。”我费力挣扎开,忽地想起那日在乌府花园内看到的盛景。他二人低语轻吟,匹配无双。

“镇国公世代公卿,门生遍布朝野。他家的嫡长女早被封为郡主,是贵女中的嫡贵女。这等股肱臣下的后嗣,本是万万不能配以非储君的皇子,以防皇子有所图谋,威胁储君之位。可皇上偏偏允了,就连母妃都寻我去说话,不许我反对。说我已夺他之爱妻,不可逼人太过。可到底是我在逼他,还是他步步为营算计于我?”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话么?他再厉害,怎比得上你经年的太子势力?”我不再看他,不断地告诫自己他的阴险,可心中到底有所动摇,将手中杯盏捏得粉碎。

他心疼地蹙起眉头,轻轻为我撒上止血药粉,又用帕子细细包扎,话语里是前所未有的心疼与怜惜,“你不信这些便罢了。可既然他已另有佳人,你自也应当收收心。你与他有着八年情谊,我便允许你念他八月。但八月之后,你的眼底心里,便只能有我。”

我根本不想听他说话,满脑子涌现出的都是我和敖英、钟娴三人共有的回忆。

钟娴本与二皇子熟识,在提起敖英时,也曾满面红霞过。但自从敖英决定与我在一起后,她便迅速退出不再沾染分毫。可如今回想起来,在我与敖英的心心相印里,总会有她不远不近的靠近。

他和她,真的早就暗度陈仓,如太子所言这般算计于我么?

5

敖英和钟娴的婚仪定在下月初六,本月初五时,我终于能有机会出了太子府,跟随太子妃前去冯府道贺。

钟娴在人前谈笑风生,我几次想与她说话,都碍于满场旁人而不得空隙。直到她使计遣退仆从又调走太子妃,才为我俩争取到一星半点的说话机会。

她神色慌张,一进门便将一枚比目鱼佩塞到我的手心,“这是二殿下让我转交给你的。他一直被软禁在府中,日夜心焦却出不得府门半步。他托我给你带信,却不知我也被勒令在府中禁足,今日才能有这半许时光与你单独会面。二殿下说,他郎心依旧,心中唯你一人耳。”

“到底是何人命令软禁你们?”我握着玉佩潸然泪下。

“这桩桩件件,你还看不明白吗?”钟娴银牙暗咬,又听见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只得长话短说,“有人看见,皇极寺的一个小沙弥曾去过太子府,你可千万小心太子……”

话说至一半,太子妃的声音已由远及近,钟娴无奈地跺了跺脚,与我相约一月后宫中再见,便匆匆从侧门跑了出去。

我浑浑噩噩地由太子妃领着回了太子府,一回阆苑便锁死了院门,眼中的泪早已干涸,成了一双盛载着孤寂的枯潭。

好,好一个太子殿下。他手握监国大权,势力漫布朝野,竟还是如此不放心,仅因为我抽中的一根虚妄之签,便担心我的另嫁会影响了他的帝王运势,从而如此设计于我。

果然是皇家贵胄,谋算起人心来竟是如此精妙绝伦。

太子回府后来看我,佯装关切的脸上含着情深几许,冰雪初融的脸上有盈盈的笑意,落于我眼中却如同噬人的恶魔。

他仿佛并不知道我与钟娴私见的事儿,依旧日日来我阆苑报到,茶香氤氲着他冷酷的眉眼,将紧抿的薄唇勾勒出凉薄的弧度。

一月之期转眼便至,我果然随太子妃入宫参加徐妃娘娘的生辰宴席。翊坤宫中,敖英侍立在徐妃娘娘身边,而钟娴靠在他的身侧,真真为一双璧人。

他假意不看我,却依旧掩饰不住眼底的哀伤。我狠心也不去看他,在衣袖中将手心掐出血来。无论我与敖英有着多少的风花雪月,可在这翊坤宫的大殿上,我不过是太子侧妃,绝不能与他有半分瓜葛。

