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风 赵毅：明代山东烈女生存状态研究

摘要： 明代山东烈女未出嫁前即修女德 ，习女红为出嫁做准备；出嫁为妇后，能够孝顺舅姑 、 服事于夫 、妻妾和睦 、教育子女 、分担家庭经济压力 。 她们有着多彩的精神世界，并不完全像史书描述的那样千人一面，她们睿智 、义气 、担当，危急时刻为保贞节能够从容赴死，有强烈的爱国主义情怀 。

关键词： 明代；山东；烈女；生存状态

一直以 来，学 术 界 对 于 明 代 节 烈 女 性 的 问 题 都 很关注，但是对节妇烈女的评价大多整齐划 一，认为 她们过着比 以 往 任 何 时 代 都 悲 惨 的 生 活，她 们 在 社 会的塑造下 通 过 自 虐 的 方 式 来 达 到 自 我 控 制，她 们 背负沉重的道德枷锁，被困于闺房之内，缺乏独立人 格和自主 意 识，生 活 单 调 而 乏 味 。 这 或 许 是 历 史 的 真实，然而随着社会的发展，以及阶级 、区域等差别， 历史的呈现必有其差异性，明代的女性并不是单独 、 孤立地生活 在 那 个 世 界 上，她 们 的 生 活 状 态 和 精 神 面貌应该是 丰 富 多 彩 和 千 差 万 别 的，即 便 是 节 妇 烈 女也必不像史书描绘的那样千人一面 。本文将从明 代山东① 烈女② 的家庭生活和精神风貌两个方面 来 具体探讨其生存状态 。

一、烈女的家庭生活

《礼记》中 说：“妇 人，从 人 者 也：幼 从 父 兄，嫁 从 夫，夫死从子。”[1]10 一句话界定了女性 一 生依附和从 属于他人的命运 。 在明代的山东由于社会性别的 限 制 ， 女性 绝 大 多 数 被 禁 锢 在 家 庭 领 域： “为 女，修 女 德； 为 妇，执 妇 道； 为 母，立 母 仪，足 以 无 愧 于 所 生 矣 。 ” [ 2 ] 这是文人士大夫对女性的期许和规范，也是山 东 烈女在家 庭 、婚 姻 中 社 会 塑 造 和 自 我 塑 造 的 最 终 目 标 。 下面我们就从女性生命的三个历程 (为女 、为 妇 、为母 ) 来分阶段介绍明代山东烈女的家庭生活 。

( 一 )在室女的家庭生活

在室女指 家 庭 中 未 出 嫁 的 女 儿，由 于 我 国 古 代 都 是聚族而居，很少有分散的个体小家庭，人们都生 活在宗族大家庭内，因此在室女的范围更为宽泛， 也 包括未出嫁的姑 、姊 、妹等 。 在家从父是女子生长的 必 然阶段，通过对明代山东地方志及笔记 、小说等的 考 察可知山东烈女未出嫁前在父母家中会从事一些 简单的家务劳动，主要是女红，这也是她们被要求 的 妇德教育的 一 种，当 然 最 主 要 的 是 修 习 女 德 为 出 嫁 做准备 。 在室 烈 女 一 旦 缔 结 了 婚 约，她 们 则 会 非 常 重 视，若出现变故常常以死来明志 。

1．修女德

在明代的 山 东 地 方 社 会，修 习 女 德 是 在 室 女 的 第一要务，她们通常从小就被灌输以封建正统思想， 接受社会和家庭的塑造 。朱熹在《朱子 · 家礼》中即 强调女子和 男 子 一 样 要 接 受 教 育：“七 岁，男 女 不 同 席，不共食 。 始 诵《孝 经》《论 语》，虽 女 子 亦 宜 诵 之 。 …… 九岁，男 子 诵《春 秋》及 诸 史，始 为 之 讲 解，始 晓 义理；女子亦为之讲解《论语》《孝经》及《列女传》《女 诫》之 类，略 晓 大 义 。 十 岁，男 子 出 就 外 傅，居 宿 与 外 。…… 女 子 则 教 以 婉 娩 听 从，及 女 红 之 大 者。”[3]6120 从朱子 的《家 礼》中 我 们 不 难 看 出，他 要 求 的男子和女 子 的 教 育 是 截 然 不 同 的，对 女 子 主 要 是 《论语》《孝经》《列女传》《女诫》之类的女德教育 。 烈 女年幼时作为在室女的一部分应该是被教育的最为 彻底的一类 女 子，她 们 在 精 神 上 完 全 地 接 受 了 官 方 的女教思想，这为其日后的殉节埋下了伏笔 。

在《中国地方志集成 · 山东府县志辑》中就多处提到烈女在 年 幼 时 受 到 了 良 好 的 女 德 教 育，如：“隋 氏，李谨聘室 。谨为江西南康府推官不伐季子，氏为 陕西平凉 府 知 府 不 矜 长 女，两 家 皆 名 宦 。 氏 自 幼 知 书重节义，崇 祯 元 年 三 月 谨 疾 卒 。 氏 闻 耗 诣 夫 家 大 哭，哭已，乘 家 人 不 及 防 缢 死 柩 侧，时 年 二 十 岁 。 救 赐坊云：‘御 翰 褒 贞，纶 音 表 烈。’知 县 耿 胤 楼 祥 文 有 日：‘隋氏贞 心 天 授，妇 德 家 传，悲 夫 逝 而 血 泪 交 横； 甘心绝粒，慰 姑 怀 而 佯 言 自 守；午 夜 潜 经，石 肠 玉 骨 至三缢而不回；蕙质兰心，竟 一 死以永矢。’…… 崇祯 十四年贞坊立。”[4] 方志中的隋氏为殉夫的烈妇，是山 东寿光人，父 亲 为 陕 西 平 凉 府 知 府，她 自 幼 知 诗 书 、 修女德，在她二十岁的时候丈夫因病去世，她在家人 的劝阻和 防 范 下 三 次 自 缢，最 终 殉 夫 而 死 。 可 以 说 她殉夫与自幼接受正统教育 、修习女德有很大关系， 就连知县耿胤楼在为她写悼文时也说她“贞心天授， 妇德家传”。年 幼 时 的 女 德 教 育 对 烈 女 的 影 响 是 深 刻的，它们深 深 地 根 植 于 烈 女 的 内 心 是 导 致 其 日 后 殉节的最直接原因 。

