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路有你｜彭瑞高：锁不住的春天

小区邻居喜欢装修房子。平素日子，清晨最早飞进大门的，就是一群群装修师傅。他们骑电瓶车，两耳生风，衣袂飘飘，有的还呼着烟，像火车头。他们一上班，四周就闹猛起来，敲墙、割砖、锯板……早春疫情突发，小区一封门，被封最多的外来客，就是装修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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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徐夫妇却毫不在乎，被封后每次见面，都笑嘻嘻的。

这是我见到的最聪明、最能吃苦的“夫妻档”，男的啥都能干：木工、水电工、泥瓦工、油漆工……妻子打下手兼做饭。装修一套房，从拆旧到翻新，他俩“一手落”，不要第三人插手（大型设备安装除外）。这对启东人，从新婚夫妇到两鬓染霜，做装修已有三十年。他俩没公司，单干；大房小房、新房旧房，都接。这次他们接的是一套二手联体别墅，三层，面积近二百平方。从拆护墙板、卸旧门窗开始，已经干了几个月。他俩白天干活，晚上就住在这乱糟糟的房子里。

夫妻俩干的，就是愚公移山的活儿。老徐说，我们不急，东家给一年工期呢，慢慢弄。上家满世界贴瓷砖，东家不喜欢，说全部敲掉！老徐就抄起风镐，一人铲了整整两个月，风镐声把邻居震得几乎抓狂。在我们看来设施还不错的二手房，几天里被老徐夫妇拆成毛坯房。两人背出的建筑垃圾，十吨卡车装了四趟还没完！

小区封控后，老徐夫妇进楼闷头干活。他俩眼下干的全是细活——装洁具、铺暗线，刷涂料、填美缝……有一次路遇我问他：“粮草还有吗？要不要我匀点给你。”他笑说：“我没菜也能吃三碗饭，有啥问题！”老婆在旁笑说：“他干活不管轻重，现在照样天天喝酒。”我问：“过酒菜呢？”老徐说：“有油氽花生米就够了！”

那天我透过窗户张望老徐装修的新房。老徐开门道：“进来看呀。”我说：“不了，就外面看看。你空调管道也排了，双层玻璃窗也换了，新护墙板也贴了，进度不慢啊。”老徐说：“你不进来看，里面地砖也铺了，瓷砖也贴了，洁具也安了。”我说：“这么说，你们有新房住了？”老徐笑说：“是呀，先弄一间过渡一下，这样封多久也不怕了。”我说：“你们夫妻俩实在厉害！”老徐说：“厉害什么，燕子垒窝、蚂蚁搬家，我们就这点本事。”老婆这时走出来，满身尘土，白了老公一眼，却是满眼爱意。

我想，是啊，中国的匠人，就信仰“积财千万，不如薄技在身”，这“薄技”，就是老徐夫妇心中的春天，它是封得了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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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师傅也是被封的一位。他是水电工。东家水管发生故障，他赶来抢修，还没修好，小区封了门，他就被封在东家家里。

半个多月还没解封，这是多憋屈的日子啊。我们封在自己家里都坐立不安，更不要说张师傅这样的了。幸亏，他公司好，东家也好。

张师傅的公司叫“浦群装饰”，经理小夏是复员军人，这些天正好在我们小区当志愿者。他知道张师傅被“关”，立即电话安慰道：“老张你放心，你是因公被关，我们会负责到底的。工资津贴照发，生活物资我们也包了。不过你要做好个人防护，变‘羊’我可不饶你！”东家呢，这些天更觉得对不起张师傅，选了最好的房间给他住，还好菜好饭招待。政府送来几次大礼包，鸡鸭鱼肉、蔬菜水果，东家全部给张师傅享用。那天核酸检测，张师傅排在我前面，红光满面的。许多邻居都说，封控封控，倒把张师傅封胖了。

好公司、好东家，就是张师傅心中的春天，这样的春天，封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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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这里，正好看见朋友圈也在说装修师傅被封的事——

说的是一幢楼里，有套房住着7个大男人，平时不招大家喜欢。但大楼一封，粮尽弹绝，7个大男人求救说：“吃的只能坚持一天了。”众人又心痛起他们来。

说是“大男人”，其实他们还都是孩子呢——出门打工的年轻人。天天回来，都是一头一脸的灰，单看这个，就知道他们活得不容易。楼里邻居商量说：“总不能有人饿死在我们楼里吧。”于是你一袋米，我一桶油，他一挂咸肉，她一捆蔬菜……天天不重样，放在7个大男人门口，还发信安慰他们：“既然住一栋楼，就一个也不能少。有我们上海人在，你们肯定饿不着。”

吃着“百家饭”，7个大男人中不禁有泪目的，给邻居回信道：“有你们真好！我们是搞装修的，也没啥好回报大家，等疫情结束了，各位家里有啥东西要修，我们帮你们修好。”

这样的邻居，这样的上海人，往外地小伙心中注入了春天。这样的春天，是封得了的吗？（彭瑞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