幸好三公主来了,她说要带我去她的宫中小坐。待转过屏风,我终于见到日思夜想的敖英。他快步走过来拥住我,如从前一般将脑袋搁在我的肩头。

“锦池,你可还好?”他语音颤颤,双手无意识地抚着我的后肩。

“我不好,一点儿都不好。”我环抱住他,恨不得要将此生的泪都流尽。

三公主默默地退出房间,任我俩相拥而泣。

他握住我的手,放在指间摩挲,眼底的光却不复当年的明亮,夹杂出些许阴沉的恨意,“他不悌兄弟,妄夺弟妻,简直德不配位。”

“不能乱说。”我急忙捂住他的嘴,不肯这等大逆不道的言语倾泻而出。

他拿开我的手,目光定定地看着我,“锦池,我不甘心。我与他同为母妃所出,他不过占了个‘长’字便得了太子位分。本来我也不会计较这些,有你此生已足。可他偏偏横插手脚,用太子身份之便将你谋算。夺妻之恨不共戴天,我必然不能饶了他。”

“你待如何?”

他未正面答我,只将我拥得更紧,“你可愿等我,等我有资格和他比肩,等到我能接你出这个牢笼?”

我心下慌乱,只觉所听之言语皆已超过我所能理解的范围。他亲吻着我的发丝,字字含泪,“锦池,你要帮我,等我当上太子,我一定要接你回到我的身边。”

日思夜想的容颜就在眼前,曾经的神情许诺充斥心房,我被彻底地蛊惑住,亦握住他的手,渴望能助他一臂之力。

我本就是他的正妻,却因为太子的谋算而失了清白之身。那我为何要顾念这本就不存在的夫妻之情?太子无德,自需旁人来匡扶正道。

我与他正诉情肠时,太子忽然闯了进来,三公主一路拦截,到底没拦住。他的目光落在我与敖英交叠的手上,幽深的眸底卷起一抹滔天怒气。

他的身形一闪,竟生生将我从敖英身边剥离开来,拽至他的身后。

“二弟僭越了,这可是你的皇嫂。”

“到底是我僭越了,还是兄长手段了得?”敖英嗤笑。

太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肯再多说一句,拉着我便往外走。我回头瞧敖英,他欲上来拉我,又被三公主按回原处。

6

等回了太子府,太子终于不再掩饰他的卑劣,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我按倒在床上,眼底的光芒慑人,“到底要我怎么说,你才肯相信我?二弟敢明晃晃地用你来对付我,不过是瞧中了……”

他不肯再说下去,满眼溢出了极致的悲伤。我暗暗讽笑,不再看他。他颓丧地松开我的手,失魂落魄地向外走去。

隔日,他便昭告全府禁了我的足,以示对我的惩罚。满府又传开我失宠的消息,就连小厨房都怠慢几分。他不肯再来我的阆苑,由着我自生自灭。

姬妾们蠢蠢欲动,趁他外出视察时寻了个由头将我陷害。正妃自然乐得看笑话,看她们将错漏百出的证据呈上,任她们对我滥用私刑。

女人的嫉妒心啊,从来都能在顷刻间取了他人性命。我在各种刑罚中昏死过无数次,终于等到他回到京中。

他的戏演得可真好,演绎出对我的极致眷恋。他命人处置了府中带头的几名姬妾,又日夜陪在我的身边。

当我醒来时,看到的就是他无比憔悴的脸。他的下巴上新出了无数根拉碴的胡须,血丝蔓延了他的整个眼白。他惊喜地看着我,一叠声地问我感觉如何,又亲自为我端来水杯,眼巴巴地看着我全部喝下。

“你放心,我定会为你报仇。”他信誓旦旦,握着我的手微微颤抖。他将我拥入怀中,仿佛抱着一枚易碎的珍宝。

我硬生生扯出几滴泪,伏在他的肩头哀哀哭泣,生平第二次唤他名字:“临哥哥,我好怕。”

当年我初入宫时,三公主正与他闹着别扭。三公主命我捉弄于他,我为能融入宫廷,只得违心地在他左右蹦跶过一些时日。他是太子,我自然不敢真的伤了他,只敢捉弄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却没想到,一个不注意真的伤到了他的手腕。

太子发肤,损之则动摇国本。我吓得呆立在原地,幸好他小心为我遮掩过去。我心有余悸地忐忑了好几日,待确定不会受罚后特意做了盘糕点谢他。

为表亲近,我唤他临哥哥,嗫喏的嗓音惊起他眼底的波澜。可这声称呼却惹得敖英不快,敖英吃起飞醋来毫无道理,我只得顺着他的毛捋,才与太子疏远了往来。

太子浑身一怔,终不可置信地捧起我的脸,“你方才唤我什么?”

