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犯劫持梅兰芳被枭首示众，孟小冬却对着头颅，面披黑纱潸然泪下

1927年农历九月十五午后，北京东四牌楼九条胡同西口挤满了人，远远望去人山人海，都抢着围观电线杆中间悬挂的一颗人头。

听闻那人头就是“梅兰芳劫案”的凶犯时，润麒不禁从马车中探出头去，他清楚地看到那颗年轻头颅的脸上焦黄焦黄的。

那一年，润麒16岁，姐姐婉容是溥仪的皇后，家中又本是京城贵族，常去戏院看戏，对于京剧名角梅兰芳，全家都十分追捧。

孟小冬

因此，那凶犯的人头给润麒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到晚年，这件事仍被润麒清晰地写进了回忆录中。

又因润麒与孟小冬的亲密关系，就此为世人揭开了一段，另一个视角下的“梅孟之恋”，与一个不为人知的孟小冬。

据润麒回忆，梅兰芳被劫持一事，当时轰动了整个京城。消息传来，一家人无不惊讶万分。

虽然在当时，润麒与梅兰芳只有过几面之交，但对这桩劫持案件的牵涉者孟小冬，却再熟悉不过了。

这位红遍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京戏女演员，不仅是润麒外祖母的义女，也是他们一大家“戏迷”最亲密的朋友。

姐姐婉容大婚时的润麒（左一）

彼时，润麒和全家人寄住在东四牌楼三条胡同路北的一幢深宅大院中，房主是润麒家的远房亲戚，也是个大户人家。

由于院子大，家里人少，就让润麒母子和六姨以及几位姑奶奶租住。

据润麒回忆，印象最深的是院子里有一个老旧的戏台，不知是否因为这样的缘故，头几年，一个熟人总招来住在隔壁院子的街坊孟小冬前来串门。

就这样，孟小冬自然而然地认识了润麒一家。其实，这自然而然中多少也有些刻意，毕竟由于家境不富裕，她才走上了京戏的道路，在上海成名后，一家人的生计才有了好转。

梅兰芳与孟小冬

作为京戏演员，当然愿意结识京城的“皇族”，一来初到北京人生地不熟，理应多交朋友；二来借以“皇族”的名号，提高自己在梨园行的社会地位。

于是，一来二去，孟小冬跟润麒的父母混得愈来愈熟。而润麒自小就是一个自来熟的性格，与孟小冬一见面更是亲热得以姐弟相称，很快二人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由于两家住在同一个胡同，仅隔两扇门，孟小冬家又只有父母和弟弟，闲来无事，她便常来找润麒一大家子玩，有时聊得晚了，就与润麒的母亲仲馨同屋而睡。

孟小冬

当时，孟小冬无论扮相还是唱腔，都堪称风靡一时，北京城几乎无人不知，不过她并不常常登台，更多时候，只唱上一两天就待在家里。

有时候，上海、天津的戏园邀请她去唱戏，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尽管孟小冬的生活闲散，但“冬皇”的名号，却如日中天。

润麒记得，有半年的时间，孟小冬突然像消失了一般，不登台，也不来家里串门了，据传闻是嫁给了梅兰芳。

对于这个消息，润麒一家半信半疑，毕竟梅兰芳已有妻室，怎么又会和孟小冬结婚呢？简直就是没影儿的事。

直到后来，报纸上刊登了“梅孟恋”以及“梅兰芳劫案”的报道，润麒一家才越发相信这是真的。

梅兰芳

那些日子，全家人抢看当天的报纸，找关于梅孟二人的消息，成了他家最紧要的事。

原来，这宗劫案的凶犯是一名山东籍的大学生，名叫李志刚，家庭虽然不算富裕，却常常到城南游艺园等戏院“捧角”。

谁承想，时间久了，竟然对容貌俊秀、风姿卓越的孟小冬心生爱意，由于台上台下常常见面，二人亦成为了好朋友。

李志刚隔三差五地来到孟小冬家串门，每每孟都热情招待，李志刚则误认为孟小冬对自己有意，于是更加着了魔似的。

谁料孟小冬一连多日未登台演出，李志刚探知她竟一个多月没回家了，又听闻她嫁给了梅兰芳，于是便对梅兰芳心生嫉恨。

梅兰芳

苦苦寻觅了近半年，终于打听到了梅兰芳的住址，九月十四午夜，梅兰芳出门赴宴，李志刚尾随至东四牌楼九条胡同的冯宅，也就是为梅孟二人做媒的梅党冯耿光的家中。

失去理智的李志刚携枪叫门，声称梅兰芳抢了他的未婚妻，要找他算账，同在冯宅赴宴的梅党张三爷出来周旋，不承想竟被李志刚挟持，并向梅兰芳索要五万元赎金。

据说这场闹剧从晚上7点，一直闹到天亮，最终以张三爷被李志刚开枪打死，警察将李志刚击毙才告一段落。

梅兰芳本人被此事件吓坏，后来听从梅党的建议，明哲保身，暂时疏远了孟小冬，对于外界询问梅孟二人的关系，也闪烁其词。

梅兰芳（左）与冯耿光（右）

这件事自是让孟小冬心生不快，就此引起了梅孟之间情感破裂的轩然大波。

后来，润麒一家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消息，十分引人注目，说是凶犯被枭首示众时，有人见到一位身姿婀娜的青年女子乘汽车而来。

