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呜咽,风声含悲,和我相依为命的父亲去世了。
父亲今年58岁,二十多天前因肝癌晚期,住进珠海中大五院。
两个哥哥,分别从北京和新疆赶来,我们仨陪伴父亲在医院度过了最后的二十多天。
二十多天里,父亲的精神时好时坏,从父亲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父亲很多事情。
二十年了,我第一次知道,我和两个哥哥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我的亲妈,现在柬埔寨。
我刚上职校时,曾问父亲,父亲说等我毕业了再说。我毕业了,刚实习完,父亲在弥留之际告诉我一切。
终于证实,心中五味俱全。
很迷茫,我不知怎么去实现父亲的遗愿,去认那个远在国外的亲妈。
一
我是在学校写实习总结的时候,接到父亲电话,电话里嗓音沙哑,说他重病了,肚子痛得厉害,要我马上回珠海,陪他看病。
我心里跳得厉害,一天之内把毕业的事情处理好,第二天拼了台顺风车,从江西赣州的职校赶回珠海。
半路上,接到大哥的电话,父亲安置到了医院,要我直接到中大五院。到医院是晚上九点多,插着输液管的父亲昏睡着,大哥对我说父亲已到肝癌晚期,生命时刻会停摆。
为了安静,方便我们和父亲最后的相处,大哥和医院交涉,医院安排一间特护病房。
我泪眼婆娑的看着昏睡的父亲,紧握着他的双手。
第二天早上,父亲醒来见到我,精神瞬间恢复了很多,深凹的双眼有了光芒。
他将两个哥哥叫到床边,思索了好一会儿,下了很大决心,开始讲述。
二
父亲是一名私企管理者,长期从事企业生产管理。同时,他十分热爱诗歌创作,诗人的感性,让他一直处于生产主管的位置,职务没有进一步的提高,也导致于二次创业惨败。
父亲没有详述和前妻的离婚原因,我直觉,也与他写诗有很大的关系吧!
不过,多年的磨砺,他在写作上有点成绩,除打工者的身份外,另一个身份是湖南省诗歌学会会员,岳阳市作协会员。
我略懂文字后,阅读过父亲写的很多诗歌。或许,年龄太小,不能深谙诗中那种忧伤的情绪,现在,我还是无法深刻洞悉诗中空灵的情感。
父亲是在36岁时离的婚,离婚后,父亲辞了老家民办教师的工作,来珠海打工。很快由一名普通工人提拔到主管岗位。
离婚三年后,在同事的撮合下,与我母亲结了婚。说结婚,也不准确,他们没拿结婚证,只能算同居。
母亲是四川人,之前和湖南安化的一个男人有过同居史,在她怀孕临盆前两个月,得知男友回老家结婚了,无奈生下腹中的女儿。
这些父亲知道,但他不知道的是母亲嗜赌成性。刚和父亲同居时,母亲有所收敛。生下我之后,刚满月便从租住的三楼下来到隔壁棋牌室打麻将。
父亲以为母亲实在无聊,也就没多说。我半岁时,父亲将我交给小姑妈带,每月支付一千元工资。
母亲上班后,开始还好。她是技术工,部门是承包的,父亲很少去看。直到有一天,那包工头找到父亲,投诉母亲已连续几天,上午上班,下午就不见人影。父亲这才知道情况的严重性。
当父亲把母亲从棋牌室拉出来的时候,母亲一副不在乎的态度。
那时,外公外婆和舅舅都在珠海,父亲见劝母亲无用,只好要求他们说说。外公外婆每说一次,母亲就和父亲大吵一次。父亲心力交瘁,不再管母亲了,渐渐地,不能沟通,形同陌路。
我刚过一岁,母亲和父亲主动分开了。
分开是母亲提出来的,走时给父亲留了一封信,说父亲不关心她,对她不理不睬,她要找个关心她的人生活。
父亲看到那封信的时候,在小姑妈所在的出租房里。父亲看完信,半晌无语,默默地抱起我,将我的头捂在他的怀里。
母亲小父亲十二岁,年龄的差异,母亲嗜赌的性格,或许他们俩真不该在一起。