他的眼底满是期待,我忍住心头恨意,佯装忐忑地再唤。他的眸色变幻数遍,终将我紧紧搂在怀中。

此后,他再入我阆苑,我便不再紧闭门扉,反邀他在院中小坐,为他烹一壶茶水。他将犯事姬妾全部逐出府去,又将太子妃狠狠训斥一番,宣告了我在府中独一无二的地位。我于月升时紧闭房门,他也不曾强求,依旧睡在侧房,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半步。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敖英大婚,我在院中饮下无数杯菊花酒,对着圆月翩翩起舞。太子携太子妃前去观礼,为怕我触景伤情,特意将我留在府中。

太子不知为何提早回来,我步履踉跄地靠近他,瞧着他的面容痴痴地笑。他长得和敖英可真像,都有着英挺的眉眼和线条流畅的侧脸。

“你回来啦。”我抱住他的手臂醉眼蒙眬道,“钟娴今晚定是极美,敖英娶了她,定也是欢喜的吧。”

“你醉了。”他扶我坐下。

我反身抱住他的身子,用手勾勒着他的眉眼笑道:“原来只是我一个人的相思,敖英说要与我白首不相离,转眼却又娶了别人。钟娴说只当敖英是好兄弟,却又嫁给了他。果真世事无常,除了我自己,竟都是假的。”

“你还有我,我是真的。”他急切澄清,饮尽桌边的菊花残酒。

“我早就心仪于你,你不知,你在我身边时刻捉弄我的日子里,是我此生最快乐的时光。所有的人都围着二弟转,也只有你,愿意分一些目光落到我的身上。

“后来你和二弟倾心相许时我便心有所忧,二弟心思太重,我怕他会伤了你。那次的意外是二弟和冯家的设计,唯有让我玷污了你的清白,才能让父皇心疼于他,继而愿将冯钟娴许配给他。”

他喝了很多,说得更多,到最后已胡言乱语得不成模样。我扑到他的怀中,将他压在榻下,奉上自己的双唇,在他的身上极致妖娆。

这是自那次意外后我第一次与他这般亲近,他不可置信地捉住我的手,眸色愈发深沉,“锦池,你看清楚,我不是二弟敖英,我是叶赫·渊临。”

“是啊,你当然是。我是你的侧妃,你是我的夫。”我咯咯一笑,在他唇上小啄,将身上的衣服胡乱掳下。

他反手勾住我的唇,将这个吻加深为抵死的缠绵,“乌锦池,过了今夜,我必然不肯再让你念他半分。”

他将我打横抱起,将重重纱幔一一挥落。满室春光中,有泪滴缓缓浸入被褥,也不知是我的泪,亦或是他的。

7

后来,敖英领着新妃拜别帝都,去他的封地燕京招兵买马巩固势力。他的身边,自有佳人不断、儿女成群。

而我一跃成为太子府的当家人,夜夜恩宠不消,将太子妃以及其他姬妾狠狠踩在脚下。

太子府成了我的天下,但凡我之所恶皆会消失在我的眼前。老人们在我的折腾下日渐稀少,新人们断断没法踏进太子府门。太子妃被幽禁在正殿哀叹连连,满朝文武皆骂我为妖妃。

可是我不怕,有太子在前头为我挡着怒火。他不是说喜欢我么,我便让他知喜欢我的代价。

匆匆八年,府中竟未曾留下半个子嗣,可太子的生命已依稀走到尽头。临走时,他拉住我的手,眼底是不舍的缱绻与眷恋,“我特意留了道密折,恳请父皇待我死后放你归家。这样,你日后也能再嫁敖英。”

