喷香水，为何会被开除直男籍？

清晨起来，出门前的最后一刻，你拿起了桌上的一瓶香水。这时，你想起了电影《香水》里的那一幕：本·卫肖饰演的男子打开那瓶由青春少女的“体香”制成的香水，仅一滴便能颠倒众生，令整个广场的人失去理智。

可是，当你准备喷上香水时，你又开始犹豫：它会不会有损你的男性气质，让自己变得不够“man”？

在许多人心里，香水仍是女性的专属物品。男性使用香水会被视为某种程度的怪胎。可事实上，自香水诞生起，它就如衣服一样，被牢牢地“穿”在男人们的身上，成为了男性时尚的一部分。

闻香识男人

在作家米歇尔·德·蒙田的笔下，16世纪的法国巴黎弥漫着一股“烂泥浆”的味道，城市的沟渠里流着人们倾倒的污水。当时，由于教会和医生们的规定，平民洗澡这一行为被禁止，公共浴室成了禁地。人们只得用香薰产品，例如香醋等代替水来换得身体的洁净。城市里，人体的芳香与臭气混合在了一起，颇为讽刺。

16世纪的巴黎。/wiki

法国国王亨利四世对此却不以为意。他仍保持着自己在纳瓦尔时的习惯，不洗澡，并拒绝使用任何香薰物。

“像我父亲一样，我有狐臭。”亨利四世的身体，散发着一种混合着大蒜与汗液味道的气息。就连随从他出征的战士，都含沙射影地形容亨利四世有着“酸臭的腋窝和冒气的双脚”。

作为一名“钢铁直男”，亨利四世潜意识里觉得，涂抹芳香精油、香料等会有损自己的男性气概。即使被情妇吐槽“有一股腐肉的味道”，他也一直坚定自己的想法。

法国国王亨利四世。/wiki

亨利四世的母亲让娜·达布雷特却热衷于沐浴，在当时的艾克斯莱班地区修建了奢华且舒适的浴室。

渐渐地，亨利四世开始享受沐浴带来的快感，且在周围那些热衷于使用香氛的女性的影响之下，接触到了各种香料和气味。他独宠麝猫香，日常喜爱往身上涂抹这类香料。不仅如此，亨利四世还开始穿着散发着紫罗兰、龙涎香等优雅气味的衣物。

自此，亨利四世沉浸在香氛的世界里，渐渐发觉，由鲜花、香辛料、香木和动物性香料制成的香味能让自己闻起来“更加阳刚”。他彻底地从一个“臭”男人，蜕变成了一个喜爱香氛、优雅精致的国王。

《时尚及其社会议题》

[美]戴安娜·克兰 著，熊亦冉 译

译林出版社，2022-2

若是早点出生，亨利四世或许能早点享受到香氛的美妙。文艺复兴时期，男人与女人一样热衷于打扮自己。这俨然成为了再正常不过的社会风气。

他们喜爱绸缎、佩戴各类闪亮的珠宝，使用刺绣的扇子、手帕等，香氛更是生活必备。亨利三世时期，男性们更是爱上了用牛奶沐浴，以此让自己身上带有天然的奶香。

自古埃及时代起，男性便开始使用香氛。人们用香脂、精油等梳妆打扮，涂抹身体，甚至疗伤养病。这一传统在古希腊、古罗马时代里延续并发展，出现了更多香味，男人们在浴场里也会喷洒香精油。

这不仅能掩盖体味，也能借气味来吸引异性。古希腊医师还建议人们使用藏红花等来提高睡眠质量，以此治疗失眠等病症。

在现代，各类香料的使用越来越常见。/unsplash

现代香水的原型最早可追溯到14世纪。

1370年，人们把迷迭香、玫瑰水、橘子花水等材料加入酒精之中，做成一种带有香味的喷剂。这种喷剂俘获了匈牙利皇后的心，因此被命名为“匈牙利皇后水”。

它还是古龙水的前身。18世纪，一位生活在德国科隆的意大利人约翰·玛丽亚·法里纳制造了一瓶名为“科隆之水”的香水，并用它的配方批量生产。自此，世界上第一瓶真正意义上的商业古龙水诞生，成为了许多男性的日常用品。

