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故事——法海寺的明代壁画

我是个没有亲眼见过古代壁画的人。

敦煌莫高窟的壁画曾经在故宫举办过展览，我看过，那毕竟是复制版；大名鼎鼎的山西永乐宫的壁画，我没有一睹真容，听说也很不错。

上周末带团的时候，有位孩子家长问我能不能组织一次参观北京法海寺的明代壁画，我才第一次听说，北京还有个能看古代壁画的地方。

当晚回家就网上约票，法海寺的明代壁画，票价100元，赠送门票，如果不看壁画，需要单独买门票，门票20元。

参观壁画的票不太好预约，法海寺管理处为了保护壁画，每天分场、限名额参观，每场参观的人数最多20人。

法海寺位于北京市石景山区模式口附近，我乘坐地铁一号线到古城站，之后换乘941路公交车到首钢小区站下车，步行1.5公里，穿过模式口历史街区到达法海寺的山门。

历史街区都是仿清末民初的建筑，沿街的门脸房卖些日用百货，周围居民熙熙攘攘，并没有传统景区前浓重的商业味道。可见法海寺在北京还算是一个小众景点。

距离山门500米，有座桥，桥边有块大石头，写着法海禅天。落款是赵孟頫，我就比较有疑问了，赵孟頫是宋末元初的大书法家，而前面的法海寺是明朝的寺庙，怎么他写的字会出现在这里呢？一会儿去问问工作人员。

山门前，就有法海寺的介绍，这座寺庙始建于明正统年间，土木堡之变发生在正统十四年，法海寺建成于正统八年，那时候还没有发生土木堡之变。

这里就是山门，旁边是售票处，出示预约码，交费100元，拿到纸质版的参观票，换票大姐告诉我，10点10分的时候，有免费的室外讲解，10点40，去大雄宝殿参观壁画，也有讲解。

和我一起等讲解的大约10个人，都是大爷大妈，讲解员是位小姑娘，她简单介绍法海寺的来历，当她介绍到院子里的石碑的时候，她说这是明代礼部尚书撰写的法海寺的碑文。

我仔细看了一眼碑文的落款，是确实是当时的吏部尚书--胡濙。

胡濙这个人可不一般，他是朱棣为数不多的最信任的几个人之一，当年就是他受朱棣的委派，秘密寻找建文帝十六年，终于有了结果，面见朱棣的时候，朱棣已经睡了，听见胡濙回来了，“急起召入”，赶紧起床，召见胡濙，他要听胡濙汇报建文帝的下落，直到四更天，胡濙才汇报完毕。

我认为建文帝没死，如果死了，胡濙几句话就汇报完了，哪用得了那么长时间呢？

这是《明史》上的记录，不是我编的故事的。

这座法海寺能让胡濙撰写碑文，可见在修建时也是够受重视的。

大雄宝殿前有两棵白皮松，树龄已逾千年，为北京的白皮松之王。丝毫不逊于北海团成承光殿前，被乾隆皇帝封为“白袍将军”的白皮松。

大雄宝殿关着门，讲解员说10点40的时候，就去那里参观壁画。

她带我们去东侧的祖师殿看一口铜钟。

这口钟高175厘米，跟成年人差不多高，重1068公斤，钟身上密布梵文经咒，还有助缘法海寺的功德人的名字，我仔细看看那些人名，看看有没有我熟悉的人，我找到了正统年间大太监王振的名字，那时候还没有土木堡，他的名字在这口钟上，是正常的。

还有个三保，我觉得应该是下西洋的郑和，他原名就叫马三保，因为靖难的时候，功勋卓著，朱棣才赐名他叫郑和，可是郑和宣德八年就去世了，他的名字怎么出现在这正统年间的铜钟上呢？

再说郑和信仰伊斯兰教，怎么会给佛教的寺院布施？

解说员小姑娘无法给我答案，这需要我自己探究了。

重头戏就是参观明代壁画！壁画就位于大雄宝殿的墙壁上。解说员让我们把随身包，手机，相机，都寄存起来，大雄宝殿内禁止拍照。

大雄宝殿是整个寺院里唯一一座明代建筑，其他建筑都是近些年重建的。

站在它面前，我能感受到明朝建筑的那种“味”，近代重修的建筑，嘿嘿，说句夸张的话，油漆还没干呢。

明黄剪边琉璃瓦，五个脊兽，显示皇家寺院的身份，三交六椀菱花窗的规格，已经和故宫中轴线的主要建筑的窗子是一个等级了，这出乎我的意料。

旋子彩绘却又降低了一个等级，告诉人们，这毕竟是寺庙，不是最尊贵的建筑。

大殿坐落在须弥台上，也符合佛教建筑的规格。

门口有椅子，我们10几个人，穿上鞋套，跟着讲解员，进入大殿，大殿里一片漆黑。

说实话，我开始不明白为啥这个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的景区要收100块钱，进了大殿之后算是明白了，一分钱一分货。