这位女子面披黑纱，下车后瞻望着凶犯的首级，不禁潸然泪下，一番唏嘘过后，乘车而去。

全北京城都盛传，这位面披黑纱的翩翩女子，就是孟小冬。

关于此事，润麒后来并没有问过孟小冬，但他知道，那一定是她。说起来，这场沸沸扬扬的梅孟之恋，也着实令人唏嘘叹惋。

孟小冬

回想那时，梅孟二人同台演出扮演夫妻，彼此一见钟情，在梅党的撮合和梅家大太太王明华的首肯之下，竟然将假戏做成了真。

转年正月，梅兰芳金屋藏娇，与孟小冬在冯耿光的寓所喜结良缘。

因梅家的实际持家人、二太太福芝芳不允这门婚事，孟小冬又消失半年之久，京津各大报刊便“爆炒”二人的暧昧关系。

这才激怒了李志刚，引发出这一桩骇人听闻的血案。

想想梅兰芳先前的柔情蜜意和后来的冷漠疏远，相形之下，竟不如那李志刚的情感来得真切。

如今，一个年轻人因自己而葬送了性命，孟小冬怎能不为此神伤？世态炎凉，又怎能不令她伤心叹惋？

福芝芳

与梅兰芳在一起的日子，为了梅的脸面，孟小冬极少登台，分手之后，只能靠着手中之前的积蓄过活，不过花钱仍是大手大脚。

手绢、袜子等依然成打成打地买，自己只挑选一二，其余分送给润麒和他的表妹、保姆、丫鬟等。

润麒记得，孟小冬与母亲仲馨和五姨的关系都不错，时常互赠一些小礼物。

后来，孟小冬恢复了登台演出，每每从外地演出回京，总会给润麒带回一些小玩意儿。

见了他，她就叫他“小淘气”，而润麒对她从没有什么官称，说话总是没大没小。

孟小冬

一次演出回京后，孟小冬故作神秘，双手藏在背后，逗润麒玩儿：

“小淘气，你猜猜，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没等润麒反应过来，她就把一块手表塞到了润麒的手上，润麒知道这块表价格不菲，怕父母亲责怪，执意不肯收下，孟只好暂时拿了回去。

转过天来，润麒琢磨了琢磨，人家好心从外地买了回来，若硬是不收，岂不是会被认为是看不起人。

于是，润麒又找到孟小冬拿回了手表。见润麒接受了自己的礼物，孟小冬喜笑颜开，拉着他的手，问长问短，十分亲昵。

尽管两家住得很近，但在润麒的记忆中，他始终没去过她家一趟。在润麒看来，重返舞台的那些日子，似乎让孟小冬暂时忘却了“婚姻”的伤痛。

润麒（左）与姐姐婉容

诚然，在世人眼中，孟小冬始终是一个人淡如菊、温文尔雅的美丽女子，在润麒的记忆里，大多时候，“冬皇”也的确如此。

他记得，孟小冬平日里总是一身短打，喜欢穿短衣、短裤，只有外出应酬的时候，才换上旗袍、高跟鞋，一副典型的文静知识女性的打扮。

不过，润麒也曾目睹过孟小冬性格粗暴的一面。

那时候，润麒的五姨与孟小冬走得很近，由于五姨亦是位眉清目秀的俊俏女子，也常玩票扮演老生，故十分喜爱孟小冬。

有一次，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五姨突发奇想，想要丈夫再纳一个小妾，竟然打起了孟小冬的主意，有意撮合。

孟小冬

润麒无意中听说了此事，只当是五姨的玩笑话，后来，这话不知怎的，传到了孟小冬的耳朵里，她倒没什么反应，见到五姨夫依旧有说有笑。

突然有一天，润麒听到孟小冬与五姨夫吵了起来，还没等他弄清原委，就看到孟小冬双手叉腰，站在屋门口，依旧是一身短衫、短裤，一只脚横蹬在门前的栏杆上，拍着大腿，粗野地痛骂他的五姨夫：

“你这个杂种……王八蛋……”