19世纪起，娇兰等香氛品牌开始大量生产香水，香水的娱乐功能被放大。人们往身上涂抹昂贵的香精，仅一滴便可使芳香气味长久不散。不过，这也仅是上流社会的专属享乐，大多数人并不能负担这一愉悦的代价。

商人们嗅到了商机，把香精稀释后，创造出了淡香精香水。它的发明，使得更多人能以较为低廉的价格享受到美妙的香水。1924年，可可·香奈儿推出了广受欢迎的“五号之水”淡香精版。

这一举动，恰好促成了这一香水的传奇。直至今天，它仍是世界上最受欢迎且销量最高的香水，连同玛丽莲·梦露那句“我只穿香奈儿‘五号之水’睡觉”成为了一代经典。

《闻香识女人》剧照。

遗憾的是，起初，男性似乎被这一潮流遗忘了。在女性们享受着“五号之水”带来的美妙气味时，男性们大多只能继续使用古龙水。他们没有太多的选择。

直到1930年，卡隆推出了第一支现代男性香水——“卡隆男士”，男性香水才开始走入大众视野。不同于女性香水多用玫瑰等花香元素的做法，男性香水多用薰衣草、龙涎香等材料营造清凉、干净的气味。

到了上世纪50年代，带有香根草、檀香等气味的木质香的出现，更是迎合了男性们对于阳刚气质的需求。诸多男性香水广告会将姿容姣好、浑身上下都打理得一丝不苟的男模与它们的香水绑定在一起。这也映照了历史上，香水之于男性的象征意义：对干净、力量感等品质的追求。

起初，男性在香水方面的选择并不多。/unsplash

1994年，美国品牌“CK”卡尔文·克莱恩更是创意地推出了“One”等中性香水，使香水类型不再受性别限制。在CK的广告里，身材健美的男模、女模们喷洒着品牌的香水，传递着一种自由、洒脱的生活态度。

终于，现代男性们在爱美的路上更自由了。

被遗忘的男性时尚

“香水自由”后，现代男性面临的更重要的一个时尚问题是“穿衣自由”。

穿越到19世纪80年代，打开大多数男性的衣柜，里面最不可或缺、最多的衣服都是西装。

早在1950年，中产阶级男性每两年便要购入一套西装，工人阶级男性则是每三年购买一次。30年之后，前者购买西装的频率已是后者频率的两倍。这一在19世纪末诞生的制服，早已成为了男性们的“武器”。

“合适的西装不一定能让你登上权力宝座，但穿错了西装，你可能哪里也去不了。”1986年，《纽约时报》上的一则广告明晃晃地昭示着，男性西装的着装要求有多严苛。在大多数场合，男性只能穿着炭灰色、海军蓝这类颜色的西装，且每一处翻领、衣领和裤子的长度、宽度都遵循着严格的比例要求。

男性的衣柜中一般都会有用于正式场合的西装。/unsplash

1985年，法国文化部部长杰克·朗在出席一次会议时，没有选择传统样式的西装，而是穿着一套中式领西装，且没打领带。这引起了会议上其他人的议论，也自然地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话。他的故事，正验证了一位法国男装设计师的话：“改动西装上衣的纽扣个数可能会引发丑闻。”

“霸道”的西装，部分地造就了现代男性时尚的刻板与无聊。这也使得不少人对此产生了刻板印象，即男性没有时尚。

在大众眼里，与迟来的现代男性香水一样，男性似乎再一次被时尚遗忘了。可事实上，在传统着装范式之下，男性时尚从来都是暗流涌动。

1850年，布料商人李维·斯特莱斯来到美国旧金山，发现当地的淘金工人穿的棉布裤极易磨破，便用厚实的帆布，制成了低腰、直腿、臀围紧小的裤子。世界上第一条牛仔裤就此诞生了。这种结实、行动方便的服装深受淘金工人的欢迎，往后甚至成为了体力劳动者的制服。

牛仔裤的出现为男性时尚增加了更多的选择。/unsplash

起初，牛仔裤与西装一样，成为了一种阶级色彩浓重的服装。但随着马龙·白兰度等好莱坞明星对其青睐有加，这一单品迅速开始在各种人群中流行，从工装变成了一种经典休闲装。

同时，作为源起于美国的时尚单品，它甚至代表着一种坚毅、自由的美国精神。就连天才设计师伊夫·圣罗兰都对其赞叹不已：“真希望我是发明牛仔裤的人。”

