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首都文艺界为齐白石祝寿,现场留下一幅颇为轻松的合影。鲐背之年的白石老人被人们簇拥,他的左边是画家陈半丁,右边是作家老舍,坐在白石老人前面的则为其得意门生王雪涛。
齐白石寿辰时合影(第一排左起:娄师白、叶浅予、王雪涛、潘素、吴一舸;第二排左起:郭秀仪、胡藉青、王朝闻、老舍、齐白石、陈半丁、吴镜汀、刘开渠;第三排左起:曲利成、秦仲文、赵枫川、胡佩衡、惠孝同、陈缘督、徐燕荪、王曼硕、吴作人、李可染、华君武、蔡若虹)
“门人半知己”是齐白石晚年自刻的一方常用印,他虽感叹“夫画者,本寂寞之道”。但是在艺术道路上如有几位知己相伴,也是人生幸事。拜入齐白石门下的弟子,老人也视为艺术上的知己相待。齐门师徒的情谊,为二十世纪的中国画坛书写出一段段佳话。
由北京画院组织策划的“门人半知己——齐白石、于非闇、王雪涛花鸟画新境”特展于6月30日在北京画院美术馆启幕。于非闇、王雪涛皆是齐白石的弟子,三人有着师徒之缘,又同为北京画院画家,但在艺术面貌上却各自开辟新境。展览汇聚北京画院所珍藏的齐白石、于非闇、王雪涛的花鸟画精品70余件,讲述齐白石师徒在漫漫艺途上惺惺相惜、互为砥砺的动人故事。
“他年画苑编名姓,但愿删除到老夫”
传统中国画遵循的是“师徒相授”模式。拜入师门后,师父传授的不仅仅是创作技法,还会在综合修养、为人处世乃至精神层面给予多重的指引。齐白石的启蒙恩师胡沁园,为他打开艺术之门,这份师恩白石老人直至晚年仍念念不忘。“师徒相授”的模式也被齐白石延续了下来,传道、授业、解惑,齐白石同样真诚地对待门下弟子。
展厅现场 王雪涛《白菜图》 齐白石题跋 摄影:黄茜
王雪涛原名王庭钧,1923年同李苦禅一起拜齐白石为师,拜入师门后,齐白石为其更名为“雪涛”。齐白石对这位弟子青眼有加,常为他题跋、治印。1924年,王雪涛画了一幅墨气淋漓的《白菜图》,请齐白石题跋。白石老人题诗曰:“画到流传岂偶然?几人传作属青年。怜君直道前人意,墨海灵光五彩妍。难得风流不薄余,垂青欲与古人俱。他年画苑编名姓,但愿删除到老夫。”当时王雪涛才21岁,齐白石对年轻的弟子给予了殷殷厚望。不但夸他的《白菜图》有着直追古人的“墨海灵光五彩妍”,更是期望“他年画苑编名姓”时,哪怕删除自己的名字,也要留下这位可畏的后生。
展厅现场 齐白石《白石山人画虾图》 于非闇题跋 摄影:黄茜
1929年于非闇正式拜师齐白石,向他求教山水、篆刻。一段题跋记录了于非闇与齐白石师徒间的一段趣事。“一日过白石师,师出示近作墨虾一巨幅,曰:‘汝视此何若?’汝知古今之画虾而号称能品者有几人?汝知画虾之能品中神形兼到、寓工微于写意者又有几人?’余对曰:‘有笔有墨有神有理,唯吾师一人而已。’师掀髯而笑曰:‘不足为外人道也’。”白石老人自得于神形兼到的画虾技法,于非闇说他“有笔有墨有神有理”,恰到好处,堪为知己。
这段话后来被于非闇题在另一幅白石山人画虾图上,师徒二人一问一答,白石老人掀髯而笑的场景如在目前,读来令人莞尔。
展厅现场 摄影:黄茜
1957年,于非闇绘制《四喜图》,回忆起当年向齐白石求教:“二十六年前,向白石老人学画雪景染法。彼时我还不会花鸟写生,今取荣宝斋监制罗纹纸按老人传授之法试作,而老人已于数月逝世矣。”片言只语之中流露出浓浓的哀伤之情。
既法古人也师造化
精研古法、广博涵养是传统中国画家的必经之路,对于花鸟画科来讲尤为强调临古。齐白石、于非闇、王雪涛师徒三人皆强调对古人的临习。齐白石愿为“青藤、雪个”门下之“走狗”;于非闇早年常钤“与古为徒”印章,并一生服膺宋徽宗赵佶;王雪涛背拟八大山人,“近似青藤”笔意。然而法古人并不意味着要做古人的影子,应重在“得神”而非得貌似。这正如齐白石所说“画中要常有古人之微妙在胸中,不要古人之皮毛在笔端。”
