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红娅：山居札记（组诗）

蔷薇花开

打开院门，芬芳

扑面而来

惊喜也随之而来

我不知是哪一场雨

润泽了它们的根须与枝叶

也不知是哪一阵春风

吹开了它们的花蕾

只知道，当我回到

阔别数月的庄园

满院蔷薇花熠熠闪光

那么多粉嫩的笑脸

争先恐后，挤挤挨挨

一簇簇，美得不可方物

一朵朵，仿佛皆为我而开

当我情不自禁凝望、聆听、抚摸

身体中的锋芒，渐渐退却

春水的柔情，蔓延开来

我把自己想成远行的母亲

而它们是一边拼命变美

一边耐心等我归来的孩子

干涩的眼睛忍不住热泪盈眶

山居，多么美好

阳光和暖，草木安详

静坐花丛中

品一杯绿茶

时光的脚步放慢

风停止了流浪

我睁大眼眸，凝望

爬满院落的蔷薇

一朵朵拼尽全力

美成肆无忌惮的女皇

几只蝴蝶，恍惚来自故乡

乐此不疲地轻舞飞扬

我微闭双目，遥想

被岁月冲淡的过往

隐于深处的欢喜、渴望

年少时熟读成诵的田园诗章

陶潜的南山，王维的竹里馆

任阳光恣意暖透身心

微笑的涟漪一圈圈荡漾

山居的日子，梦一样短暂

我却无法自拔地喜欢

以至心生愉悦、柔软

情不自禁要和你分享

山居，多么美好而浪漫

心安即归处

在远离俗世的桃源

我有一座小院，几间房

没有门牌号，亦不装防盗窗

关门，听水；开门，见山

春来种一畦碧绿；秋来采一束金黄

夏夜看一池蛙鸣，冬晨听一枝梅香

更多时候，约三五好友，寻幽探胜

与百灵对歌，陪野猴戏玩

亦或品茗对弈，数天空漫步的羔羊

阳光轻轻洒满我飘舞的裙裳

蔷薇花悄悄爬满素朴的院墙

清风不时造访，邀我去远方

我笑言：心安即归处

不再有漂泊的念想

守望

在这花香氤氲的林间

我忘记了来路和身份

成为农人、渔夫、民间歌师

成为山中的一只鸟，一汩泉

喜欢和树木相拥，溪流对话

喜欢与花草共舞，百鸟齐唱

偶尔结伴清风，驱散朵朵乌云

间或携手雨滴，叩响片片黛瓦

暮去朝来，牵一缕柔情

和房前屋后的野花相看、闲谈

倘若，你循着芬芳，翻山越岭而来

请和我一起挖土种菜、挑水浇园

一起安坐枝头，聆听星月私语

守望生命最初的美丽与温暖

喜好

喜欢着一袭粗布花裳

饮清风山泉，吃五谷杂粮

看满园蔷薇甜蜜地微笑

听林间鸟雀繁茂地歌唱

喜欢马不停蹄地找寻

舞姿优美的蝴蝶

低飞盘旋的蜻蜓

像找寻不经意弄丢的童年

比青草更苍翠的梦幻

尤其喜欢静坐水边

用溪水轻轻擦洗

无意中沾了尘灰的肌肤

让阳光慢慢点亮

体内每一颗孱弱的星星

每一寸暗黑的时光

等 待

在山中，我像一名搬运工

把房间，院落，连同

内心的繁芜，抛得远远

我必须让自己和四周

变得干净，整洁，敞亮

必须拒绝鸟雀的邀约

蜂蝶的宴请，抵制

清风无休止的诱惑

只安心等待一场芬芳的遇见

等待春风的手指，掀开花窗

烈焰的嘴唇，漫过城墙

一朵云，淬炼成雨

润泽土地的渴盼

天空之镜

松林环抱碧水一湾

我把它称为天空之镜

我喜欢看镜中

悠闲自在的云朵

云朵中鱼虾的游荡

喜欢看垂柳婀娜的腰身

绿宝石的嫩叶多么闪亮

喜欢看浅笑盈盈的野花

朵朵都有超凡脱俗的风范

有时，我也会将自己打量

一个喜穿红色裙裳的女子

或举手投足，或低吟浅唱

或微笑沉思，或笛短箫长

她有小仙女的轻盈与清丽

也有寻常人的凌乱与怅惘

五月，呼啸而来

五月，带着千种乐器，呼啸而来

阵阵虫鸣，叩响大地的心扉

声声鸟啼，擦亮蓝天的容颜

群山中，淌出爽朗的笑声

松林间，荡起青春的乐音

大地晦暗的肌肤，顷刻明艳

山野呆板的表情，瞬间气象万千

五月，携着万吨激情，汹涌而来

一些愿望，在风中拔节