2．习女红

《礼记 · 内 则》中 说“女 子 十 年 不 出，训 学 女 事， 以共衣服”[1]29 ，即 要 求 未 出 嫁 的 女 子 要 从 小 学 习 女 事，即女红。《朱子 · 家礼》中也提道：“六岁，教之以 数与 方 名 。 男 子 始 习 书 字； 女 始 习 女 红 之 小 者。 ” [ 3 ] 6120 要求女童从六岁起即应学习女红诸事 。 明 代山东 烈 女 在 未 出 嫁 时 也 从 事 一 些 简 单 的 家 务 劳 动 ， 主要是纺 绩 、缝 补 等，这 在 方 志 等 材 料 中 也 能 窥 见 一二： “李 氏，生 员 在 门 女 。 年 十 三，城 埀 陷，从 祖 母 纫 针补缀怡然如平常。 ……(后殉节而死)。 ” [ 5 ] 史 料中的李氏 为 山 东 峄 县 的 未 婚 少 女，文 中 描 述 她 在 贼已陷城的 危 急 时 刻 仍 与 祖 母 “纫 针 补 缀 怡 然 如 平 常 ” 。 虽说这 段 史 料 主 要 是 突 出 她 在 危 难 时 刻 的 镇 定 、不慌乱，但是从 “如平常”三字中我们仍能看出针 线 、缝纫乃 是 她 的 日 常 功 课。 “阎 氏，许 字 朱 留 庄 王 姓 为 童养媳，十 五 岁 夫 殇，父 母 欲 令 改 适，女 日： ‘我 若 去 谁事翁 姑，昼 采 樵，夜 纺 绩！ ’…… (后 翁 姑 殁 即 自缢以殉 )。 ” [ 6 ] 631 阎 氏 虽 为 童 养 媳 也 是 未 嫁 的 少 女， 从未婚夫死 后 父 母 劝 其 改 嫁 烈 女 的 回 应 可 以 看 出 ， 身 为 童 养 媳 她 要 从 事 的 劳 动 更 为 繁 重 “昼 采 樵，夜 纺 绩 ”。

3．重视婚约

在我们翻 看 明 代 山 东 地 方 志 时，经 常 能 看 到 烈 女对婚约超乎寻常的重视的史料，一 旦发生变故，她 们甚至愿意以生命为代价来死守婚约 。 山东士人刘 樸在《康贞女赞》中肯定并称赞了康烈女殉未婚夫的 事迹：“妇人之殉夫虽笃伦乎？ 亦习于人合也 。 闺幼 何知？ 而殉未 嫁 之 夫！ 距 死 时 岳 亡 已 二 载，以 从 容 将激烈，尤 难 也 。 嗟 夫！ 姜 桂 之 性，得 气 便 辛；金 石 之质，愈久而固，岂可以寻常簪裾论哉！”[6]631 赞 中 将 康烈女的品质比 作“姜 桂”“金 石”，对 其 殉 未 婚 夫 行 为极力赞扬 。像康氏 一 样殉未婚夫的烈女在明代山 东烈女中不算少数，我们简单列举几例：“彭氏，益都 彭珩女，安邱王玫皋妻也 。许聘未嫁，玫皋病欲女一 见，时彭年 十 六，珩 送 至 安 邱 。 彭 见 夫 病 笃，亲 汤 药 不怠，已而夫 卒，彭 恸 绝 而 苏，誓 死 以 守，礼 事 舅 姑， 足不出户 庭 者 十 四 年 。 舅 以 外 讼 株 连 送 归 父 家，事 讫而还 。越二年，潍县丁道平者，丧妻欲娶之 。其父 密议于母，彭察之，仰天长叹，六 日不食，将死 。 丁悔 之，赠之棺，彭谓父母日：‘可束 □葬我，勿用丁氏物， 九泉之下欲见王玫皋也。’瞑目而逝…… 遂与玫皋合 葬焉。”[7]362 文中的彭氏为山东青州府人，是未婚的贞 女，其未婚夫病逝后在夫家守节，后父母密议将其改 嫁，彭氏不食 而 死，死 前 仍 告 诫 父 母“九 泉 之 下 欲 见 王玫皋也”，足见她对与王玫皋婚约的重视。“韩氏， 韩 原 达女，安 邱 人 。 许 字 辛 保 明，未 嫁 而 保 明 夭，女 闻之数日不 食 而 死，遗 言： ‘当 葬 我 辛 氏 墓 侧。 ’父 从 之，时年十六，里人为立异室同穴之碑。 ” [ 7 ] 375 史 料 中 的 韩氏为山东安丘人，在未婚夫死后即 自尽而死，死 前 仍交代 “当葬我辛氏墓侧”。 重视婚约是明代山东 烈女的一个重要特征 。

(二)为人妇的婚姻生活

出嫁为妇开启了女 性 人 生 的 新 篇 章 。妇 女 在 新 的家庭中需 要 处 理 各 种 复 杂 的 人 际 关 系，最 主 要 的 包括：与舅姑 、丈夫的关系，妻妾关系，处理家庭内务 等 。在《礼记 · 昏义》中对出嫁女有了不同于在室女 的新的要求：“妇 顺 者，顺 于 舅 姑，和 于 室 人，而 后 当 于夫，以成丝麻布帛之事，以审守委积盖藏 。是故妇 顺备，而后内 和 理，内 和 理，而 后 家 可 长 久 也。”[1]3 从 中可以看 出《礼 记》对 妇 女 在 婚 姻 中 的 要 求 主 要 是 “顺”，要孝顺舅姑 、顺从丈夫 、理顺家事，这样才能使 家庭长久 。下面我们来根据史料探寻 一 下明代山东 烈女的婚姻家庭生活 。

