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俄乌战争爆发,我们才惊觉,战争离我们很近。
而互联网上,突然出现了一大批好战者,他们对杀戮的态度更温和,甚至隐约透露出,期待这两国间的战火越烧越旺。
他们其实并不能算是俄罗斯或乌克兰的支持者,准确地说,他们是战争的支持者,也是战争的狂欢者。
战争狂热者的存在,不是一件鲜事。
百年前,鲁迅先生就已经敏锐地嗅到,「好战」的情绪其实从未消失过。对杀戮的吹捧就像幽灵,隐匿在人群中,不时发出轻蔑的冷笑。
他在《拿破仑与隋那》一文中说道,人们对于拿破仑这样的疯狂「杀人者」,总是不吝夸赞,而发明牛痘疫苗的「救人者」隋那,却早已埋没于历史尘埃。
◎ 隋那(Edward Jenner,1749 - 1823),一般译为詹纳或琴纳,天花疫苗的发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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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该怎么理解这种战争狂热?
战争对平民来说何等恐怖,本应避之不及,为什么会有人反而去支持战争?
◎ 乌克兰第二大城市哈尔科夫,一所被损毁的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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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要从他们狂热的对象:「杀人者」上着手。
那么,「杀人者」究竟有何种魅力,值得人们恭维?
鲁迅举了三个「杀人者」例子,与他设想中作为「救人者」的隋那做对比:成吉思汗、拿破仑与希特勒。
成吉思汗作为「一代天骄」,统一了宋朝时被分割的中国,还一直向西打到欧洲,建立起最大的中国版图。
◎ 孛儿只斤·铁木真(1162 - 1227),尊号「成吉思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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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成吉思汗的开疆扩土的背后,是无数「梦里人」变成了「河边骨」。
所以全真教教主丘处机与他会面时,都劝他「欲一天下者,必在乎不嗜杀」。
他有多么的残忍成性呢?
打败金国之后,他和他的蒙古铁蹄将4500万以上的人口屠杀至400余万,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十室九空。
即便是到了将死之时,成吉思汗开始着手安排自己的后事,也不忘嘱咐,要在西夏投降之后进行杀戮。
在中亚地区和欧洲的一些国家,至今还流传着成吉思汗带兵血腥屠城的故事。那是许多族群和许多国家共同的噩梦。
我们不否认他政治与军事上的雄才大略,但他作为「杀人者」给无数生命带来毁灭的事实,却是毋庸置疑的。
拿破仑对欧洲的政治与经济的贡献,时至今日仍为人津津乐道,他颁布了《拿破仑法典》,将现代的政治体制带到这片大陆。
◎ 法国画家雅克-路易·大卫所绘《拿破仑一世加冕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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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却无人在意,他占领埃及时下令屠杀的埃及战俘之多,鲜血染红了整片地中海。
他在攻打西班牙时,每攻克一地,就下令将当地的爱国者屠杀,血流成河,罹难者难以计数。
他从流放地率领军队一路攻打回巴黎,造成生灵涂炭,报纸却用赞美为独裁者加冕:
「皇帝陛下昨晚在万众拥戴的欢呼声中到达杜乐丽宫。」
即便是在滑铁卢之后,崇拜拿破仑的武功的人,仍然如过江之鲫。
他们不在乎他戕害了多少无辜人民,只为他卓绝的军事才华拍手叫好。
与成吉思汗和拿破仑相比,希特勒和他的法西斯统治则可谓是臭名昭著。
仅仅在著名的奥斯维辛集中营,就有110余万犹太人殒命,更不要说遍布欧洲全境的,针对犹太人的追捕和屠杀。
◎ 苏联摄影师镜头下,呆滞的奥斯维辛集中营幸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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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特勒还建立了大量的毒气室和焚烧室,用来实施他惨无人道的人种清除计划。而对于战俘,他更是直接下令:
「对在战斗中或在反抗中被俘的苏军,一律当场枪决。」
可在希特勒担任德国总理的1933年,给他的信件甚至多到需要他专门雇佣四名秘书才能处理完。
而时至今日,依然有许多人提及希特勒时,为他的罪行进行辩护,甚至还宣扬他的理念。
其中,最具有现实冲击力的,是近些年新纳粹主义的崛起。
◎ 新纳粹主义者正在示威游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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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联邦宪法保护局数据显示,截止至2016年,德国仍有2.5万右翼极端分子。他们虽然人数不多,但却如附骨之疽般,对德国的危害性极大。
《世界报》也发文分析,德国很可能存在「体制化的纳粹地下网络」。
他们用「88」代表「希特勒万岁」,并将其印在衣服和棒球帽上,招摇过市。在他们的心目中,希特勒是英雄。
《今日美国报》的报道也称,在美国,从山顶到野外餐桌,纳粹的标志仍时常可见。
这意味着,依然存在许多纳粹和希特勒的潜在支持者。
从成吉思汗到拿破仑,时间好像淘洗掉了他们身上罪恶的部分,让他们都摇身一变,成了光辉伟岸的「伟人」,乃至连希特勒也有如此多的支持者。
但是,为何人们会对他们的某些事迹念念不忘,而对其背后的杀人狂行径「选择性遗忘」,为战争而狂欢?