一些梦想，在枝头绽放

我换上蝴蝶的裙裳

把家中酣睡的石头

搬到花香弥漫的院子

我要把它们从梦中叫醒

同享阳光，共话流年

晾晒潮湿的心事

五月的阳光，分外敏捷

它跃过高山、滑过平原

穿过峡谷，爬上树梢

飘进我山居的院落

我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

把柜子里尘封的被子、床单

全都搬到院中，铺开、晾晒

力图晒掉所有霉味和细菌

然后，我坐在藤椅上

把曾被雨水淋湿的心事

一桩桩取出，铺开、晾晒

直到晒出艳阳的暖，芳草的香

做一个辛勤劳作的农人

把远方归还远方

把热闹退回热闹

这个春天，我拒绝

清风的邀约，彩蝶的宴请

安心做一个辛勤劳作的农人

让秉性各异的种子，找到

合适的位置；让褐黄的泥土

长出青枝绿叶、姹紫嫣红

我将耐心照管每一种蔬菜、花木

像对待有今生没来世的亲人

我还要努力贴近

每一寸泥土的气息

就像努力贴近

再也回不去的故乡与童年

草木之恋

是前世今生的兄弟姊妹

也是不可或缺的良师益友

我确信，这些和我一起

深居山中的草木

与我有着千年不解之缘

我敬她们扎根泥土

奋发向上的精神

喜她们千姿百态

纤尘不染的模样

更爱她们的内心

多么丰富，多么安详

和她们相处久了，我也成为

其中一个，我们一起迎接

甘甜的雨露、崭新的阳光

一起在风中曼舞，放飞

碧绿的思恋，一起在月下

倾谈，吟诵感恩的诗篇

更多时候，我们一起

演唱五彩斑斓的田园乐章

那些辛勤耕作的农人

会透过歌声的薄纱

看到丰收的希望

那些步履蹒跚的老人

会循着歌声的暗道

回归生命的春天

邂逅一只画眉鸟

最先吸引视线的是

缀满绿宝石的垂柳

直到走近，才发现树稍上

站着一只画眉鸟

白色眼圈，棕褐色外衣

一动不动望着远方

仿佛在沉思、遐想、酝酿

我无意打扰，打算悄悄离开

它突然唱起歌来：婉转、悠扬

有翡翠的爱恋，露珠的愿望

草原的香甜，大海的欢畅

多么幸福的时刻啊

所有沉睡，都被唤醒

所有压力，都被消减

我一睁眼，便看到

恣意飞舞的灵魂

一伸臂，便抱住

比童话更美好的世界

今夜，篝火燃烧

今夜，篝火燃烧

在山林环绕的院子

熊熊火光，把夜空照亮

激情的火花噼啪作响

伴随动感的音乐

一只只手拉起来

荡起火的涟漪

一双双脚跳起来

舞出火的奔放

一群多才多艺的朋友

无论年纪大小，高矮瘦胖

皆抛却烦恼，扯下伪装

孩童般欢笑、歌舞、呐喊

青春焕发的容颜如花绽放

而我，多么热爱这样的时光

天地之间，没有恐惧、虚伪和孤寒

只有生生不息地燃烧

以及燃烧带给人类的

激情与欢畅，力量与希望

理想的田园生活

有山有水，有院有房

有花有果，有土有塘

晨起，喂鱼、浇花、扫地

午后，弹琴、读诗、画画

闲时，看鸟鸣纷飞，听花开花落

累了，藤椅半躺，品茶，晒太阳

理想的田园生活，不过如此

在纸上写个标题，想写

就一气呵成，不想写

就随意游玩，不给自己压力

与神灵对话，和草木谈心

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看谁的脸色

不吃垃圾食品，不酗酒熬夜

坚持锻炼，适当劳动，亲近自然

不为名利所累，不为物质所忧

理想的田园生活，不过如此

喜静时，就静如处子

一个人看书、练字、发呆

在院子里、在池塘边，一个人散步

喜动时，就动如脱兔

山中奔跑、林间攀爬

约一帮志趣相投的好友

打球、下棋，高歌、劲舞，

任笑声与欢呼声响彻云霄

理想的田园生活，不过如此

编审：刘禹涵

责编：张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