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悔归去来时路

　　文\见习记者 苏杰德 图\海南日报记者 李天平

　　7月8日，曾荣获全国“最美乡村教师”称号的李修雄，在屯昌芽石铺村教学点，与最后一届的4个孩子挥手告别。两个月前，他已办理了退休手续。

　　一个人、一个山村、一群孩子，一晃而过30年。如今贫困村已换新颜，上百名孩子也已走出山村，成为有用之才。而他也即将告别这个承载了他所有青春和汗水的地方。

　　回望来时路，李修雄知道自己错过和失去了很多。但如果能够再来一次，他说：“我依然会选择来芽石铺村当老师。我来自农村，知道村里孩子们需要什么。以己之命，哪怕只是改变一个孩子的命运，都是值得的。”

　　告别

　　与孩子们挥手，也是与过去的自己告别

　　7月8日早上5时许，天还没亮，李修雄就已经来到教室，打开门窗，清扫内外卫生。学生们期末考试已经结束了，他仍像往常一样来到教室。今天比较特别，要开本学期最后一次家长会。

　　6时，天已大亮。以往，这是开启晨读的时间，孩子们的读书声洪亮，传遍全村。村民们在读书声中开启一天的劳作，有些老人特别喜欢坐在家门口听。朗朗读书声入耳中，让人心安，也充满希望。

　　李修雄拿出课本，诵读了几句。此刻，空旷的教室只听到自己的回声，他不好意思地笑了，有点失落地将课本合上，“果然有孩子们的课堂才是完整的。”

　　9时许，4位学生和家长陆续来到教学点，家长会开始了。李修雄总结了一学期以来的工作，特别夸奖了孩子们，有的记忆力好、有的写字好，4名孩子都有闪闪发光的一面，家长们听了也特别高兴。

　　话音一转，他又有些担心地说，孩子们以往都是读完二年级再去镇上读书，有充足的过渡期。现在这4个孩子有的读一年级，有的读学前班，这时候去新的学校要特别注意，看他们能否适应。他还特别提醒家长，“要按时督促孩子做作业。芽石铺村出去的孩子都很优秀，好好完成作业也是争取给新老师留下好印象。”

　　家长会临近结束，李修雄再三提醒家长要注意孩子们的假期安全。孩子们正是贪玩的年纪，极易遇到危险。他一边叮嘱，一边拿出前一天专门去县里买的书包、文具等礼物分给孩子们。

　　每送一批孩子升学离开，李修雄始终会叮嘱孩子们一句话，“只要有知识、有文化，就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作为一名对工作孜孜不倦和富有奉献精神的教师，他获得了屯昌县优秀教师、海南省“十佳班主任”、全国“最美乡村教师”等光荣称号。

　　这一次，他要提前送孩子们离开，心里有万般不舍。有千言万语想说，但不知从何说起。李修雄送孩子们到教室门口，笑着摸了一下每个孩子的头。孩子们眼里泛着泪花，主动抱住李修雄，李修雄拍了拍孩子，挥手告别。与孩子们挥手，也是在与过去的自己告别。

　　愧疚

　　她是“给我第二次生命”的女人

　　李修雄心里远没有看到的那么平静。

　　就像一辆疾驰的汽车，突然刹住，车里的人还有惯性往前冲。一旦闲下来，李修雄还有些不知所措。从事教师工作30年，他全身心都扑在了芽石铺村的教学点，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要离开。

　　这些天，他心里沉甸甸的。孩子们提前去镇上读书，家长们每天早中晚接送4次，孩子和家长能否习惯。孩子们在新班级能否适应，他心里还有些担忧。这个教学点裁撤后如何利用，他心里没底。

　　一天，李修雄凌晨醒来，走到窗边发呆。妻子察觉到李修雄起床后，也醒了，起身在一旁陪他。

　　“退休后，我还不知道该做什么，心里空荡荡的，想出去散散心。”李修雄开了口。妻子心疼李修雄，心里并不愿意丈夫出去闯荡，但她还是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如果想在家，可以每天去镇上喝喝茶。如果想出去，孩子都大了，我也可以陪你。”

　　听到妻子的话，李修雄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他转身背对着妻子，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软弱”的样子。这一刻他特别愧疚，在他教书的30年间，是妻子一人把儿子和女儿们抚养长大，是她一人负担着家庭的里里外外。没有她的支持，李修雄根本不可能坚持到现在。

　　泪水中，他想起来了十几年前发生的事。有一年，台风把家里的橡胶树摧毁了，妻子哭着从家里跑到芽石铺教学点，说什么也不让他继续教书。但他把妻子领到一条通往山寨的小路，这条路坎坷不平，两边荆棘丛生。他告诉妻子这条路是苗黎兄弟砍出来的，也是为他而修的路。这位没怎么读过书的女人，虽然不懂大道理，却身怀大义。哭过之后，她让丈夫继续留在教学点工作，她则回家收拾残局。

　　2006年3月的一天夜里，李修雄的胃突然像万千针扎般刺痛，是妻子背他出去找大夫。当李修雄辗转赶到县医院时，大夫立即为他做了胃穿孔手术，他的胃被切掉了三分之一。李修雄一直说，“是妻子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坚守

　　美丽乡村离不开他的奉献

　　如今，芽石铺村全部是统一修建的二层楼房，墙面上绘有黎族苗族风情的图画。这些房子整齐排列为三排，房与房之间是硬化路面，路两旁花草丛生。村民们喜欢围着村子走几圈，他们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会住进这样的房子。

　　这一切的改变都离不开李修雄的奉献。

　　芽石铺村过去是远近闻名的贫困村。李修雄还记得，在1993年，他走了几十分钟的泥泞烂路，穿越大片树林后，看到一个全是泥土房的村落。转了一圈，他看到有些房子难防风雨，条件简陋。刚从海口工地打工回来的他，看多了高楼，再看这些房子，有一种隔世之感。

　　拉电线、修水泥路、割橡胶、种粽叶……芽石铺村村民邓积海细数李修雄来了之后做过的事情。他发现，村落从破草屋到新洋房，从泥泞的山路到水泥马路，村子每一步变化，都有李修雄的身影，“苗族人家不是很会表达，但感激是在心里的。但凡有什么事，大家都要去找他商量。”

　　2015年，屯昌县委县政府决定整合资金1000多万元，对芽石铺村进行整村搬迁改造，统一规划，为村民们修建小洋楼。当时，修楼房需要村民出部分钱，谁来收钱，谁来协调村民，成了难题。

　　最后，村民们都推荐李修雄来做，因为大家认可李修雄的品行和能力。很多人家一次性拿不出足够的钱，他就不厌其烦地挨家挨户去收，一个月收几千、上万元不等，打好收据。由他去做，村民们放心。

　　最令他欣慰的是，村容村貌变化的同时，也形成了良好的村风。李修雄还记得，刚来教课不久，有个学习成绩特别好的学生，去村外读三年级的时候就辍学了，没过几年就结婚了。在贫困落后村落，如果没有读书上学，结婚生子都会很早。每年，他都去村民家介绍帮扶政策。潜移默化、移风易俗30年，村里基本没有再辍学的学生。

　　站在远处看着美丽的村子，他回想起来时的路。如果时间能够重来，选择在外面打拼，生活会不会不一样？“自己或许会很有钱，家人也不用吃那么多苦。但村里的孩子和村民或许就要多吃一些苦。冥冥中皆有定数，再来一次，我依然会选择来村里教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