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宝林：沙家店战役中的米脂婆姨

作者：霍宝林

1947年3月，蒋介石派胡宗南率领二十万精锐部队进攻陕北。毛主席决定暂时撤离延安，在陕北的山沟沟里与敌人周旋，开始了惊心动魄的“转战陕北”历程。

那一年，解放军在米脂征了三次兵，各村的青壮年有的参加了解放军打胡宗南去了，有的当了民兵支援前线，村子里基本就剩些老人和婆姨娃娃们。这些米脂婆姨们，白天磨面蒸馍、炒米烙饼，给解放军做吃的，晚上通宵为解放军做军鞋，紧张和劳累堪比打仗。那一年光军粮就交了七次，老百姓家里基本都断粮了，婆姨、娃娃们只能吃点儿米糠和野菜充饥。

这一天，沙店村的妇女主任——刘家二婶和往常一样，要把村里各家做好的吃的集中起来给解放军送去。村里其他人家的都送来了，只有郭兰花家的还没有送来，于是刘家二婶就站在公式畔上扯着嗓子朝兰花家喊：“噢——兰花！噢——郭兰花！”“哎——！”兰花在窑里应了一声。可过了一会儿还不见兰花出来，二婶是个急性子，三步并作两步地就向兰花家跑去。

刚进兰花家院子，就听见婴儿的哭闹声。二婶推开兰花家的门，就见兰花怀里抱着刚满月的孩子站在灶圪公式里摇着，眼泪汪汪的，锅里的水已经烧开了冒着热气。

郭兰花的婆婆在1929年陕北闹饥荒时饿死了；公公和丈夫呢，一个在担架队，一个当了民兵，都上前线去了。

二婶是过来人，看见孩子哭成这样一定是饿了，就叫兰花赶紧给孩子喂点奶。可兰花家已经断粮几天了，只有点细糠还要匀着给孩子吃呢，她自己只吃点草根、树叶，苦菜也都已经被人们挖完了。

二婶说：“兰花，你先把这点儿糠糊糊赶紧给孩子吃了，回头我到咱沙店粮站去借一升小米给你，再怎么也不能把孩子饿坏了呀！”

兰花赶忙说：“二婶子，使不得，那军粮是给咱解放军吃的，我们娘儿俩扛一扛就过去了，解放军不能饿着肚子打仗啊。”

看着二婶转身要走，兰花拿出几双布鞋递给二婶说：“孩子天天饿得哭，哄也哄不下，这是这两天缝的军鞋你给解放军带去吧。”

二婶接过布鞋，皱着眉喃喃地说：“这军鞋又不能填肚子呀。”

突然，院子里传来毛驴的叫声，兰花眼睛一亮说：“要不——把我家的毛驴杀了给解放军吃吧。”二婶连忙说：“那咋行了！你男人和你公公都跟解放军走了，把驴杀了，明年开春谁给你家犁地呀？”“明年说不定就解放了，我男人也回来了。”

“可是，沙店村里的男人们都去杀‘胡儿子’去了，这毛驴叫谁杀呢？”刘家二婶又犯了愁。

兰花想了想说：“二婶，你老见识多、胆子大，要不，你来杀吧。”刘家二婶吓得往后退了半步说：“呃！你家的驴，还是你杀合适。这样，兰花，就你杀，我去叫几个力气大的婆姨来帮忙。”刘家二婶边说边快步离开了兰花家。

兰花给孩子喂了点糠糊糊，也许是小家伙哭累了，撇了撇小嘴就睡着了。兰花来到院子里，抱了一把谷草放到驴槽里，她摸了摸毛驴的脑袋，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这时，二婶手里提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子，领着几个壮实的婆姨拿着几根麻绳进来了，她把刀子递到兰花手里说：“兰花，你别害怕，等我们几个把驴放倒了，你就往驴脖子上使劲砍。”刘家二婶解下腰间的围裙系在毛驴头上蒙住驴的眼睛，其他几个婆姨七手八脚地用麻绳把驴蹄子捆住，喊着“一——二”，就把驴给推到了。兰花双手拿着杀驴刀子，人筛成一堆。眼看毛驴挣扎着几个婆姨快压不住了，二婶急得大叫起来：“兰花！快朝驴脖子上砍呀！快些呀！”兰花紧闭着眼睛，越发筛得厉害了。二婶大声嚷道：“兰花，你这瓷脑，解放军还等着要吃了，你赶紧杀啊！我们压不住了！”兰花睁了一下眼，举起足有二尺长的刀，铆足了劲朝驴脖子上猛砍了两刀。鲜血噗的一下就喷了出来。毛驴一挣命，麻绳给挣开了，把两个婆姨甩到了驴圈圪公式里。驴一翻起来，后蹄一扬，差点踢在张家婆姨的脑门子上。驴头上还蒙着二婶的围裙，也看不见路，一蹦就从兰花家公式畔上栽下去了，又翻了几个跟头，掉到沟底的河里了。等婆姨们赶到，驴已经瞪着眼睛死了，那鲜红的血液，染红了小河，像一条飘带流向远方……

在临近沙家店战役的十几天时间里，米脂周边隐藏着4万多人的解放军部队。米脂婆姨们赶做了3700双军鞋，还把七十多万斤粮食、十三万斤牲口肉全部做成干粮，按时送到了解放军的手里。那阵子，战事急、人手少，米脂婆姨们顾不得喊叫熬累、害怕，几乎把米脂的大小牲口全都杀光了。后来毛主席知道了，不让再杀牲口了，还从山西调来粮食挨门逐户地发放给老百姓。

在广大米脂婆姨和陕北人民的支持下，沙家店战役取得了胜利。1947年8月23日，毛泽东在西北野战军司令部向前来参会的西野干部祝贺胜利，并讲话。他说：“沙家店这一仗确实打得好，对西北战局有决定意义，最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了。”

1948年10月，著名作家柳青深入到米脂县，以米脂人民在沙家店战役中支前事迹为题材，创作了长篇小说《铜墙铁壁》。1954年，《铜墙铁壁》被改编成电影《沙家店粮站》，米脂人民支前的故事传遍全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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