直到此时,我才无需掩饰住全部的情感。我厌恶地拂开他的手,娇笑道:“不用你担心,敖英会待我很好。”

“你总是这样牵挂着他。”他却不以为意,反露出释然的笑,“你帮他窃我太子府情报、助他笼络朝中势力,他无论如何,都会感激于你。”

什么感激!我与敖英倾心相爱,所做的一切,哪里是为了他的感激?我正要反驳,却蓦然发现眼角有几分湿润。

这份迟来的泪水,终如决堤一般缓缓而落。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是早就筹谋好的大仇得报,可见他几近枯竭的容颜,心底的哀伤却怎么都止不住。

这八年,是他给予我前所未有的爱宠与庇护,许我自由、盼我欢乐,为我遮风挡雨。而我却在经年累月里,以他的宠爱为引,给他服下慢性毒药。

那年敖英说:只要太子死了,我才能重获新生。

我信了,先是任由太子姬妾们陷害,让太子误以为我服了软,终于肯待在他的身边;后来,我又在敖英大婚之日醉酒与太子欢好,让他慢慢对我放下心防。唯有这般,我才能在取得他的信任后,将慢性的毒药放入他的起居饮食中。

敖英每隔数月便会派人为我送来毒药,以保证我这药能绵延不绝。我一边毒害着他,一边时刻提防着府中姬妾孕育子嗣。

也不知是不是上苍庇佑,八年里,太子府竟都未曾听到过半点孩童哭声。

他哆嗦着为我拭泪,枯瘦的手指上青筋毕露,“你能为我哭,我已经很高兴了。你日后若嫁与敖英,定要小心他身边的姬妾,尤其是冯钟娴。我是不能再护着你了,只愿你能得偿所愿,平安喜乐一生。”

他的眸子渐渐涣散,手指上的力道几乎勾不住我的手掌。

“我知你从未真正爱过我,可是我不在乎,你能留在我的身边陪我八年,已足够。当初我受的媚香剂量并不重,可是我舍不得你啊,我甘愿步入他们的陷阱,所思所求,不过一个你。”

这成了他的临终遗言,将那手臂缓缓垂落,我的胸口仿佛彻底炸裂。他阖眼的一刹那,几乎带走我全部的灵魂。

我跌跌撞撞地向外跑,我跑进我的阆苑,我翻出当年敖英给我的三枚玉佩,比目双鱼,永结同心。我爱的是敖英,又怎么可能是毁我一生的太子?

我抱着头颅,想回忆起曾与敖英的点点滴滴。可时光日久,那人的脸终究模糊在岁月里,而太子的脸却愈发清晰,他对我的无可奈何、他对我的极致宠溺、他对我的摇头叹息,一帧一帧,皆存于脑海。

我头痛欲裂,竟连徐妃何时到来都不知道。

徐妃挥退仆从,曾经慈祥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太子妃跪在她的脚下,恶狠狠地盯着我,恨不得啖我骨血。她抱着徐妃哀哀哭泣,将我恶行一一诉尽——

“母妃定要为太子殿下做主,太子殿下就是被这恶妇害死的。媳妇早就发现了她在给太子下药,可太子早被她迷了心智,竟一意将媳妇囚在府中,甘之如饴地吞食她亲手端来的丧命之毒。”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响,终于想起被我刻意忽略的往事来,太子喝下我奉上来的茶时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几许轻叹。可一转眼又会舒展眉头,饮尽茶水,留一道独属于我的笑容。

太子妃声泪俱下,“太子受这妖女蛊惑,这八年来都不肯宠幸他人,以致后继无人。”

我呆立原地,怎么都没想到,八年的无嗣根源竟是如此这般。我突然憎恨起自己日日喝下的避子汤药来。

徐妃老泪纵横,保养得宜的脸一下子暗淡下来,她缓缓靠在椅靠上,唤人来拖走太子妃,这才有气无力地问我:“是不是英儿让你做的?”