展厅现场 齐白石《追摹八大山人鸭图》 摄影:黄茜
展览中的齐白石《追摹八大山人鸭图》是其75岁时所作。原因是他41岁时所勾摹的《朱雪个小鸭子》忽然丢失,齐白石颇为惆怅,于是便取纸用心追摹。
展厅现场 于非闇重临宋徽宗《御鹰图》 摄影:黄茜
而于非闇也在晚年重新临摹宋徽宗的《御鹰图》,这件作品于非闇早在1924年便勾得粉本,1954年时重新临摹,画上之鹰“丹睛铁喙,黄指白爪,重百又八两,力攫狼鹿”,又饰以“白犀脚绊,香牛环带,黄金转环,赭黄绒绳,紫檀木架”,威风赫赫,颇得宋徽宗的神韵。正是对古人佳作的不断临习与汲取,成为齐、于、王三人花鸟画自创一格的根基。
师造化是指传统中国画家对大自然的学习和感悟。于花鸟画家而言,对自然万物的仔细观察、深刻体悟,笔下花鸟才能自然传神。写生是师造化的重要手段之一,齐白石、于非闇、王雪涛三位花鸟画家均提倡“写生”,但他们的写生主张和方式也有所不同。
展厅现场 齐白石 《草》
齐白石曾言“善写意者专言其神,工写生者只重其形。要写生而后写意,写意而后复写生,自能神形俱见,非偶然可得也。”展览中有一幅齐白石画草的写生稿。白石老人题跋说:”此草不知为何名,略斜斜向上生,亦可恋地而长。余四过都门画此稿。凡画长幅,无论花草果木,从上垂下者,幅下必空,或布此草甚雅。”从中可见白石老人对自然的细心观察和对画面的苦心经营,哪怕一株无名小草,也可以援引入画,经由丹青妙手而顾盼生姿。
展厅现场 于非闇《双飞喜鹊图》 摄影:黄茜
于非闇主张恢复宋元花鸟的写生传统,同时在生活中他养花豢鸽,游园观展,在写生过程中融入了对身边生活的观察和感受。受过西画造型训练的王雪涛在写生时则更加严谨、科学,笔下禽鸟草虫的种类也极大地增加。“师造化”的理念与写生的坚持,使得三位花鸟画家的作品充满了鲜活的自然气息与勃勃生机。
胆敢独造,开拓花鸟新境
花鸟画不仅仅是自然景物的艺术再现,更是艺术家托物言志,表达个人情感与心迹的重要方式。
展厅现场 齐白石 《柚》 摄影:黄茜
齐白石晚年客居北京,时常怀念家乡风物,作品中常常流露出浓浓的思乡之情。展览中的作品《柚》,齐白石便在画中题诗“家园未剩闲花地,橘柚葡萄四角多。安得赶山鞭在手,一家草木过黄河。”
展厅现场 于非闇《牡丹双鸽图》 摄影:黄茜
于非闇亲身感受着新中国成立后翻天覆地的变化,将自己激昂的精神注入笔端,笔下的花鸟更加趋于清新欢快、明亮雅健。如其作于1959年的作品《牡丹双鸽图》,他取“春天之花”、“伏天之叶”、“秋后之老干”,整幅画面展现出一种欣欣向荣、祥和瑞丽的活力。
展厅现场 王雪涛《松鼠葡萄图》 摄影:黄茜
王雪涛的花鸟体现着人民大众的审美趣味,追求生趣盎然的自然天真,更在晚年迎来了“百花齐放”的创作状态与情感表达。
展厅现场 齐白石印 “门人半知己” 摄影:黄茜
门人半知己 齐白石 3.2×3.2×5cm 北京画院藏
于非闇、王雪涛不仅是齐白石艺术上的知己,更继承了他艺术革新的理念和胆敢独造的气魄。虽然师徒三人分别选择大写意、工笔、小写意三种不同的艺术表现手法,却均在各自的时代开拓出花鸟画的“新境”,也使得二十世纪花鸟画呈现出百花齐放的勃勃生机。
展览将持续至9月18日。
南都记者 黄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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