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説文解字》是東漢許慎所編寫的一部字書,爲我國古代第一本字典,也是漢字研究的要籍。許慎博學經籍,時人稱爲『五經無雙許叔重』(許慎字叔重),可惜他的著作衹有《説文解字》保留下來。《説文解字》影響深遠,甚至可以説此後兩千年的中國文字學,基本就是《説文》之學。《説文》開創的『部首』體例沿襲至今,時至今日大部分的字典還是按部首編次的。
文字的發展,到漢代已通行隸書,用隸書説解文字也是漢人的風氣。許慎認爲這種説字解經『皆不合孔氏古文,謬於史籀』,於是『今叙篆文,合以古籀,博采通人,至於小大,信而有證,稽撰其説』。這便是許慎撰作《説文解字》的背景。
許慎撰寫《説文解字》起始於東漢和帝永元八年(96),至十二年(100)完成。到安帝建光元年(121)纔由其子許冲上表,將書獻予朝廷。
説文之學經魏晋六朝,已漸趨衰微,到了唐代,通習的人更少,所論文字多無依據。於是有李陽冰刊定《説文》,以秦篆爲準,論定筆法,别立新解,刊正形聲,至於『學者師慕,籀篆中興』。《宣和書譜》説『有唐三百年以篆稱者,唯陽冰獨步』。李陽冰説解文字,往往有合於古文字形者,學者稱其已爲古文字學研究導夫先路。可惜李陽冰所刊定的《説文》現已失傳,我們衹能從他留下的書作,以及徐鉉、徐鍇兄弟的批評中去瞭解李陽冰對文字的解釋。尤其徐鍇《説文解字繫傳》,專有一篇《祛妄》,就是要祛李陽冰之妄,謂其『頗排斥許氏,自爲臆説』。但李陽冰的一些好的意見,反而憑藉它保存下來了。
李陽冰刊定的《説文》已不傳,現在存世最早的《説文》是中唐寫本,也衹有木部殘卷和三種口部殘紙,雖然總數不過二百餘字,却是現存最早的《説文》版本。
現在能看到的《説文》全本,是徐鍇的《説文解字繫傳》和徐鉉校訂的《説文解字》。徐鍇是徐鉉的弟弟,故徐鍇的《繫傳》世稱小徐本,成書於南唐,是今傳《説文》最早的全本。其著述目的爲注釋原書、疏證許説,徵引浩繁。
入宋以後,徐鉉奉太宗詔校定《説文解字》,即所謂大徐本《説文》。徐鉉除參照各本校定原書外,還收録了《説文》未載之字四百餘個,附於相關部之末,謂之『新附』。大徐本《説文》是傳習《説文》最重要的本子,後來學者引用《説文》,主要就是根據大徐本。
大徐本《説文》的宋本主要有數種小字本,各本的關係似頗爲複雜。其實這幾個小字本都出於同一版,即宋刻元補本,且元代修補不止一次,各本間的不同多爲元以後修版導致。刷印之後,還有在書上用墨筆填改的,乍看起來又像另一個版本。
爲學界熟知的王昶藏本,今在日本静嘉堂文庫,《四部叢刊》和《續古逸叢書》都曾選印。印刷過程中二者又都作了某種程度的修改,已不再是王昶藏本的原貌,而《續古逸叢書》改得更多。
明末毛氏汲古閣刊印的《説文》,以明代趙均的影鈔宋大字本爲底本,後屢經剜改,已與宋本頗有出入。
清代翻宋本主要有三家:清嘉慶間孫星衍重刻宋本即平津館本;額勒布藤花榭本;丁少山覆宋監本。
這幾個翻刻的宋本《説文》,所根據的底本是什麽,翻刻者都没有明説,以致後來頗有争議。根據版本收藏的經過及內容的比對,他們所據的底本應該就是現藏國家圖書館的汪中藏本,也可能參考了其他本子,但其實都是同一版的某種修改本。
平津館的覆宋刻本頗爲精善,但密行小字連貫而下,閲讀不便。清同治十二年(1873)陳昌治據孫本改刻一篆一行本,眉目清爽,便於閲讀。
以上就是《説文》版本流傳的大概。
至於《説文》的注解,前面提到的小徐本《説文解字繫傳》(以清道光年間祁寯藻刻本最佳)以注釋原書爲主,然學者病其解説字義不確。
清代《説文》之學大盛,治《説文》最著者有段玉裁、桂馥、朱駿聲、王筠四大家。其中又以段玉裁《説文解字注》最重要。
段玉裁(1735—1815),字若膺,號懋堂,江蘇金壇人。清代文字訓詁學家、經學家。《清史稿》有傳。他曾述及寫作《説文解字注》的背景:『向來治《説文解字》者,多不能通其條貫,考其文理,因悉心校其訛字爲之注。凡三十卷。……始爲《説文解字讀》五百四十卷,既乃櫽栝之成此注。發軔於乾隆丙申(1776),落成於嘉慶丁卯(1807)。』經韵樓本《説文解字注》至嘉慶二十年(1815)五月刊成,同年九月段玉裁去世。
段注以大徐本《説文》爲本,參考徐鍇《繫傳》以及《爾雅》《玉篇》《古今韵會舉要》《太平御覽》等書進行校勘,先後達三十一年之久。是書創獲極多,而其主要成就在校訂《説文》傳本訛誤,隨文發明許書通例,博引群書訓詁解釋許説、比較其异同,闡發音義關係以及説明古今字與假借字、本義與引申義等。但有時不免自信太過,失之武斷。勇於改字,却時有可議;發明許氏意旨,亦多有可商。解釋訓詁時有錯誤;其説轉注、假借也與許氏原意不甚相合。段氏此書雖有瑕疵,但公認是體大思精之作,王念孫《説文解字注序》謂『千七百年來無此作矣』。刊行之後,備受推崇,成爲研讀《説文解字》之必讀書。經韵樓本之後,又有幾種翻刻本,如同治六年(1867)蘇州保息局本、同治十一年(1872)湖北崇文書局重鎸本。
近百餘年來,出土文字材料日多,古文字學大興,進而訂正了《説文》的許多錯誤,但《説文》的價值仍絲毫未减,除爲傳統文字學所必讀,更是上探古文字學的階梯。而研讀《説文》,經韵樓本《説文解字注》無疑是最重要的版本,故近年有多家出版社據以影印出版。遗憾的是,不少出版者爲了節省成本,都將原兩葉四面縮印爲上下兩欄一面,大小約爲原書的四分之一或更小,雖然節省了印製成本,對於閲讀却極其不利。隨著經濟發達,國力日盛,讀者不再以『節衣縮食』的印本爲滿足。二十一世紀伊始,《中華再造善本》選入《説文解字注》,原大印刷,大大改善了坊間印本字太小的問題。但由於印製豪華,售價非一般學子所能負擔,且購求亦不易。
有鑒於此,今國家圖書館出版社以國家圖書館所藏經韵樓初刻本爲底本,高精掃描,灰度影印此段氏《説文解字注》。限於開本,成書之版框雖仍較原書略有縮小,但已基本達到傳遞原書神韵、滿足讀者之需的現實要求,這不啻爲使用段注或點讀段注讀者的莫大福音。此本先後經清代張文虎、唐仁壽遞藏。張氏批校以簽條出之,唐氏則批於書眉。内容爲訂正段氏引書篇名之誤、説解訛誤等。此次影印將此簽條、眉批亦同時印出,以供讀者參考。
李宗焜
二〇二二年三月
本文作者:李宗焜,北京大学人文讲席教授、博士生导师。
■ 文章来源:国家图书馆出版社古籍编辑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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