我漠然不语,显见是承认了她的话语。她愈发悲伤,扯着自己的衣襟痛苦得不能自已,“我早就该猜到,从当初英儿求我来设计你和临儿时,就该知道他的野心……”

8

我本能地捂住耳朵,生怕从她口中听到我根本不愿意听到的真相。她撕开我的手,声嘶力竭地喊道:“临儿命苦,遇到我这个偏心的娘,又遇上一心谋夺他太子位的亲弟,偏偏又爱上你这个狠心的女人。”

我连连后退,可她执拗要抖落出的真相如影随形,“英儿志在夺嫡,他想要获得镇国公家的支持,想能与临儿一较高下又不被皇上察觉,才求我设了那一局。”

“我竟没想到,他竟狠心至此,利用你来要了临儿的命;我也万万不曾想到,临儿会爱你至此,宁愿以身殒命,也要为你铺下日后的康庄大道。”她跌跌撞撞地倒在一旁,以手捂脸痛哭,“临儿前几日曾递信给我,说求我保你,许你自由。他到底有什么错,不过是用一生,爱错一人。”

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再一次生疼起来,口齿间被腥甜的血液占据。我死死地揪住胸口,直到再也忍受不住,胸前殷红一片,血色浸染灵魂,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我的身体里剥离出去。

皇宫初见,他在清冷竹林下对月抚琴,见我弄断他的琴弦也不过寂寥转身。

我伤了他的手腕,他细心为我遮掩,直至我端来糕点,唤他临哥哥,他才如冰雪初融般露出些许暖意笑容。

他对月饮尽菊花残酒,言待我此生真情不变,眼底情意涌动。

原来他与我说的都是真的,他真的将我放在心上,渴求护我一生。

四周的一切都幻化成模糊的光晕,只有小几上的剪刀清晰分明。我奋力地扑过去,想要用它刺入胸膛,去追上临哥哥的脚步,去为我的无耻而恕罪。

徐妃连忙相拦,将我死死抱住,哭道:“你这个狠心的女人,已害死我儿,难不成还想害死我的孙儿?”

我呆如木鸡,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她痛苦地闭上眼,“我暗暗命太医为你诊脉,你已有一月多身孕,这可是临儿的遗腹子。”

我捂住肚腹,眼角滑过一滴惊喜的泪。我竟有了身孕,那日太子搂我在怀,求我给他最后一夕欢愉。也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我倒掉了本该喝下的避子汤药,连自己都不知道在期待些什么。

这是临哥哥的遗腹子,我忽地又有了活下去的勇气。我五体伏地,猛给她磕着头,“娘娘,这是临哥哥唯一的血脉,我不需他大富大贵,只求他能平安喜乐一生。还请娘娘多多顾念,临哥哥,毕竟是您的亲生骨肉啊。”

徐妃亦哭,她缓缓地将我扶起,终抹去眼中泪水,坚定道:“你放心,我必然会拼尽全力护住你们母子二人,万不会让你等受半点损伤。”

这份潜在的威胁会来自何处,她知,我亦知。

由她护着,我磕磕绊绊地度过了孕期,直至临盆之际。这个孩儿诞生于大雨之夜,平地惊雷声中,他呱呱坠地。

甫一落地,徐妃便欢喜地接走了他。他是个男孩,必然为敖英所不容,我们早就计划好,必然会寻一女婴来将他换走,护他此生顺遂。

可我没等来女婴,只等来皇上传回的旨意。皇上黄雀在后,已将我孩儿截下并抱去宫中。他说大胤后继有人,要将我孩儿亲自养在身边,并封之为皇太孙。

我瞪大双眸,双手抓向虚空。众矢之的的皇太孙、叔强侄弱的皇太孙、被帝王用于制衡敖英的皇太孙,竟是我儿的归宿。

皇家亲情,向来做不得真。

我的眼前一片漆黑,无数的血液汹涌着从下身处喷射而出。我听不到稳婆们惊慌失措的呼唤,只觉远处有一道光亮,临哥哥身着正红色常服,在开满血色花朵的中央对我低吟浅笑。

我绽出笑颜,慢慢朝他伸出手去。此生此世,终究是我负了他,那我便与他同穴,长长久久地伴他身边,做他永世的爱人。(作品名:大胤天下:锦池,作者:应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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