不久母亲还真找了个和她年龄相仿的老乡结婚,并很快又生了两个女儿。
只是母亲好赌的性格越发离谱,有时在麻将桌上几天不下桌,弄得家里每天鸡飞狗跳。
早去了柬埔寨打工的舅舅,将母亲接到柬埔寨,和他在一个工厂上班。
去了柬埔寨,母亲才慢慢改掉了好赌的恶习,凭着本来具备的技术,慢慢做到师傅,主管,去年跳槽到一家日本人开的厂,当上了厂长。
母亲和那个老乡丈夫,感情本就不好,加上长期两地分居,早已没有了夫妻之实。
父亲说着说着,就感觉很吃力。查房护士进来,嘱咐我们,父亲的情况很不好,要少说话,多休息。
我和两个哥哥,劝父亲好好休息,后面的事慢慢讲。父亲疲惫地看了看我,点点头,歪着头昏睡了过去。
三
也许感觉到时日无多,在后面的日子里,父亲一醒来,精神好一点,他必把我们兄妹仨叫到病床前,讲述后面的事情。
母亲走后,我也只能由小姑妈全程照顾了。父亲工作忙,加班多,只能在节假日带带我。
三岁时,小姑妈因姑父工作调动,随姑父离开珠海,去了东莞。
父亲那时已调任电机部主管,在分公司靠近珠海大桥的厂区上班。父亲想把我送到幼儿园,那时幼儿园规定,儿童必须五岁才收,好说歹说,都没幼儿园肯收。
没办法,父亲白天将我带到他办公室,晚上加班把我锁在宿舍里。为了不打扰他工作,父亲教我玩些简单的电脑游戏,比如贪吃蛇什么的。也巧了,我玩得津津有味,很多时候,父亲去车间几个钟头回来,我还在乐此不疲。
晚上被锁在宿舍,特别难受。刚开始还好,父亲不在,我就安静地睡觉,直到有一次,父亲才晚上把我带到办公室。
那晚下着雨,我睡了一觉醒来,外面黑黑的,又有雨声,我突然有点害怕,想去找父亲。
可是门反锁着,怎么也弄不开。我想从窗棂的空隙中钻出去,爬上窗台,手伸进窗棂的中间,再将小脑袋挤进去,不知怎么卡住了,想退又退不了,出又出不去,悬在窗台上,急得大哭。
巡逻的保安过来,见我卡在窗户上,大惊失色,脸色煞白地用对讲机叫着我父亲的名字,说我悬在窗户上,很危险。
父亲着急忙慌跑回宿舍,打开房门,从窗台上把我接下来,一把搂着我不放。
那以后,父亲也不让我单独在宿舍了,我在他办公室,困了就睡在他的办公椅上。
为了我,有两年父亲晚上没出去应酬过一次,公司组织的活动也借故推辞。同事和朋友都说可以带上我,父亲怕麻烦别人,也是婉言谢绝。
直到五岁,我上了幼儿园全托,父亲才得以解脱。
四
在幼儿园时,我是由清洁阿姨帮带的。父亲星期一早上送我去,星期五下午六点把我接回来。
这一年,父亲又调到了总公司所在地——南屏科技园。
我是8月31日出生的,每年的生日,父亲都会给我过。
我六岁的时候,奶奶生病,花光了父亲所有积蓄,父亲还借了一些钱。尽管如此,奶奶在六月还是去世了。
这一年的生日恰巧是星期五。下午六点,父亲接我回去的路上,对我说,今天是我生日,问我想吃什么都可以。
我说,想吃蒸饺和鸡腿。
我在幼儿园的时候,经常听别的小朋友说蒸饺和鸡腿好吃,以前我吃过,但奶奶生病以来,好久没吃了,特别馋。
父亲带我到南屏十二村菜市场旁的一家沙县小吃,我要了一笼蒸饺,一只鸡腿,二个鸡蛋,二块豆皮。
六岁的我,把这些吃了个精光,完后还又打包了一笼蒸饺,一只鸡腿。
这些惹得店里小个子老板娘,盯着我看了好几眼。
父亲只吃了碗云吞,看着我的吃相,他一直是笑容满面的。
回父亲公司宿舍舍的路上,我牵着父亲的手,感觉好温馨。走了没多远,我撒娇说吃得太饱,走不动,要父亲背。
在父亲的背上,我吱吱喳喳地和父亲说话,父亲开始还应和,后来只是“嗯嗯啊啊”的。抱着父亲的手一滑,摸到了父亲的脸上,感觉到湿漉漉的。
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父亲放下我,坐在马路牙子上,双手捧着脸,任泪水涕零。
