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元抢原价万元“绿水鬼”，“百年瑞士名表”走红直播电商

宣称瑞士进口，百余年历史，外观酷似劳力士等知名大牌，官方标价数万，直播间几百元甚至数十元即可“抢到”。从百万粉丝的PK主播直播间到账号粉丝量刚破万的直播间，“不知名名表让利”情节不断上演。

第三方数据平台显示，近三十天在抖音快手等直播电商销售渠道，有上述品牌手表直播月销售量过万，还有的按标价预估月销售额超两千万元。

只知名表，却不知是“何品牌”。不仅是手表品牌闻所未闻，直播间上架产品链接信息显示的品牌与介绍图中的logo不一致、消费者收到表表面印刻的logo与下单的品牌不一致、消费者得到的手表附带保证书等与手表品牌不一致、主播介绍的手表品牌与展示证书上所印的品牌名不一致……这类戏谑情形时有发生。更严重的是，不少消费者收到产品后却发现存在各种质量问题。

这些“瑞士百年名表”究竟是如何在直播间走红的呢？

“百年名表”全靠营销

碰瓷大牌套路收割消费

一个神奇之处是，直播间里所称的百年瑞士品牌，消费者和客服都说不清究竟是什么品牌。

手表产品链接中的信息介绍为“奢蔻皇冠系列”，但产品详情页介绍的品牌信息为Shupkoor奢蔻，而消费者收到手中的表，表盘及包装袋上印着Reiss crown（瑞斯皇冠），该产品价格标注为39800元。凤凰网电商研究院咨询店铺客服，对方表示该产品是瑞斯皇冠品牌，是奢蔻旗下的。

而在该店铺，另一款手表链接显示的产品图与上述手表一模一样，表盘也同样印着Reiss crown，产品名信息介绍为“达沁皇冠系列”，但价格却为198元。客服确认两款是一样的手表后，又改口称其为“达沁瑞斯皇冠”品牌。

百度搜索Shupkoor奢蔻、Reiss crown瑞斯皇冠相关的品牌关键词，百度百科词条信息均显示为2021年左右引用、录入。Shupkoor奢蔻的百度百科信息显示，该品牌创建于1912，是由瑞士独立手表设计师Clarence Mok创始于马来西亚槟城的国际知名品牌。而Reiss crown瑞斯皇冠的百度次条则显示，隶属于瑞士瑞斯皇冠国际品牌钟表集团有限公司，而在抖音、快手等平台，有不少认证账号信息或短视频介绍该品牌为瑞士品牌，有100余年的历史。

从介绍信息来看，两品牌并无直接关联，但为何在直播电商平台销售时却有“绑定”，客服称为子品牌关系？这两品牌产品真是钟表领域的小众名品吗？

企业公开信息显示，一家名为佛山万玛传媒有限公司的企业注册了珠宝钟表类Shupkoor奢蔻商标，并认证了奢蔻天猫旗舰店。

此外，该公司的关联企业广州万玛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则运营着Reiss crown瑞斯皇冠的官方微博、官网，官微显示自2021年5月开始更新，网站备案信息显示官网也是在2021年通过审核获得网站备案许可证。广州万玛文化传媒有限公司的企业介绍中自称是一家品牌传播整合公司，专注于网红活动、品牌活动。

2016年，深圳市瑞斯表业有限公司注册了钟表类的Reiss crown商标，于2021年5月，将该商标转让给一家注册在香港的公司——瑞士瑞斯皇冠国际品牌钟表集团有限公司，该公司即百度词条中提到的Reiss crown商标所属企业，在2021年4月才刚注册成立，注册资本仅1万元港币。值得一提的是，注册人即佛山万玛传媒与广州万玛传媒的曹津铭。

“打造”出的国际品牌背景，也成为直播间主播介绍时的底气。Reiss crown瑞斯皇冠与Shupkoor奢蔻天猫、淘宝旗舰店产品标价普遍为4000元-4万元不等，但销量多显示为0，直播电商才是主力销售的渠道。