其实,恭维杀人者的思维,本质上是一种社会达尔文主义,是一种慕强,是一种完完全全弱肉强食的丛林心态。
持有这种心态的人,眼神只停留在那些活下来的,甚至侥幸活得还不错的人,而不会去真的注意那些命运悲惨的「弱者」。
而那些遭遇不幸的人,无论是在法国军刀下哭喊的亡魂、被铁蹄践踏过的尘土还是焚烧炉倾泻而出的骨渣,都会被他们视为能力不足而被淘汰的失败者。
◎ 奥斯维辛解放75周年,少数幸存者在集中营门口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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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现实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这些人会觉得,自己追随的是「将」,甚至自己就是那个将,可他们意识不到,大家都只是作为「炮灰」的「万骨」罢了。
鲁迅早早就看见了这样的事实,所以他才痛心地说道:
「这看法倘不改变,我想,世界是还要毁坏,人们也还要吃苦的。」
如果幸存者不去为亡者呐喊,如果生者不知道为死者鸣冤,那我们迟早会重蹈覆辙,也随之成为战争的牺牲品。
毕竟,杀人者会因为别人的恭维而变成救世主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
还有一部分人认为,非我族类,他们的死与我们有何相干。
但这本身就是一种谬论,因为在别人眼中,我们也是一样的存在。唇亡尚会齿寒,如果不能及时遏制战争,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至于有些人觉得战争伤亡就该自行承担,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就更加荒谬。
士兵有伤亡,尚可以说是正常现象,平民只不过是出生在了某一国家,颠沛流离已经足够不幸,何谈可恨,何谈该死。
波士顿的新英格兰犹太人大屠杀纪念碑上刻着一首德国牧师的诗,那是对在纳粹德国发生的大灾难的反思:
「起初他们追杀共产主义者,我不是共产主义者,我不说话;接着他们追杀犹太人,我不是犹太人,我不说话;此后他们追杀工会成员,我不是工会成员,我继续不说话;再后来他们追杀天主教徒,我不是天主教徒,我还是不说话;最后,他们奔我而来,那时再也没有人站出来为我说话。」
◎ 美国波士顿的新英格兰犹太人大屠杀纪念碑。
图片来源:Wikipedia
如果真的要等到没有人为我们说话时,等到杀人者举起屠刀时,我们才能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恭维是一种错误,那岂不太晚了一点?
在俄乌冲突中,或许「拿破仑」和「隋那」并不那么容易区分,但至少,我们能明确一点:
一切对血腥杀戮的恭维,都是可怖的。
参考资料
鲁迅. 且介亭杂文.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73.
成吉思汗在花喇子模的大屠杀. WTFM 风林火山 教科文组织. 2007-04-02.
「弗州血案」敲响警钟:去纳粹化,德国与世界的新难题. 搜狐. 2017-0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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