1．孝顺舅姑

在我国古 代 孝 顺 舅 姑 是 儿 媳 的 本 分，也 是 妇 道 的基本要求之一 。在明代山东烈女的传记中也经常 出现对烈女 孝 顺 舅 姑 的 描 述，如：“徐 氏，张 惟 藩 妻 。 诸城人，事舅 姑 以 笃 孝 称，崇 祯 十 六 年，大 兵 东 下 为 铁骑所获，不屈死 。布政使俞成龙表其门。”[7]377 史料 中的“事舅 姑 以 笃 孝 称”是 对 烈 女 孝 顺 舅 姑 的 描 述 。 我们知道烈女的传记在史料中一般都以短小精悍著 称，这样短的内容却常常提及烈女孝事舅姑，可见孝 顺舅姑是对 已 婚 妇 女 妇 德 要 求 的 重 要 方 面，也 是 山 东烈女的普遍特征 。

那么烈女是怎么对 舅 姑 尽 孝 的 呢？ 下 面 这 则 史 料就进行了 详 细 的 描 写：“林 试 妻 李 氏，七 贤 庄 李 绪 芳之女也。…… 年 十 七 归 试，试 家 亦 贫，母 殁 矣，独 与老父转鬻自活 。并 日 而食，犹苦不给，李每节食积 进，以解翁饥。……(后烈妇殉夫而死)。”[8]189 山东临 朐的李氏，是 林 试 的 妻 子，林 试 母 亲 已 殁，他 与 父 亲 一起做些小 生 意 维 持 生 活，家 贫，甚 至 贫 困 到 了“并 日而食，犹苦不给”的程度，为了能让公公吃饱，李氏 将自己节食积攒下来的余粮留给他 。 当然烈妇对舅 姑的孝顺不 仅 仅 表 现 在 这 些 日 常 小 事 上，更 体 现 在 危急时 刻 宁 可 舍 弃 自 己 的 生 命 也 要 保 护 舅 姑 的 安 全 。如：“王氏，廪 生 高 嗣 齐 妻，阳 信 贡 生 恒 拣 女，知 微 家 冢 媳 也，有 子 艮 英 甫 二 岁 。 氏 见 姑 被 执，绐 众 日 ： ‘此痴人，且喑不能言，执之无益，我家颇有蓄，请 释之，愿厚具 金 帛。 ’众 释 姑 执 妇，氏 度 姑 已 他 逸， 乃 大言日： ‘痴 贼，吾 绐 尔 耳，吾 家 世 清 白，何 有 金 帛 与 汝！ ’辞 色俱厉，众怒，数刃交下，至死犹僵立不动，移 动 时 乃仆。 ” [ 9 ] 史料中烈妇王氏在看到婆婆被擒，生命 受 到威胁时挺身而出，机智地救出婆婆，而自己则大 义殉 节 。 “县 丞 厉 瞻 妻 张 氏，城 陷 闻 姑 被 害 投 水 死。 ” [ 10 ] 烈妇张氏 为 县 丞 妻，在 城 陷 得 知 婆 婆 已 遇 害 的 消息后竟投水自尽 。 孝 顺舅姑 是 对 妇 女 的 基 本 要 求，而 山 东 烈 女 在 做 到 日常尽 孝 的 同 时，还 能 在 危 急 时 刻 不 顾 个 人 安 危 ，用生命换 取 舅 姑 的 平 安，甚 至 以 死 相 殉，可 以 说 是在孝顺舅姑方面做到了极致 。

2．服事于夫

《礼记 · 郊 特 牲》载：“出 乎 大 门 而 先 男 帅 女，女 从 男，夫 妇 之 义 由 此 始 也； 妇 人，从 人 者 也，幼 从 父 兄 ， 嫁从夫，夫 死 从 子，夫 耶 者 天 也 。 夫 也 者 以 知 帅 人 者也。 …… 女子既嫁日妇，妇之言服也，服事于夫 也 。 ” [ 1 ] 10 指出 了 丈 夫 支 配 妻 子 的 格 局 和 妻 子 “伏 于 人 ” 的命运，而 明 代 的 女 教 思 想 更 是 把 男 尊 女 卑 、夫 为妻纲 、三从四德的观念固化为封建教条，要求妇 女 以丈 夫 为天，事 事 以 丈 夫 的 需 求 为 出 发 点，顺 从 、迎 合丈夫 。 我们可从以下几个方面来了解明代山东 烈 女在家事夫的情况 。