润麒哪见过这个阵势，吓得不敢出来，周围人见势也不敢贸然相劝，这哪还是孟小冬，分明就是一个凶神恶煞的“母夜叉”。

后来，大家都说，大概是五姨夫对她动手动脚，惹恼了她。

孟小冬

事情的真相，润麒不得而知。那天，五姨夫始终躲在屋里没有露面，只待孟小冬骂累了，扬长而去。

后来，润麒常央求孟小冬带他去后台玩，自从被梅兰芳伤过心之后，孟小冬似乎元气大伤。

有一段时间，她疏于练功，演出“断臂”空翻时，显得极为吃力，只能勉强从桌子上滚过去。

润麒记得，那天她下了场，后台迎面走来的配角演员，阴阳怪气地向她竖起大拇指，讽刺道：“您那个空翻跟头可真棒呀，我们练武的都佩服您！”

孟小冬听出话里有话，双手叉腰，瞪大了双眼，和那个配角大声吵骂起来。

润麒（右）

润麒在一旁看着，觉得孟小冬完全变了一个人，不再是从前温文尔雅的女子，倒像是一个打蛮架的男人。

散了戏，回到家，孟小冬叹了口气对润麒说：

“后台就是这样，鱼龙混杂，哪派都有，说话互相都带刺儿，非要把对方压下去才行。今天你看见了吧，那家伙就是成心挤对我呢。”

在润麒的眼中，“梅孟之恋”前后的孟小冬，性格上几乎判若两人。

尽管如此，润麒还是喜欢追随在孟小冬左右，她的老生唱腔，依旧是舞台上的“王”，这一点丝毫没有因为情感上的失落而变了味道。

润麒还记得，在劫持案发生的前夕，孟小冬与梅兰芳还联袂出演过一次《游龙戏凤》，那时候，名角登场，后台便是一个绝对隐秘之地，绝不许外人进入。

梅兰芳（左）

开演之前，润麒死缠着孟小冬，非要她带自己去后台瞧瞧热闹。

“后台乱糟糟的，都是人，没什么意思。”

“好姐姐，只瞧几眼行不行？”

孟小冬与梅兰芳拗不过，只得带着这个“小不点”挤进后台，后来润麒回忆那一天的情形时，这样说道：

“我抬眼一瞧，满满一屋人，正轮流在破桌上的镜前化妆或试戏衣。”

他本以为，名角在后台，总该有一个独立的化妆间，没想到，依然是所有人都挤在一起。

有一件事，令润麒记忆犹新，梅兰芳在后台挂戏衣的地方, 特意准备了一个尿盆儿。润麒见其上场前，在那儿背对着人“哗哗”地小便，觉得十分可笑。

梅兰芳舞台照

不过，每一次看到梅孟二人在台上珠联璧合的演出以及他俩在后台眼神交融的默契，都让他从心底里觉得，这就是天作之合的一对儿。

然而，这一切在那场变故之后，都成了过眼云烟，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不久后，梅兰芳的母亲过世，作为梅兰芳的“妻子”，孟小冬头戴白花、身着丧服前去吊孝，不料却被梅家二太太福芝芳强阻在门外，而梅兰芳对此亦无任何表态。

那天，她抱头痛哭，发了疯似的跑回家，从此便得了一场重病，卧床不起，万念俱灰。

润麒的母亲仲馨得知此事后，带着润麒的外祖母前来探望，见自己的干女儿日渐消瘦，老太太心疼不已，便建议她到天津自己的妹夫家静养一些时日，顺便用中药调理下身子。

孟小冬

孟母亦是极力赞成女儿换一个环境生活，就此，孟小冬便由仲馨一路陪同，来到天津，整日吃斋念佛，调理身体。

几个月后，再次见到孟小冬的润麒欣喜地发现，面前的她依旧美若天仙、风度翩翩，只是眉宇间还是会隐约浮现出重重的愁绪。

回到北京后，孟小冬几乎每天都会到润麒家，常常插上门闩，与仲馨促膝长谈，以至于整个胡同，都盛传她俩是一对“怪人”。

与后世所知晓的情况不同，后来润麒才知道，孟小冬是与梅兰芳一起从天津返回北京的，表面虽已破镜重圆，但心中的裂痕犹在。

梅兰芳

后来，在梅兰芳结束香港演出回京之际，孟小冬与其有过一次刻骨铭心的长谈，就是这次长谈，让貌合神离的一对梨园伉俪，最终摊牌。

那一夜，大雨如注，孟小冬悲愤至极，冒雨跑出门，跌跌撞撞地消失在茫茫的夜幕之中……

润麒在回忆录中说，雨夜狂奔那一幕，并非其亲眼所见，而是听母亲所述。

他清楚地记得，母亲曾亲口对他说，梅孟二人最终分手的原因并非“奔丧”一事，而是由于孟小冬已有身孕。

于是，才有了她与梅兰芳的那次长谈，遗憾的是，由于二人意见相左，最终只得落得一个一拍两散的结局。

孟小冬与杜月笙

1931年，在律师和杜月笙的调停下，梅兰芳付孟小冬四万元作为赡养费，二人正式离婚。

此后的事，众所周知，1950年，42岁的孟小冬嫁给62岁的杜月笙。

只是，润麒始终都没有机会再问她，她最终是否如愿嫁给了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