我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怯生生地靠着父亲的身子,将小脸靠在父亲的头上。
父亲的身子明显地抽搐着。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亲眼见到父亲流泪,如此的悲伤。
五
父亲是个性情中人,也许是写诗的缘故,他能够一个人跑到海边,坐在海滩上,从脕上八点到凌晨二点,一动不动。
有一个星期天,他带着我,打了个的士,从南屏镇开始,吩咐司机随便开,想怎么开都可以,但不可以走重路。
结果,司机足足开了四、五个钟,北山、湾仔、横琴、情侣路、拱北关口、唐家湾…等等,几乎把珠海跑了个遍。
我从父亲的膝盖上醒来,他还在笑吟吟地看着窗外的街景。
下车付钱的时候,司机看了看手上好几张红钞票,狐疑地看了看我父亲,眼神里尽是疑惑。也许,心里在嘀咕,是不是遇到了神经病。
六
父亲和梅姨在一起的时候,我7岁,上小学一年级。
梅姨是广东高州人,和父亲在一起前,在珠海香洲经营着一家箱包零售,生意惨淡。
父亲有个同事是个热心畅的人,有次在梅姨的店里买包包,俩人聊的甚是相投,得知梅姨离婚,热络地跟我父亲拉线,父亲迫于同事的颜面,随着同事和梅姨吃了顿饭。
结果惺惺相惜,俩人很聊得来。后来,父亲经常利用节假日,去梅姨的店里帮忙。
一来二去的,父亲对梅姨的情况了解深入,也就在感情成分中渗入了同情。
梅姨毕业于高州卫校,在珠海一家医药连锁公司做监理,说白了,就是查各药店有没有打着公司的牌子与别的供货商作交易。几年下来,梅姨对工作业务相当精通,被任命为区域经理。
梅姨第二个孩子出生,在老家坐完月子,回到珠海的当天,撞着了老公带别的女人在自己家里不堪的一幕。
梅姨要离婚,老公不同意。梅姨下定决心,辞了职,花了几个月时间,软磨硬泡,终于离了婚。
梅姨心气高,独自带着俩女儿,凭着对医药知识的熟悉,到处寻找合适的地址,想独自开个药店,但苦于本钱不足,始终没能如愿,只好开了家箱包店。
俩个婚姻失意的人碰着,心便迅速地走到一起,没考虑其它,彼此认准了对方。
正好那时梅姨有个朋友的药店要转让,父亲为了圆梅姨的梦想,摆脱箱包店生意的窘境,拿出手上二十来万积蓄,将药店转让了过来。
梅姨也真是能干,凭着积累的药品知识和学到的药店管理技巧,生意做得很好,月月盈利在三到四万。
相处日久,俩人的差异就显现出来。
店里第三个月盈利之后,梅姨不和父亲商议,拿着盈利的几万元,将小女儿从普通小学转到了中山一所贵族学校。
父亲那时工作工资还可以,虽然心里有点不舒服,也没说什么,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我那时在南屏的一所私属小学读书,我们住在香州的药店这边,早晚上学坐公交来回差不多二个多小时,父亲工作忙,无暇接送,带我坐一次公交后,我就自己一个人坐公交往返了。
梅姨不管有多忙,每个星期五开车去接她小女儿,星期一早再送过去。
有天下大雨,父亲在公司开会,打电话要梅姨开车接一下我,结果被梅姨走不开直接拒绝。
而我,大雨阻隔,去不了公交站点,在学校传达室眼巴巴地等着。直到晚上八点,父亲开完会才接我回去。
在梅姨面前从来都是好脾气的父亲,大半年来第一次和梅姨红了脸。
二婚夫妻半路人,有了第一次,后面的争吵接踵而至。隔三岔五的,俩人都会有一次呛呛,每一次都是父亲先闭嘴。
凭心而论,梅姨对我还行,至少表面上还过得去,衣服鞋子都帮我买,虽然关心程度不及她女儿,但我那时体会到了母爱。