除牛仔裤之外，T恤、黑色皮夹克等单品的诞生与流行也给20世纪的男装注入了新鲜血液，“嬉皮风”“朋克风”的流行更是向人们喊话：看，我们男人多时尚！

“新男人”

1983年，法国设计师让·保罗·高缇耶在自己的第一场男装秀上，向世人展示出了矛盾的、雌雄同体的男性时尚。男模特们穿着过短的海魂衫、水手服，在T台上款款地走着台步。这时，他们既有阳刚健硕的肉体，又散发出一种阴柔的气质。

一瞬间，这一切就如平地惊雷般地震动了整个时尚界，世界各地的时尚评论头条都在谈论这场如怪物一般的秀。对此，高缇耶乐见其成。早在他给这场男装秀取名为“女海员”时，他的野心就已昭然若揭。

1985年，高缇耶更是在当季男装秀“上帝创造了男人”中让男模们穿上了各种风格的裙装。虽说现在“女装大佬”已经常见许多，但在上世纪80年代，男性穿裙子就是破天荒的举动。秀场上，身材健硕的男模们扭动着腰肢，服装上，“男女有别”这句话被高缇耶彻底粉碎。

“关于性别气质的问题，设计师们在女人身上已经做过太多尝试。相反地，对于男性，时尚界该做的事还堆积如山。”高缇耶看见了男性时尚彼时的“漏洞”。在可可·香奈儿、伊夫·圣罗兰从现代男装中汲取灵感与设计元素，做出粗花呢夹克、女性吸烟装等让女性穿着更自由、更有力量感的划时代单品时，高缇耶却反其道而行之。他想让男人穿上女人的衣服，让世人思考：性别之分究竟是让人更自由还是被禁锢其中？

纪录片《工作中的高缇耶》截图。

走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欧洲、美国街头，除了雌雄同体的“高缇耶风格”之外，另一帮人也显得尤其扎眼。

他们往往骑着涂鸦的机车，穿着满是铆钉、亮片的黑色皮衣夹克，系着镶嵌金属的腰带，戴着夸张的耳环等，既酷又异常颓废。这些男性常年混迹于酒吧、舞场，沉溺于流行音乐与亚文化中，而给他们“设计”衣服的，正是“朋克教母”——英国设计师薇薇安·韦斯特伍德。

1970年代，出身于工人家庭的薇薇安敏锐地感知到，当时的工人阶级对社会产生了幻灭感。身为一名服装设计师，她明白自己的设计要满足人们的叛逆心理，便将新型街头风格与朋克文化融合，创造出了现代时尚里最早的朋克造型。随即，第一支朋克乐队“性手枪”也对此青睐异常，在演出时打扮成典型的“西太后”风格，身上的铆钉与亮片显得异常耀眼。

直至今天，再度流行的“Y2K”风格里仍能见到朋克风格的影子，一大批“西太后”的忠实粉丝用这种打扮宣告着：I am a cool guy！

纪录片《大卫·鲍伊：五年》剧照。歌手大卫·鲍伊是一名有着雌雄同体审美风格的摇滚巨星。

与身穿传统西装的男性不同，时尚界、学界给这些雌雄同体、叛逆摇滚的男性们安上了一个新的称呼——“新男人”。他们享受、追随着时尚。在他们眼里，时尚不仅是展示自己生活态度、品位的工具，更是用来完成性别、阶级等身份认同的武器。

想到这，你还在犹豫是否要按下手中那瓶香水的喷头吗？

参考资料：

《香水史诗》【法】伊丽莎白·德·费多 著，三联书店，彭禄娴 译

《时尚及其社会议题》【美】戴安娜·克兰 著，译林出版社，熊亦冉 译

《男装革命》【英】杰依·麦考利·鲍斯特德 著，重庆大学出版社，安爽 译

今 日 话 题

你心目中最时尚的男人是谁？

· END ·

作者丨西武

编辑丨程迟

校对 | 杨潮

晚安，各位

时尚的魅力在于它不断地重新定义这些张力关系，并以全新的方式将其体现出来。消费者利用不同的话语阐释了个体和社会认同感之间的联系，而后者则是由穿着相似的各个社会群体成员所赋予的。

——《时尚及其社会议题》[美]戴安娜·克兰 著，译林出版社，202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