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强不息的砖砌史诗——慧照寺塔

进入工业化社会，人类建造了大量的摩天大楼，终日身处其间，我们对于高耸之物早已失去了敬畏感，不再像祖先那样频频仰视。

临渭区下邽镇与高楼林立的闹市不同，举目四望尽是沃野，大部分建筑贴伏地面，所有东西都跟大地紧紧相连，你会产生一种错觉，时间和空间的规则在这里并没有展开，一切都是千年之前的样子。

在这样一个近乎平面的世界里，慧照寺塔拔地而起，傲然而平静地矗立着，散发着卓尔不群的气势。与众不同，本身就隐含着某种意义，当年建造它的人们大概是想通过“平地起高塔”来表达一种信念，而这种没有直白言说的精神秘密，必然包含在塔本身之中，贯穿塔的生命周期。

据《下邽镇慧照寺重修塔记》记载，慧照寺塔始建于宋真宗咸平二年（公元999年），断续修建了近三百年，至元泰定年间（1323—1328年）完工。明嘉靖三十四年（1555年）毁于“华州大地震”，万历九年至十二年（1581—1584年）重建。

慧照寺塔为典型明代砖塔，共九层，塔顶平砖攒尖，置宝瓶式塔刹，刹尖曾缺失，经维修已复原。一层塔身东面劈有券门，门外两侧嵌有明万历九年《下邽镇慧照寺重修塔记》和《下邽镇慧照寺重修塔题名记》石碣两方，门上方嵌有“悉怛多般怛罗”碑刻。

“悉怛多般怛罗”是一句佛家的楞严咒，译为大白伞盖，意指佛法像伞一样，遮蔽妄念邪念，用智慧护佑众生。佛家咒语的作用，是帮助善男信女破除心中的秽念，求得自证，然而慧照寺塔上的这块石额能够存在，乃至整座塔能够保存至今，靠的不是自证，而是自强。

《周易·乾卦·象传》里，儒家用“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来解释在六十四卦中排首位的乾卦，开宗明义地告诉所有人，自然的运动刚强劲健，所有想成为君子的人，都应该像自然一样积极进取，发奋图强。

自强是中国文化中最基础的“原色”，所谓原色，是指不能通过其他颜色的混合调配而得出的基本色。中国文化中的诸多概念，用三棱镜一照，光分七彩，全都有自强的影子。从古至今，自强既是中国人信奉的人生之道，也是儒家孜孜以求的处事之理，具体到渭南人身上，这种抽象的自强精神外化于物，就是重建的慧照寺塔。

明嘉靖三十四年（1555年）的“华州大地震”是历史上造成死伤最严重的自然灾害之一，明进士秦可大的《地震记》中记载，这场地震造成“潼蒲之死者什七，同、华之死者什六，渭南之死者什五”，伤亡达八十三万人。《华州志》形容此次地震的危害——“自古记兵燹灾伤，无如此惨也。”东秦土地从来没有遭受过如此惨烈的灾难，大地崩裂，高山倒塌，河流消失，村庄毁灭，慧照寺塔也折断倾覆……

历史上遭遇大灾大难后被废弃的城市数不胜数，外国有庞贝古城，中国有楼兰古国，面对残垣断壁，满目疮痍，幸存者只能扶老携幼，远走他乡。绝望之中转身离开是人之常情，但缺少一些勇气，真正的勇者要在瓦砾堆上重建家园。

我们的文化基因不包括对放弃和沉沦的妥协，有的是“吾志所向，一往无前，愈挫愈勇，再接再厉。”在地震中幸存的渭南先民掩埋了逝者，打扫了瓦砾，收拢了土地，播撒了新种，在等待明天的黎明时，人们需要一座纪念碑来纪念逝者，同时向生者表达敬意，于是折毁的慧照寺塔被重建，高高矗立在大地之上。数百年来，这座砖塔像一座信号发射塔，向每个人传达着生生不息的顽强精神。

印度的史诗是二十万行的《摩诃婆罗多》，有一种纵横宇宙，统揽八荒六合的浪漫，但它只在婆罗门祭司的口中流传，活在幻想之中，我们的史诗并不拘泥于天马行空的想象和汪洋恣肆的词汇，而是无数座像慧照寺塔这样用一砖一瓦修建起来的无言之作。

塔倒了，死去很多人，多年后，幸存的人把塔重新建起来，顽强地在故土繁衍生息，这是属于中国人的史诗。

来源：渭南日报

编辑：褚婷婷

校对：周钰捷

审核：董智勇

签发：徐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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