我对梅姨叫妈也是真心的,至少我自己出于内心。为了不让父亲难做,我处处都让着只大我二个月的梅姨小女儿。
也许在他们的眼里,终究都是在乎自己的女儿多一点。
小的矛盾聚积,日积月累,会有大的爆发。磕磕碰碰两年后,在梅姨又一次拿着店里的盈利,将她大女儿转到私立贵族中学,而拒绝将我转到她小女儿学校时,父亲彻底火了。
那天父亲的脾气总爆发,父亲砸了厨房的所有东西,梅姨则不屑一顾,嘴角冷笑着看着父亲的爆怒。
泄愤之后,父亲简单收拾了下自己和我的东西,带我回到他公司的宿舍。
几天后,梅姨可能后悔了,打电话要父亲回去,我上学的事情再商量,父亲没答应。
过后,梅姨来了次父亲公司,父亲借口开会,也没见她。
其实,父亲还是爱梅姨的,有次我放学回到父亲宿舍,看到桌子上摆着梅姨和父亲的合影。
自从和梅姨彻底断了后,父亲再也没和任何女人有什么来往,对我更加的关心,给我买了个很便宜的手机,每天早上到学校,卡着时间给我打个电话,如果放学回去迟点,必定给我打电话,紧张兮兮问我为什么还没回来。
为了不委屈我,父亲只有委屈自己了。
七
父亲最无措的时候,是我十三岁的时候。
那时我已读初一,虽然说长大了,单亲家庭那种深入骨髓的自卑感,令我很孤独。我很少和同学来往,也不大和老师交流。
那天,和往常一样,我一个人独自走在放学的路上,头脑中在胡思乱想,懊悔着今天考试的题目,自己本可以做对的题,因为自己的一走神,又做错了。
突然间,我感觉下身一热,有热乎乎的东西流到腿上,还以为失禁了,看了看左右没人,用手摸了一下,一看,原来是热乎乎的血。
一瞬间,我慌神了,也很羞愧。我虽不十分清楚,但听其她女生说过,这应该是她们所说的初潮。
听她们说,来了这个东西,第一时间是打电话给妈妈,向妈妈求助。我没有妈妈,即使有妈妈,也不知在哪儿?我很想打电话给父亲,觉得很羞耻,没有勇气给父亲打电话。
我挨着马路边的树坐下来,不让别人看到难堪,夹紧双腿,拿出一本语文书,装着看书的样子。
书上的字像一只只苍蝇向我飞来,我就像一堆垃圾,被遗弃在路边,任苍蝇嗡嗡。
我从心里希望父亲打来电话,潜意识里觉得只有父亲能为我解困。
那天,恰巧父亲又在开会,离我正常回去时间一个小时后,父亲才打来电话。听到父亲焦急的声音,委屈得我说不出话来,我一下子哭出了声。
父亲问明我在哪儿,说了句我来接你,马上挂断了电话。
过了五六分钟,气喘吁吁的父亲跑到了我面前,虽然我没告诉他怎么回事,他拉起我,看着被血染透的裤子,明白了怎么回事。
父亲明显愣了一下,看着抽抽塔塔的我,脱下上衣,将我的屁股和双腿包住,要我伏在他背上,背我回去。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但还是乖乖地伏在他背上。
父亲背着我起步说的一句话,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这样做是不想令我难堪。
父亲说,你别说话,有人问,我会说你病了。
回到宿舍,父亲在门外打电话,结结巴巴地要接电话的人买什么东西来。一会儿,来了个阿姨,是父亲手下的一个师傅。
阿姨将我带到洗手间,帮我清洗下身,边跟我用卫生巾边仔细地告诉我用法。临走,还还把电话号码给我,要我有什么事情不会做打电话给她。
一直到她弄好出去,父亲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涨红着脸,手足无措,道谢也是结结巴巴的。
这次过后,父亲也许真觉得我长大了,将我和他的床中间拉了条布条,隔了开来,把那张桌子搬到了我床前,给我做作业。
阿姨给我清洗身子,并告诉我卫生巾的用法时,我走神了,以为那就是我妈妈。
我心里幻想着,有妈妈多好!