有了天猫、淘宝旗舰店的“比价渠道”，在直播间，主播称产品划线价近4万是专柜价格，上架时以“福利”“拼手速”为名，“调整”至198元、398元的“低廉”价格让用户抢购，甚至表示禁止用户卖闲置。这些手表不仅形似名表，更在产品链接的介绍信息中“蹭”名表热度，如加入“绿水鬼”字样，蹭“劳力士绿水鬼”的知名度。

在直播间主播介绍产品时也常出现采用“碰瓷大牌”策略，如有主播在介绍产品表单时宣称表带为爱马仕、LV采用的皮带，而上架相关商品链接的店名则“碰瓷商城”，命名为“某某印象城店、某某太古店”等，实则注册信息为个体商户。如售卖Reiss crown瑞斯皇冠品牌的瑞斯奢品太古店，认证的商家资质则是注册于河北承德某镇的万玛商行。

为了让消费者“买得放心”，主播还在直播间展示该品牌检测卡，并表示检测卡与产品一同发货。但凤凰网电商研究院发现，有多位消费者发布的投诉内容中附带了检测结果卡，显示的检测编号与主播直播间的相同，而该投诉者表示其是在去年12月下单购买的，检测结果卡内容中标注了“本检测结果支队所检测样品负责，翻印无效”。有业内人士表示，此类检测通常检测的是品牌方提供的检测样品，并不能保障消费者拿到手中的产品也是一样的。

百万粉PK主播“遗留”套路

代工厂拿货价不足百元

打造、包装国际名表的直播卖表之道，粉丝量达474万的红人广州表哥最为熟悉，作为秀场PK主播，他更借助与其他PK主播如林先生、海莉等连麦PK互动等引流，进而宣传、销售手表。第三方平台数据显示，近90天其直播带货相关品牌手表的销售额近200万元。

此前，在广州表哥直播间经常上架的品牌vodoy沃度，也是一款宣称“源自19世纪瑞士的腕表品牌”，2014年进入中国市场。该品牌多款手表在外形款式 “碰瓷”大牌，称旗下有20多个系列，包括气球系列、水鬼系列、迪通拿系列等，其天猫旗舰店产品标价多在4000元至10000余元间，销量多数为0，但在广州表哥直播间甚至可以50元“秒杀”到。

有用户收到的手表附带的合格证显示，该表生产企业为广州贝罗仕表业有限公司，这是一家提供手表生产代工的企业，自称为抖音、快手、天猫京东等平台供货，可提供加印logo等服务。企业公开信息显示，该公司注册成立于2015年。在该公司官网展示的商品中，有不少形似大牌的手表，但售价均不足百元。在其1688店铺页面，有不少款式手表拿货价低至20余元。

而广州表格与该品牌、代工厂的合作也并非只有带货这么简单。企业公开信息显示，广州贝罗仕表业有限公司的执行董事、总经理詹永俊也是广州表哥（邱俊深）开设的飓风文化传媒（广州）有限公司的股东。

抖音沃度手表官方账号的认证企业为广州市伯爵表业有限公司，该公司为广州表哥入股50%并担任总经理的企业。其余官方授权认证账号的认证企业多为各地百货店等个体商户。

广州表哥还曾带货尊尼世家品牌手表，“品牌故事背景”、销售比价情况与沃度相似。有消费者在黑猫投诉平台发帖称，其在抖音看到广州表哥和林先生宣传下，直播间购买了尊尼世家手表，收到货后却发现手表虽然是尊尼世家的，但附带的说明书、联保票等是沃度的。客服解释称尊尼世家是沃度旗下品牌。但也有令客服都“混乱”的情况，有用户在快手沃度旗舰店购买了手表，收到货的手表logo却印着HARBOR VIEW，对此旗舰店客服甚至说不清该品牌是尊尼世家旗下还是沃度旗下。

