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尾草 蒋蓝 摄
□郭发仔
成都的晚高峰一成不变,街上车如涌流,地铁口密集的人群涌出来,仿佛地下一处爆裂的水管。我在地铁口等爱人回来,她在南边上班,需40分钟才到。等待是一场煎熬,我尽量使自己平缓下来,让无聊和焦躁一点点稀释。身边,一簇茂盛的墨西哥鼠尾笔草直地立着,无花无味,却一身精神。
人流中,一件黄马甲夹在其中,被无数个身影切换着,像一帧无关紧要的画面。那是一个高挑的女孩,左手臂弯里托着一叠花花绿绿的传单,不停地向经过的行人递送。女孩轮廓分明,头发微黄,未经修饰,自然地披在背后;戴着口罩,脸部裸露的皮肤有些微黑,看得出,那是乡间太阳留下的痕迹。不过,女孩递出去的传单大多数都被人摆摆手回绝了,有的人甚至下意识地避开她。我无法从女孩的脸上读出她对这一切的反应,只见她又一次次递出传单,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我从鼠尾草边起身靠上前去,装作从她面前经过。其实,我装得并不自然。她先是警惕般迅速后移了半步,然后回过神来,递给我一张传单。传单上是小广告,花花绿绿的图示大多为日用之物,并无特别之处,那点优惠和折扣,实在没有多大的诱惑力。
女孩不失时机地给路人递送传单,我间或问几句。这一问一答有些迟缓,仿佛排练一场不熟悉台词的话剧。
女孩是临时兼职的,在雇主指定的地方发传单,一天工资150元。我有些疑惑起来。也许,这女孩来自某个偏僻的山村,至少是一个并不宽裕的农家,早已习惯了这种筋骨之苦的方式。现在的大学生确实缺少历练,单独面对社会不失为一种有效的社会实践方式。不过,在这个信息传播方式多样、传播速度快捷的时代,发送传单的方式似乎原始得有些落寞。
“你可以去停车场每辆车塞一份,或者一次多递几张出去,不是很快就完成任务了吗?”我假装理了理早已掉得差不多的头发,想出一些并不光明正大的点子来。
“不得行,不得行。”女孩很坚定地回答我,“既然接了任务就得好好完成。再说,有人会随时来查看的。”我呵呵了一声,算是自我圆场。
我有一句没一句地问,女孩从不回避。爱人还有几站才到,我一会儿蹲在鼠尾草旁边,一会儿又走到女孩身边,算是消解无聊的一种方式。
“能多给我一些吗?”女孩的传单没有发出去多少,我不知何故总冒出一些心思来。
“可以呀,但不能全给你,自己拿吧!”女孩双手托着厚厚的传单往我面前一推,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线。
我将手伸向那叠厚厚的传单,本想抽出一半来,总感觉周围有一双眼睛躲在暗处盯着,我所做的一切都被人监视着。最终,我的迟疑让手抖动了一下,拿走了十几张,那叠传单在女孩的臂弯里,依旧像一块沉重的板砖。
其实,我和很多人一样,不会认真地对待传单上无足轻重的广告,迅速瞄了一眼便将其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只有这个女孩,笔直地站着,将每一份传单都恭敬地递出去,就像认真地对待课堂上的每一张试卷。
夜色中,路边的鼠尾草没有清晰的形象,灰黑的一簇。女孩依旧立在地铁口,向过往的行人递送传单,如同一枝兀自精神着的鼠尾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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