八
听父亲说,那时我妈去了柬埔寨。
舅舅听说母亲在国内麻将越打越上瘾,很多时候孩子也不管,成宿成宿地不回家,跟老板说了很多好话,把她弄过去做了师傅。
母亲的技术还是很好的,做师傅一点都不逊色,沉下心来工作,管理也还不错,一年下来,得到了老板的信任。
在国外工作,没有国内熟悉,再加上只要不上班,舅舅就和母亲在一起,慢慢地,母亲的麻将瘾戒掉了。
在经历过初潮的尴尬事情不久,父亲通过一个也在柬埔寨工作的前下属,加了母亲的微信。
在微信上,父亲说我已经长大了,问母亲可不可以告诉我实情,母亲的回答令父亲崩溃,说她又有了两个女儿,家里负担很重,还说这么多年了,她也没想着我去认她。
母亲还一味指责父亲当初对她不好,她走了也不去找她。
父亲苦口婆心地对她讲,过去的都有错,再提也没有意思。希望她接受我,并不是要她出钱,只是让我知道亲生母亲是谁,在哪,对我的心里会有点安慰。
母亲却始终不退步,没有丝毫认我的意思,明确表示也不希望我认她。过了不久,当父亲试图再联系母亲时,母亲已经把父亲拉黑了。
九
初中毕业,我对父亲明确表示,自己不想读高中了,我知道凭自己的成绩,是考不上大学的。
父亲也没强求,接受我想读职业学校的想法,找了个同事,他妹妹在江西赣州科汇职业技术学校当老师,通过四年的职业学校生活,我逐渐长大了,也成长了。
寒暑假,我都会参加学校组织的寒暑假工,挣回大部分的学费和生活费,因为这期间,父亲自已创业失败,赔了不少钱,我必须减轻父亲的负担。
父亲在创业失败之后,灵感来临,创作了很多诗作,还加入了中国诗歌学会,可惜,现在的传统文学成了生活的点缀,诗人的头衔丝毫没有改变父亲的困境。
虽然我和父亲相隔很远,但父女俩每星期都会视频两次,信息电话更是不断。我根本没察觉父亲早已病了,我丝毫没想到如此坚强和感性的父亲会生病。
得知自己的病情后,父亲想方设法联系上舅舅,再由舅舅出面,母亲才加父亲的微信。
重新取得联系后,父亲说他会在临死之前告诉我一切,由我决定认不认她。父亲恳求母亲,如果我决定认她,千万不要拒绝。
父亲对母亲说,他走后,最不放心的就是我,从小到大,我没有享受到母爱,这是他一生对我的抱愧。
父亲还说,他会将我托付给两个哥哥,不会找她任何麻烦,只要认下我这个女儿就行。
不管父亲说了多少,母亲的微信总是沉默着,到后来父亲过世时,都没有出现一个字。
十
父亲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有时候还昏迷过去,俩个哥哥分班轮流守着,我也争着守,心疼我的哥哥们,每到晚上十点钟,千方百计地赶我回酒店休息。
见我不走,他们假装和我生气的说,再不回去休息,就不认我这个妹妺了。
回了酒店我也睡不着,听了父亲的讲述,心里没有难过,对母亲没有恨意。认也罢,不认也罢,根本不重要了。从小到大,和父亲相依为命,根本没有了母亲的概念。
现在,我唯一的希望,能够奇迹出现,父亲能转危为安。尽管不现实,但我还是在心底里祈祷着。
这天我二十岁生日,两个哥哥昨天就商量好了,在父亲的病房里,为我过一个很好的生日。
父亲的气色出奇的好,中午哥哥们弄来了好几个好菜,买了一个大蛋糕,还买了一瓶红酒。