(1) 事夫 以 敬 ，伴 夫 夜 读 。 在 我 国 古 代 的 史 书 记 载 中 ，很 少 谈 及 夫 妻 情 爱 及 闺 房 趣 事 ，一 般 描 述 夫妻情感常常用比 较 正 统 的 语 言 如：“刘 氏 ，廪 生 谢 国璧妻 。植资贞静，秉性柔和，自归谢生夫妇相敬如 宾……(后 殉 夫 而 死)。”[11] 以 上 史 料 中 提 到 的 夫 妻 “相敬如宾”则 是 对 夫 妻 关 系 的 褒 义 描 述，表 现 夫 妻 感情很好 。 当然烈女除了与丈夫 日 常相处时的相敬 如宾外，常 常 还 要 纺 绩 伴 夫 夜 读 。 这 样 的 史 料 在 地 方志中 很 常 见，如：“刘 氏，朱 应 贞 妻 。 应 贞 年 十 九 岁，与兄应鹗同业儒，而贞独操厉苦心，倜傥多意气 。 妻刘氏年十八，知诗书甘淡薄，甫新婚即奉姑命刻 日 佐读，期致 夫 于 青 云 之 上。 …… ( 后 夫 病 故 殉 夫 而 死)。”[12] 史料中的刘氏“甫新婚即奉姑命刻 日佐读”。 有的妇女不光陪伴丈夫读书，还时时规劝 、激励丈夫 勤勉 、刻苦，如：“刘 氏，莱 阳 教 谕 孙 尔 振 妻 。 尝 伴 振 宵读，振倦 欲 寝，辄 日：‘我 女 红 未 毕 也。’…… (后 殉 节 而死 )。 ” [ 13 ] 223 刘 氏 在 陪 伴 丈 夫 读 书 时 ，丈 夫 因 困 倦欲休息 ，刘以 自己 女 红 未 毕 为 借 口 委 婉 地 劝 诫 丈 夫 勤 奋 努 力 。 以 上 史 料 中 的 三 刘 氏 都 是 与 丈 夫 感 情笃 深 、支 持 丈 夫 读 书 、夫 妻 琴 瑟 和 鸣 的 烈 女 的 代表 。

(2) 夫病祈以身代，侍夫不倦 。 明代山东烈女接 受了封建正统思想的教化，以丈夫为天，如若遇到丈 夫生病，她 们 往 往 向 天 祈 祷，愿 意 代 替 丈 夫 承 受 病 痛，如：“张 氏，李 珽 妻，高 苑 人 。 夫 病，张 焚 香 祝 天， 愿以身代 。夫卒，誓以死殉，家人严防之，不食，绝而 复苏，卒缢于枢侧 。万历间知县齐鸣凤表其门。”[7]371 青州府高苑的张氏在丈夫生病时“焚香祝天，愿以身 代”，丈 夫 死 后 即 殉 夫 。 当 然 烈 妇 们 不 光 为 丈 夫 祈 祷，还要侍病，即照顾丈夫服药起居，如：“张氏，张希 稷女，高苑人 。 隆庆初，适长山杨休，方七月休病，药 必先尝，及卒，号痛几绝，即 日缢死 。 万历间旌，建坊 在长山。”[7]367 上文 史 料 中 山 东 高 苑 的 张 氏 在 丈 夫 生 病时侍奉在侧，“药必先尝”，描述了她对病中丈夫细 心照料的情景 。

(3) 危急时刻不为夫累，舍命救夫 。 明代山东烈 女事夫不同 于 其 他 妇 女 之 处 在 于 她 们 的 刚 烈，在 危 急时刻她们 往 往 不 顾 个 人 安 危，力 保 丈 夫 的 生 命 安 全 。如：“刘氏，杨开春妻 。 天启时值寇乱，开春将出 避 。刘 日：‘君 请 自 为 计，我 惟 一 死，无 念 也。’寇 至， 曳之行，遇肆，取屠者刀自刎死。”[14] 山东益都的 妇 女 刘氏在寇乱中为不 拖 累 丈 夫 ，说“君 请 自 为 计 ，我 惟 一 死 ，无 念 也”，随 后 寇 至 她 “取 屠 者 刀 自 刎 死”。 “义乐瞳妇 ，未 知 姓 名 。 被 贼 搜 获 ，欲 杀 其 夫 。 妇 笑 绐日：‘得释吾夫 ，愿 以 身 侍。’贼 喜 ，叱 夫 速 走 ，拥 氏 上马 ，氏视 夫 去 远 ，倒 撞 马 下 ，滚 叫 骂 贼 。 贼 斫 杀 之。……”[15]133 潍县烈妇在贼欲杀其夫时挺身而出， 选择救出丈夫而牺牲自己 。

(4) 夫死殉夫，为夫立嗣 。 夫死殉夫是烈女有别 于其他妇女事夫的又 一 特色 。 她们在丈夫死后追随 而去，得到了世人的同情和称赞甚至是官方的旌表 。 如：“魏汝宪妻马氏，□□里人也 。 夫卒年始十六，恸 哭不已 。泪枯继以血沾衣，尽赤 。 自誓必死，水浆不 入口者三 日，家人防稍懈，缢于枢侧 。 知县荆州土奇 其节，为 文 祭 之，复 请 于 大 吏，特 疏 上 闻，得 旨 旌 表。”[8]189 山东临朐的马氏在丈夫死后决意殉夫，不顾 家人劝阻自 缢 而 死，她 的 死 得 到 了 官 员 士 大 夫 的 敬 仰和朝廷的旌表 。 有的妇女在殉夫前仍不忘为丈 夫 和家庭考 虑，为 夫 立 嗣，如： “胡 氏，李 敬 中 妻 。 诸 城 人 ，遂平知县胡来进女孙也 。 年十七归李，生一女而 敬中殁，年二十四 。 初，哭踊甚哀，比三 日不哭 ，盥栉 拜 舅姑 堂 下 日： ‘妇 不 幸 失 所 天，无 子，将 从 死 者 地 下 ，不得复事 舅 姑，幸 强 饭 自 爱，他 日 叔 有 子 为 亡 人 立嗣，岁时奠 麦饭足矣。 ’姑及其母泣止之，不可 。 焚 香告枢 前 ，顾家人日： ‘洗含汝等亲之，不可近男丁。 ’ 遂 入 户 自 缢，姑 与 母 捶 门 痛 哭 疾 呼，终 不 应 而 死。 ” [ 7 ] 375 文中的胡氏在丈夫死后认为自己无子，当 殉 夫 以尽妇道，在死前仍不忘嘱咐公婆 “他 日叔有子为 亡 人立嗣，岁时奠麦饭足矣 ”。

