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日本的年轻人,有一句很出名的话叫做“明治养士,大正养国,昭和养鬼,平成养豚”。这句话的意思是明治维新时的日本年轻人大都是变法革新、追求文明的“士人”。随后大正时期的年轻人则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让日本趁着一战的当口实现了经济的腾飞。等到昭和时期,逐步走向法西斯化的日本则养出了一批穷凶极恶的“鬼”,彼时的日本可谓是“上层疯狂,国民扭曲,人不似人,鬼不若鬼”。
最后的平成养豚,则是对当今日本年轻人的嘲讽——一种以站在岸上以过来人的口吻嘲讽尚在水中拼命挣扎的年轻人“不奋进,不努力,不关心国家大事,整天游手好闲”的嘲讽。
日本男性形象变迁
日本青年的“族”现象
2017年,日本学者大前研一在其著作《低欲望社会》中指出,“(日本青年)不愿再背负风险和债务,丧失物欲、成功欲、结婚欲、生子欲、甚至是性欲,远离时尚、远离名牌、远离买车、远离喝酒、甚至是远离恋爱。”
由此,大前研一发出警告,日本正在走向“低欲望社会”。
这些没有欲望、没有干劲、不结婚、不生子、不买房、甚至不工作的年轻人被贴上各种“族”的标签,譬如“御宅族”、“飞特族”、“啃老族”等等。
这些群体的不断扩大,正在成为日本重要的社会问题。
可是,日本年轻人真的是“懒惰而不思进取”吗?
飞特族(freeter)
飞特族是freeter的音译,而freeter其实是英文“自由”(free)与德文“工人”(arbeiter)相组合形成的新词。
早年飞特族指的是物质条件没有那么富裕,但敢于追求自由梦想的年轻人,这些人大都是说走就走的“背包客”
这一词出现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在当时并非贬义,指的是那些不愿意追求稳定的工作,而崇尚自由的年轻人。这一族群的情况比较复杂,并不可以单纯用“打零工”或者“自由职业人”来概括。其中有一些人的的确确是在追求自由,他们到处旅游,如果没钱了就在当地打打零工,等有钱了就继续出发。这些年轻人的生活状态,令加班风气极重、工作压力极大的普通日本人感到由衷的羡慕。
但随着时代的发展,如今飞特族一词已然失去了“追求自由”的美誉,而是指那些在就业与失业中不断循环,或者不愿意正式踏入,不断打零工逃避社会的年轻人。
这些年轻人有多少呢?根据日本《厚生劳动白皮书》统计,飞特族人数在2003年达到峰值,为217万。此后人数虽然有所波动,但规模仍然十分可观,2021年厚生劳动省公布的最新数据显示,2019年飞特族有138万,2020年则为136万人。
啃老族(neet)
NEET是Not in Education, Employment or Training的缩写,也就是“不读书、不工作、不培训”的意思。在日本,这一词指的是“15至34岁,除学生及家庭主妇外毫无工作意愿的年轻人”。这些年轻人往往终日将自己封闭在房间中,与游戏、手办、动漫为伴,没有欲望,只需父母提供一日三餐即可在房间待到地老天荒。
年岁渐长的日本啃老族
在如今的日本,有多少NEET呢?来源于2021年版的《厚生劳动白皮书》的数据显示——2019年“啃老族”为56万人,2020年则增至69万人,规模日益壮大,或将在数年内突破百万。
蛰居族(Hikikomori)
比起啃老族和飞特族,蛰居族的现状更加令人揪心,这些年轻人选择完全抛弃社会,甚至远离基本的人际交往,他们完全封闭自我,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过着最低限度的生活,打游戏、看视频、吃饭、睡觉,这就是他们的全部生活,几乎不会踏出房门。
更可怕的事实在于,根据内阁府的调查,中年蛰居族已经高达61万人,青年蛰居族也超过十万,这说明日本蛰居问题是从学龄期开始持续到中老年的长期问题。
躲在家中足不出户的“御宅族”青年
日本青年,何以至此?
御宅族、啃老族、寄生族,这些与常人格格不入的日本青年究竟是如何形成的呢?
这还得从上世纪七十年代讲起,彼时日本的经济高速发展,社会无比繁荣,在短短数年时间跃升为资本主义世界第二大经济强国,亚洲地区经济发展的“领头羊”,而当时的普通民众也十分乐观,一个个都是自信的“都市丽人”。大家都相信两件事,一是日本的繁荣会一直持续下去,二是只要辛勤劳动就会收获满满。
在这种情况下,生活轻松而又富裕的日本年轻人思想观念开始了悄悄的转变。以往的传统观念是——牺牲自我,忠于国家(或集体),“灭私奉公”是相当流行的口号。
但从七十年代开始,部分日本年轻人开始从国家主义转向个人主义。
在这一时期,出现了“族”现象的萌芽——“无气力症”。所谓的无气力症,指的是一些日本孩子在高中时期经历了极为残酷的竞争,双眼只盯着学习成绩。而在升入大学后,这些孩子骤然放松,等到再次面对较为严苛的就业压力时,就会出现“对学业失去兴趣;生活懒散,终日浑浑噩噩、严重者对生活完全失去兴趣;躲在宿舍里离群索居”的症状。这种现象其实是日本青年对日益增大的社会压力抗拒的表现。
早年的日韩流行着四当五落的说法,意思是每天睡四个小时能考入大学,睡五个小时则会“名落孙山”
等到八十年代,日本进入“消费时代”,所谓的“新人类”随之诞生。“新人类”一词曾经是80年代初日本媒介对不拘传统、追求时髦的青年人的谑称。但后来这个词指的是那些出生在日本经济高速增长的年代,从幼年起就处于富裕的环境之中,在生活、学习、思想等各个方面都受到“过分保护”的日本青年。
这些孩子的特点是缺乏社会责任感,认定自己来到世间唯一的目的就是享乐,而工作只不过是赚取享乐所需资金的临时手段。
从“新人类”开始,日本以往提倡的勤勉、敬业、努力的价值观被狠狠抛弃,忠于生活、追求生活成了部分青年新的生活重心。
但最重要的改变发生在平成时代(1989~2019),这一时期日本经济环境发生重大变化,经济低迷、就业环境恶化、贫富差距拉大,面对越发激烈的就业竞争,只有一少部分青年可以顺利跻身正式员工,而大部分员工则成为了“非正式雇佣者”。这些沦为“下流阶层”的青年人渐渐发现自己无论如何努力也看不到希望,因而最终彻底沉沦,加入“飞特族”、“寄生族”甚至完全脱离社会的“蛰居族”。日本著名小说《下流社会》就详细的描述了这群在人生竞争中落入下风,并从此一蹶不振的日本青年。
根据日本蛰居问题研究专家、精神病学家斋藤环教授的研究:20年后,日本蛰居人口或将超过1000万人;届时日本将进入“蛰居长寿社会”,65岁以上的数万名蛰居者将成为养老金领取者。
内卷加剧的社会现状造就低欲望青年,而这些不婚不育不工作的低欲望青年则进一步加剧了日本的少子化危机,使得日本的就业人口不断减少,劳动力短缺问题愈发严重。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在中国青年中也产生了类似的思想,包括随遇而安、怎么都行的“佛系青年”,还有近来颇为盛行的“躺平学”。
这都表明部分中国青年似乎正在走上日本的老路,这种现象值得警惕,如何为年轻人减压,如何提升社会公平,如何缩小社会差距,恐怕会成为激烈的社会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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