大哥送我一条价值不菲的项链,二哥送我一个时尚的名牌包包。看着哥哥们送我的生日礼物,父亲明白俩个哥哥是真心的对我好,放心地笑了。
过完生日,父亲提了个奇怪的要求,要我们带他去我六岁生日时,吃蒸饺的那家沙县小吃店。
拗不过父亲,我们打的来到南屏十二村市场门口。我原以为那家沙县小吃店没了,真没想到还在,亦如我六岁生日时的那样。
只不过十几年过去,店老板夫妻和父亲一样也老了。
父亲点了一笼蒸饺,一个鸡腿,两个鸡蛋,两块豆皮,和那年我点的一模一样。很多小时候的事情我都忘了,唯有六岁生日的事情,我记得特别清楚。
我顷刻明白父亲的心思,忍着泪吃下了这些。
临走时,我抢在父亲的前面,打包了一个鸡腿,一笼蒸饺。
我知道父亲在想什么,告诉俩个哥哥,搀着父亲走到当年父亲流泪的马路边。
十几年了,当年父亲靠着的小树己长成了枝繁叶茂大树,亦如我也长大。
父亲慢慢地靠在那棵树干上,眼里有泪水滚出。父亲的脸色极其平静,身子没有颤栗。
良久,父亲擦擦眼,如释重负地对我们仨说,回吧!
回到中大五院的病房里,父亲从包里拿出用纸包着的一张照片,递给我,告诉我,这是我一岁时,母亲抱着我的照片。
照片上的母亲有点点胖,但很年轻,笑眯眯的,抱着的孩子天真地看着这个世界。
我第一次见到母亲的模样,心里只有遥远的陌生,那种知道真相的冲击波早已过去。
父亲递给我照片后,反复叮嘱我,一定要去认我母亲,血浓于水,母亲是长辈,再怎么样,也是分不开的。
说到这,父亲加重语气对我说,这是他的遗愿,一定要完成,还要求俩哥哥帮助我完成。
十一
当天晚上,父亲的病情突然加重,半夜时分,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我明白过来,父亲白天的精神,不过是回光返照。
父亲进了抢救室,两个小时后,我五十八岁的父亲,和我相依为命二十年的父亲,停止了生命的体征。
我用父亲的手机,第一次用我的名义,给母亲发了父亲去世的消息,将那张母亲抱我的照片拍了,附带发了过去。
我没有叫母亲,也没有说我是谁,但我将我们一家四人在我二十岁生日时照片也一同发了过去,我想她应该知道我是谁的。
父亲临火化前,我将母亲和我的那张唯一照片,放在父亲的口袋里,我希望父亲能在那边能时时看到我。
这张照片父亲保存了差不多二十年,还是让父亲带走的好。
十二
处理好父亲的一切后事后,我接受了大哥的要求,跟着他去北京,他来照顾我,在北京帮我找一份工作。
二哥在新疆工作,那里没北京条件好,他没要我去他那里,他说一定会经常来北京看我。
两哥哥对于父亲的遗愿,没有多说什么,只说一切由我自己决定,什么时候认母亲,就什么时候陪我去。
当离开珠海的那天,我特意打车去看了看父亲工作的地方,我曾生活了十几年的南屏科技园。
登上飞机的那一刻,我打开父亲的手机,微信上依旧没有母亲的片言只语。
我想好了,父亲的遗愿我暂时不会去实现了,我不想主动去认母亲,我等着母亲主动来认我,我已经传递了信息。
只是,母亲最终会明白父亲的遗愿么?
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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