烈女出嫁 后 即 以 丈 夫 为 天，凡 事 从 丈 夫 的 角 度 出 发，在关键 时 刻 甚 至 可 以 为 了 保 全 丈 夫 牺 牲 自 己 或殉夫而死伴夫于地下 。 有人认为烈女已经完全 丧 失了独立人 格 和 自 主 意 识，笔 者 认 为 事 实 并 非 完 全 如 此，我们从 烈 女 劝 诫 丈 夫 刻 苦 读 书 中 便 能 看 出 她 们在思想上 并 非 完 全 依 附 于 他 人，而 且 有 的 烈 女 选 择 营救丈夫牺牲自己或殉夫而死也并非完全由于封 建 思 想的压 迫，而 是 出 于 自 己 的 善 良 、奉 献 、与 丈 夫 真挚的感情， 以 及其他诸多家庭 、社会因素 。

3．妻妾情谊

我国传统 社 会 的 婚 姻 形 式 为 一 夫 一 妻 多 妾 制， 明代人娶妾 的 现 象 也 比 较 普 遍，纳 妾 是 男 子 财 富 和 社会地位的一种象征 。此外由于受“不孝有三，无后 为大”[16] 思想的影响，为生育男性后代，很多男 子 公 然娶妾 。男子娶妾的普遍是带给婚姻中女子的又 一 复杂问题，如何面对丈夫的纳妾行为，怎样处理好正 室和侧室的关系，也成为衡量妇德的一个重要方面 。 很多学者 曾 提 到 过 明 代 女 子 的“善 妒”，并 详 细 阐 释 过悍妇和妒妇的种种过激行为 。烈女由于是受到封 建正统思想熏陶和士人普遍认可 、褒奖的道德典范， 因此在地方志 、文集 、笔记等史料中并没有见到描写 烈女家庭内部妻妾冲突的文字，相反，更多的是记述 妻妾和 睦 及 在 困 境 中 相 互 救 助 的 和 谐 画 面 。 如 在 《中国地方志集成 · 山东府县志辑》中就记载了这样 的事例：“邵氏，张 一 柱妻，夫亡与妾季氏同守节 。 遇 流贼被执，贼舍邵携季去 。邵骂日：‘亡夫以妾托我， 死便死，岂 受 而 逆 贼 之 辱！’贼 持 刀 欲 杀，邵 竟 骂 贼 死 。季绐 贼 有 银 埋 于 井 边，贼 信，随 季 至 井，季 日： ‘主母为我死，我岂独生！’即投井，贼下井出季，季辱 骂 不止，遂 被 害。 ” [ 17 ] 475 这 则 史 料 虽 简 短 却 描 述 得 相 当 生动，在丈 夫 张 一 柱 死 后 邵 氏 与 丈 夫 侧 室 季 氏 相 依 为命，遇流 贼 欲 执 季 去，邵 以 死 力 保 季，季 因 主 母 死 亦 不独 生，不 屈 遇 害 。 全 文 不 足 二 百 字 却 写 尽 了 妻妾同生共死的情谊 。

4．执妇道，谨持家

“女正位乎内，男正位乎外，男女正，天地之大义 也。”[18] 在古代 社 会，男 女 的 分 工 极 为 明 确，男 子 主 外，女子主内，即女子负责对家事的处理和家庭的管 理，这也是评价为妇是否贤德的一个重要标准 。

明代山东烈女在持家 、执妇道方面地方志《列女 传》中多有涉及，如：“李氏，左祯妻 。 克执妇道，内外 族党称之。……(后殉节而死)。”[19] 李氏是山东费县 的殉难烈妇，在 传 记 中 提 到 了 她 在 家 中“克 执 妇 道， 内外族党称 之”，受 到 族 人 的 普 遍 称 赞，说 明 李 氏 在 持家 、执妇道方面做得非常好 。

那么山 东 烈 女 是 怎 样 持 家 、执 妇 道 的 呢？ 方 志 中也有相关 记 载，主 要 是 帮 助 丈 夫 分 担 家 庭 经 济 负 担 。在明代节 烈 观 念 已 发 展 到 巅 峰，对 妇 女 节 烈 的 要求也已经从上层妇女扩展到普通妇女甚至下层妇 女 。作为民间 的 普 通 家 庭，治 生 的 经 济 压 力 是 每 户 都要面临的 重 要 问 题，烈 妇 们 用 自 己 柔 弱 的 双 肩 辅 助丈夫担起家庭的重担。“徐氏，李 □妻 。 氏本农家 女，归李 三 载，男 □□为 业，氏 勤 纺 绩 佐 之，相 敬 如 宾 。夫卒之夕，氏 泣 敛 之，即 扁 户 自 纽 其 裳，以 头 悬 梁，两手抱夫棺而死，事闻旌其墓。”[20] 史料中的徐氏 是平度州的殉夫烈妇，在她殉夫前本是农家女，婚后 纺绩辅助丈夫担起家庭经济压力。“于氏，尹思爱妻 。 年十六于归，夫贫且瞽，氏纺绩以养夫姑，略无怨色 。 已而姑亡，夫亦旋逝，拊棺催痛誓以死殉，众泣劝之， 氏日：‘使吾 幸 有 子 可 不 死，即 无 子 而 姑 存 无 所 托 亦 不可死，今 已 矣，安 用 生 为！ 且 人 孰 无 死，今 日 与 异 日， 等死耳。 ’众知志不可回，防之甚密，一 日偶得间， 遂自缢柩 侧。 ” [ 17 ] 482 于 氏 是 兖 州 府 嘉 祥 县 人，夫 家 不 但 贫困，丈夫还有残疾，她通过纺织来供养丈夫和婆 婆 ， 而且毫 无 怨 言 。 如 果 说 徐 氏 是 帮 助 丈 夫 分 担 家 庭 责任，于氏 则 是 以 一 己 之 力 完 全 撑 起 了 家 庭 的 经 济重担 。