壁画全都绘制在石砌的墙面上，自然光是一种风化因素，对大殿内部的佛像、壁画都有不小的摧残。

法海寺文物管理所对殿内壁画的保护可谓做到了极致。大雄宝殿为了保存这些壁画，做了很全面的遮光处理——内部用幕布遮挡住所有门窗，殿内基本上是个暗室，一片漆黑，最大程度延缓了壁画风化。

既然大雄宝殿的主要艺术价值在于壁画，文管所一方也别具匠心，让来访的参观者能够亲眼目睹壁画的雄姿。他们为每位参观者都配备了一台强光手电筒，估计这种光没有紫外线的成分，基本不会导致风化。

有了手电筒的帮助，壁画上的人物细节就一览无余了。

大雄宝殿壁画呈现的是一种汉化风格的佛教故事，各位菩萨、观音和天神都是清一色的汉族人形象，当然也有一些青面獠牙的雷公电母一类。

这些壁画，不仅面积大，保存状况极佳，壁画本身的人物众多、线条流畅、颜色考究、刻画细腻，代表了当时明代宫廷画艺的最高水平。

不说别的，单单那些人物中汉服裙摆在线条很长的情况下，曲线绘制十分自然，没有一处断点，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大殿壁画的另一个特点是充满立体感，人像的衣服，武士的盔甲都是用沥粉堆金的方法勾边，轮廓鲜明，层次感强，就连猛兽的毛发都一根一根清晰可辨，我们甚至看到了狮子耳朵眼中的微红的血管。

我看到这里的时候，就觉得这100块钱，真值。

讲解员先给我们讲解了佛像头顶的曼陀罗藻井，非常精美，藻井中央是坛城，周围是小佛像环绕。定睛细看，几尊小的佛像拱卫着一个稍大的佛像，活像盛开的花朵一样。真心佩服明代画师的功夫了得！

参观壁画的过程大约20分钟，时间太短，精美的壁画，让我忘记时间的流逝，可惜不能拍照，不能把真迹拍下来，分享给读者欣赏。

出了大雄宝殿，我继续在寺里浏览，其实大雄宝殿的北侧，还有一座药师殿，重建的，里面是壁画的复刻版，我拍了一些复刻版壁画的照片，让读者看看。

这是佛教护法韦陀

这是水月观音

观音身上披的薄纱

最让我叹服的就是这幅水月观音像，她披着一层薄纱，薄纱是透明的，图片是复刻版，看真迹的时候，我能看出薄纱是用一根根极细的白色线条混合上白云母的颜料绘制。

您知道蒲公英吗？或者柳絮？大概就是那种极轻极细的感觉。

观音身披薄纱，覆盖全身，不知道当年画师费了多少心血绘制。

世界美术史上永远有米开朗基罗的名字，但在东方，画师们就没有这样的待遇，甚至连画师的名字都不知道，他们只是“匠人”，无法和官员，文人相提并论。

请再细细看这些人物表情，眼神，盔甲的凹凸，宝塔中的舍利，非常细腻。

讲解员告诉我头上有光环的是天神，没有光环的是侍女。

看看细节

这是天女，手捧鲜花供奉。

整个大殿的壁画还相互有联系，东西两面墙上各有四组天神踩在龙纹祥云上，我开始还不太理解什么是龙纹祥云，讲解员说这两面墙的云朵，形状像龙，正好八条龙，这象征佛教的天龙八部。

佛教的知识，极深！我还没做好研究佛教的准备。

再给自己一些时间吧，哪天下定决心，潜心研究佛法，就不知道回来的路是哪条了。

从法海寺出来，重新走在来时的那条历史文化街上，我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人推着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一篮子刚买的青菜，有人在路边试着20块钱一双的布鞋，还有老太太坐着轮椅，在树荫下和我一样，看着行人。

芸芸众生，和那满殿的神佛，仿佛跨越时空而重叠，一切都是那么生动和细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