烈女出嫁为妇后，被束缚在家中，不敢越雷池半 步，却依 然 能 孝 顺 舅 姑，辅 助 丈 夫 分 担 家 庭 经 济 压 力，可以说她们在家庭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

(三)为人母的家庭责任

女子出嫁 为 妇 的 家 庭 地 位 是 很 低 下 的，事 事 低 眉顺眼，动辄 得 咎；而 作 为 母 亲，她 们 的 地 位 会 随 之 提高，受到 尊 重 。母 亲 最 大 的 家 庭 责 任 即 是 对 下 一 代的教育，包括对儿子 、女儿和儿媳的教育 。 在正史 及方志中也 多 处 涉 及 烈 女 教 育 子 女 的 史 料，如：“于 氏，新泰张绂妻 。 绂故，李年未三十，哀泣数 日，不食 欲死 。家人知其意，以子幼无依劝之，遂毁形不饰华 饰，奉翁姑以孝，抚子女以慈 。后被贼执，大声詈骂， 刃火交逼，死而复生，始终不屈。”[21]561 山东泰安的于 烈妇在守节期间“抚子女以慈”。

一般来讲，史 书 中 记 载 的 烈 女 对 下 一 代 的 教 育 多偏重于德育教育，对儿子侧重于忠君爱国的教育， 而对女儿和儿媳则侧重于贞节教育 。

1．对儿子的爱国教育

母亲对儿子往往寄予厚望，希望他“卒能力学 自 立 ，以显当世 ” [ 22 ] ，当 然 节 妇 烈 女 是 封 建 社 会 的 道 德 楷 模 ，她们除 希 望 儿 子 勤 奋 好 学 、出 人 头 地 外，更 把 忠 君爱国作 为 前 提，下 文 中 司 氏 对 儿 子 的 教 导 就 很 好 地 说明 了 这 一 点： “司 氏，举 人 马 骢 妻 。 年 二 十 二 夫亡，子魁方一 岁，司不食累 日，死而复苏 。 魁长，令 学， 篝 灯课 读 已，就 作 女 红 。 魁 历 仕 沧 州 知 州 、鲁 晋 二藩 长 史，迎母就养 。 司 日： ‘吾不责尔养，尔勿便身 图 负 国恩是即所以养我也。 ’魁知沧州时 封与褒节 偕至 焉 。 ” [ 13 ] 237 司 氏 少 年 丧 夫，子 方 一 岁，她 守 节 抚 孤 ，含辛茹苦将子魁抚养成立，却拒绝儿子的奉养并 教育儿子要不负国恩 。

2．对女儿 、儿媳的贞 节教育

烈妇对 女 儿 、儿 媳 的 贞 节 教 育 除 日 常 教 授《孝 经》《列女传》《女诫》等女德教育读本外，更为深刻的 是危急时刻她们为保贞节带领女儿 、儿媳共同殉节： “聂氏，廪 生 樊 民 瞻 妻 。 夫 殁 守 节 训 子，克 振 家 声 。 崇正壬午 城 破，令 其 子 避 难 而 与 女 同 缢 而 死 。 三 日 后颜色如 生，观 者 叹 异 之。”[17]479 兖 州 府 聂 氏 在 城 破 的危急关头 令 儿 子 避 难 逃 命，却 与 女 儿 一 同 自 缢 而 死 。还有著名的“王 门 五 烈”的 故 事，在 城 陷 之 时 王 玶的妻子武 氏 携 妾 高 氏 、儿 媳 高 氏 及 两 个 女 儿 一 同 投缳自尽：“王 门 五 烈，明 末 有 警 龙 传，城 陷，邑 庠 生 王玶妻武氏即同其妾高氏 、妇高氏及二女并投缳死 。 邑令周申报奉旨旌表。”[15]133

总体来看，妇女为人母家庭地位虽有提高，但生 活 并 不轻 松，她 们 担 负 着 教 育 子 女 的 重 任 。 尤 其 是 烈 妇，她们常常以生命为代价给子女以深刻的教育， 以 此激发儿子的爱国情怀，告诫女儿 、儿媳要谨守妇 道 ，她们身体 力 行 的 教 育 往 往 给 儿 女 打 下 深 刻 的 道 德 烙印，对其今后的生活将产生重大影响 。

二 、烈女的精神风貌

在明清时 期，妇 女 的 节 烈 行 为 被 推 到 了 一 个 新 的高度，节 妇 烈 女 受 到 人 们 的 尊 重 和 推 崇 。 清 人 计 六奇在写马 烈 妇 自 刎 时，对 女 性 的 烈 行 发 出了 强 烈 的赞叹：“人 惟 贪 生 念 重，故 临 事 张 惶 。 若 烈 妇 存 一 必死之志，则虽刀锯在前，鼎镬在后，处之泰然，岂与 优柔呴嚅者等哉？”[23] 他对于烈妇的这一评论基本能 代表当时 人 的 普 遍 看 法 。 而 在 几 百 年 后 的 今 天，当 人们再次提 到 明 代 的 烈 女 时 不 再 有 尊 重 和 赞 许，更 多的是批判和否定 。对于全盘否定的观点笔者并不 赞同 。事 实 上，当 我 们 细 细 翻 阅 山 东 地 方 志《列 女 传》时，常 常 被 烈 女 的 故 事 所 感 染，她 们 的 睿 智 、义 气 、担当 、从容赴死和爱国情怀并不输于任何 一 个男 子，她们无法摆脱封建正统思想的束缚，但是这并不 影响她们精神世界的丰盈 。

( 一 )从容赴死，保全贞节

郑培凯指出，“妇女的贞节观不是理学价值约束 所致，也牵涉到女性坚持正义的特质，而这种特质的 实践，女性反而比男性还要强”[24] 。 面对女性的坚贞 与 勇 毅，有 些 男 性 文 人 也 忍 不 住 赞 叹 烈 妇“慷 慨 捐 躯，不受遏 抑，如 火 焰 之 烈”[25] 。 这 些 非 定 力 超 凡 之 人根本无法 做 到，明 代 山 东 烈 女 不 仅 做 到 了 慷 慨 捐 躯，她们的 从 容 和 镇 定 恐 怕 即 便 是 男 子 也 不 及 。 我 们不妨翻阅 地 方 志，领 略 一 下 山 东 烈 女 面 对 死 亡 的 从容大气和视死如归 。

“王氏，王象奎女，庠生耿旦妻 。壬午之变，众 兵 突至其宅，氏端坐见之，持刀索金银，氏声色俱厉，骂 不绝 口，遂 遇 害。…… 事 闻 予 旌。”[13]207 烈 妇 见 众 兵 入宅，并 没 有 藏 匿 和 设 法 逃 脱，而 是“端 坐”骂 贼 求 死，从中足以看出烈妇的从容不迫和坚毅勇敢。“张 氏，莱芜生员张尔穆妻，增广生张时宪女 。 生子浃弥 月尔穆弃世，张 如 荼 课 子，崇 祯 辛 巳 史 东 明 兵 至，张 遇于途，绐贼日：‘至前村当与汝金钱。’贼信之，及门 入室，厉声骂日：‘吾张家二十年苦节妇，不宜暴骨中 野，故归 。尔可杀不可辱。’贼怒，以刃剚之而 死 。后 浃仕至宁 州 知 州。 ” [ 21 ] 581 张 氏 为 节 烈 妇，她 本 是 生 员 的妻 子 ，在孩 子 幼 小 时 失 去 丈 夫，守 节 抚 孤 二 十 年， 崇 祯时道遇贼，她先稳住贼寇，入家门后骂贼而死 。

上文中的 烈 妇 在 遇 贼 被 擒 时 没 有 惊 慌 失 措，也 没有因被 威 逼 而 屈 从 。 她 们 从 容 、镇 定 、大 义 凛 然 、 视死如归，为 保 贞 节 牺 牲 生 命 也 在 所 不 惜 。 虽 然 这 是男权社会 对 女 子 的 单 方 面 要 求，但 是 烈 女 在 殉 节 时内心是笃定和安详的，无所畏惧，让人不得不钦佩 。

(二)睿智救亲，舍己为人

在明代山东烈女被困于家庭 一 隅，相夫教子 、侍 奉 公婆，对家 庭 事 务 的 管 理 是 她 们 全 部 的 人 生 目 标 和事业，当家庭成员面临危险时，她们往往能奋不 顾 身 地去解救，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 。

女子本是 社 会 的 弱 势 群 体，尤 其 在 兵 寇 面 前 她 们更显柔弱，如 何 能 在 强 敌 手 中 成 功 解 救 出 自 己 的 亲人，这不但需要勇气，更需要智慧 。 下面我们就来 看一则烈女 成 功 营 救 亲 人 的 史 料：“王 氏，齐 河 王 擢 女，生员梁 潜 妻 。 崇 祯 十 一 年 邑 被 兵，氏 已 避 匿，闻 姑被执即出，绐 之日：‘我 新 妇，有 妆 奁。’姑 得 释，既 远，乃大骂 不 受 辱 遇 害 。 姑 为 报 服 终 身。”[13]171 上 述 史料中王氏 在 贼 寇 执 姑 的 情 况 下 挺 身 而 出，运 用 智 谋稳住贼寇，并 许 以 财 务，使 其 释 姑，待 姑 已 逃 脱 再 激怒贼以求死保节 。 烈妇虽成功救出婆婆却牺牲了 自己，这也是她面对亲人和生死的 自我抉择，并不是 受人支配的结果 。下面我们再来看“松岩烈妇”的故 事：“崇祯十五年，新泰山寇为乱，有李景者同其妻避 难松岩洞，景见贼势大至，弃妻先奔，妻为贼所掳，告 日：‘吾夫前去未远，愿追寻同去，’遂绐以歧路，追之 不 及，令 乘 马，不 从，强 之，不 可，自 触 死 松 岩 之 下。”[21]581 烈妇与 丈 夫 共 同 避 难 松 岩 洞 中，丈 夫 见 贼 将至，抛下妻 子 先 逃，妻 子 被 贼 掳 后 却 能 不 计 前 嫌， 为保护丈夫绐贼以歧路，后自尽而死 。 两相比较，更 突显了烈妇的高尚品德 。 烈妇在危难时刻对亲人的成功救助展现了她们 的机智 、勇敢以及对亲人的大爱 。

(三)与丈夫肝胆相照的义气

烈妇除了对丈夫的爱和顺从外，还表现在生死关 头 与丈夫肝胆相照的义气，这是其他妇女所不及的 。 我们先来看一下 “王氏三烈”中的于氏： “…… 于 氏，青城人，御 史 王 与 允 妻，御 史 闻 明 思 宗 之 难 以 死 自誓，或劝止 ，于独日： ‘妾从君称命妇，君为忠臣，妾 亦愿为烈 妇， ’遂 登 楼 相 对 自 经 死。 ……” [ 13 ] 208 山 东 地 方 志中著名的 “王氏三烈”的故事讲述了王氏 一 家 三烈妇的事 迹，其 中 的 于 氏 是 与 丈 夫 肝 胆 相 照 的 典 型代 表 。 于氏为山东青城人，是御史王与允的妻子， 当御史听闻 明 思 宗 遇 难 欲 以 死 殉 国 时，其 他 人 皆 劝 阻 ， 唯有于 氏 愿 与 夫 一 同 殉 国 难 。 不 劝 阻 丈 夫 是 因 为了解丈夫 忠 君 爱 国 的 本 性，与 丈 夫 一 起 慷 慨 赴 死 是对丈夫的 认 同 和 支 持，生 死 关 头 更 体 现 了 于 氏 对 丈 夫 的爱和 义 气 。 另 一 例， “赵 氏，王 绍 贵 妻 。 正 德 间 ， 流贼 掠 郡 邑 。 绍 贵 被 执，劫 以 刃，欲 与 俱 去 。 氏 日： ‘丈夫死则死耳，可从贼乎！ ’贵骂贼，贼杀之 。 氏 以 身抱贵，遂 同 死 。 时 人 称 其 节 义 可 风。 ” [ 26 ] 山 东 武 定的赵氏在 丈 夫 为 贼 胁 迫 欲 屈 服 时，向 丈 夫 明 以 大 义，丈 夫遂不屈而死，赵与同死 。

烈女在生 死 攸 关 的 时 刻 选 择 与 丈 夫 同 生 共 死， 归根结底是对丈夫的支持和陪伴 。

(四)大气散财，参与社会救助

烈女虽然 是 在 空 间 上 隔 绝 于 社 会 的 一 类 人，她 们主要打理家庭事务，几乎无缘于社会经历，然而在 山东方志中我们仍然能够捕捉到她们为数不多的社 会活动，参与 社 会 慈 善 和 救 助 行 为 又 向 我 们 展 现 了 烈女的另一个侧面 。

我们来看一下史料：“张氏，庠生张问德女，适邳 州梁 三 凤 。 夫 亡 无 子，取 家 财 分 之 族 人，遂 缢 死。”[17]478 张氏为山东峄县人，在丈夫死后意欲殉夫， 死前仍不忘 将 家 中 财 务 分 给 族 人，这 属 于 一 种 家 族 内的慈善 和 救 助，将 家 财 分 给 需 要 帮 助 的 族 人 。 还 有的烈女甚 至 参 与 了 社 会 救 助：“高 氏，举 人 孙 孝 侗 妻 。庚辰岁大饥，氏脱簪珥施粥，穷民赖全活 。 壬午 城陷，高氏先孝侗缢，后子中癸卯经魁。”[27] 山东滕县 的高烈妇是举人孙孝侗的妻子，在饥年，她变卖 自己 的首饰给穷民施粥，此举救助了不少百姓，使他们在 灾年得以存活 。

烈女出于 善 的 本 质 去 帮 助 别 人 的 初 衷，已 使 其 在社会公共领域中初露头角，展现出迷人的风姿，这 份参与由于 社 会 、历 史 等 多 方 面 因 素 虽 不 如 男 性 来 得鲜明和积极，却弥足珍贵 。

(五)巾帼的爱国情怀

生活在明清易代之际的女性，特别是朝廷命妇， 表现出强烈的爱国情怀，她们对国家 、朝廷有很强的 认同感，闻城破国危，纷纷走上殉国难之路 。

在山东方 志 中 不 乏 这 样 的 记 载：“赵 氏，选 贡 瑞 卿女，都司 韩 某 妻 。 崇 祯 间 从 夫 宦 山 西，流 贼 作 乱， 城破，韩及 难，家 人 劝 氏 微 服 逃 。 氏 日：‘吾 为 命 妇， 城 破 身 死，分 也。’乃 著 冠 帔 高 坐，见 贼 大 骂 遇 害。”[13]223 赵氏出身于官宦家庭，父亲为选贡，丈夫为 都司，在国破夫亡时，家人劝其逃匿，她却大义凛然， 认为身为 命 妇，死 国 是 她 的 本 分，“著 冠 帔 高 坐”，骂 贼而死 。她的 死 严 格 意 义 上 来 讲 并 不 是 殉 夫，而 是 殉国难 。在国 破 的 危 难 关 头 不 光 是 命 妇，甚 至 连 普 通妇女也能义无反顾地为国捐躯：“张氏，焦继泉妻 。 夫亡守节，后 闻 流 寇 破 京 城，泣 日：‘山 河 易 主，何 用 生为！’遂自 缢 死。”[17]482 张 节 妇 为 普 通 百 姓，听 闻 京 城陷落她 悲 戚“山 河 易 主”，自 缢 殉 国。“郝 氏，刘 前 嶶妻 。崇祯四 年，叛 将 李 九 成 等 围 新 城，掠 获 郝，强 饮之酒 。郝掷杯于地，怒骂日：‘朝廷何负汝等，乃甘 作贼？ 吾虽女子耻于狗鼠俱生，盍速杀我！’……(后 殉节而死)。”[13]208 山 东 新 城 的 郝 烈 妇 在 被 叛 将 李 九 成抓获 时 质 问“朝 廷 何 负 汝 等，乃 甘 作 贼？”生 死 关 头，不问个人 安 危，将 朝 廷 事 放 在 首 位，她 的 心 胸 和 格局不是一般闺阁女子所能达到的，甚至为官员 、士 大夫所不及 。

以上我们 详 细 介 绍了 明 代 山 东 烈 女 的 家 庭 生 活和精神风貌 。 明 代 山 东 烈 女 未 出 嫁 前 即 修 女 德 、 习女红 ，出 嫁 后 孝 顺 舅 姑 、相 夫 教 子 、妻 妾 和 睦 ，共 同打理 家 内 事 务 。 她 们 在 身 处 险 境 时 常 常 为 保 贞 节 ，从 容 赴 死；在 生 死 关 头 犹 能 够 牺 牲 自 己 ，智 救 亲 人；在 理 想 与 现 实 的 抉 择 中 她 们 与 丈 夫 肝 胆 相 照 ， 同 生 共 死；她 们 身 在 闺阁 心 忧 天 下 ，有 着 强 烈 的 爱 国 主 义 情 怀；她 们 刚 烈 的 性 格 、独 特 的 气 质 堪 称 闺 阁 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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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宁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21 年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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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辽宁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