而近期，广州表哥直播间更常出现的则是路易爵伦品牌手表，有用户晒出产品附带的合格证显示，同样为广州贝罗仕生产，拥有路易爵伦商标的企业为广州市爵伦商贸有限公司，与广州伯爵表业一样，广州表哥与王志明各持股50%。第三方平台显示，近90天其直播间路易爵伦手表销售额超100万元。该品牌官网显示了相似的无处查询的“品牌历史信息”：“1879年，随着工业革命的发展，瑞士大部分表厂进入机械化大批量生产时期，路易爵伦便是其中的小众品牌之一”。

为了打造国际品牌，除了“故事”，路易爵伦还注册了瑞士商标，直播间主播会展示该品牌瑞士联邦的商标注册证，在产品详情页也有露出，这份商标注册文件显示的信息在瑞士联邦知识产权局网站可查询到，注册人正是王志明，申请了路易爵伦的英文商标“LOUIE JUELEN”，在去年12月提起申请，今年1月已注册通过。

一个2013年便在国内注册商标的品牌，加上无法证实的品牌信息，在今年年初注册了瑞士商标后，就转身变成了瑞士联邦百年品牌？

该品牌手表在官网标价多为999元-3999元，而该品牌直播电商渠道售价则多为99元。不过有所变化的是，天猫店不再标注“天价”用于用户比价，显示价格多为200余元，销量最高的一款手表显示月销超700，产品评价超1万条。

让渡质量换名表“包装”

直播间并非“真空”消费渠道

直播间“抢”到的除了可能不是瑞士百年名表外，还可能是连功能都存在缺陷的表。

在黑猫平台，有用户曾投诉称瑞斯皇冠手表货不对板、三无产品、虚假宣传，还有用户在评论区称其存在显示时间不准等质量问题，证书上的真伪签均查不出来。

去年，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公安部等七部门联合发布的《网络直播营销管理办法（试行）》将将直播营销定性为“经营者”，而据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的相关规定，经营者应当向消费者提供有关商品的真实信息，不得作引人误解的虚假宣传。更早前，在2019年出台的《电子商务法》也已明确电子商务经营者不得以引人误解的商业宣传欺骗、误导消费者。

但无论是主播标榜的品牌历史，还是标价，都已让消费者产生误解，存在质量问题的手表让消费者从直播间获得的高心理预期产生落差，不断消磨对商家、平台的信任。

那么这种标注较高的、无从评判的专柜价、划线价，或商家可自行设定的“官方售价”，而在直播间内以“秒杀”等噱头低价销售的行为，是否对消费者构成误导而违法违规？注册瑞士商标不到1年，便宣称百年瑞士品牌，又是否合法合规呢？

北京云嘉律师事务所、中国政法大学知识产权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赵占领向凤凰网电商研究院表示，主要还是看标注的专柜价等是否属实，如果不属实，则涉嫌构成欺诈。根据国家发展改革委关于〈禁止价格欺诈行为的规定〉有关条款解释的通知，“原价”是指经营者在本次促销活动前七日内在本交易场所成交，有交易票据的最低交易价格；如果前七日内没有交易，以本次促销活动前最后一次交易价格作为原价。因此，经营者在促销活动中采用“原价”标示，或使用“日常价”等类似表述实际传达“原价”含义的，应当符合这一规定。

而对于刚刚注册商标却宣称百年瑞士品牌，赵占领律师则表示，这种做法涉嫌构成虚假宣传，欺诈消费者。

从上世纪80年代至今，我国已成为全球重要的钟表制造基地，是世界上最大的钟表生产市场。据前瞻产业研究院整理的数据，2020年我国钟表市场规模达到2072.3亿元，预计到2023年整体市场规模将接近3000亿元。但与此同时，国产钟表存在一系列供给侧问题，缺乏强有力的产品支撑，具有品牌效应的产品少，导致利润空间低。

以下沉市场及用户群为目标，批发零售形式为主的国产品牌曾一度占据各大低端批发零售市场，如广东广州站西钟表批发市场汇集了一批此类钟表品牌，其中不乏山寨、白牌仿制表。随着消费的线上“迁移”，用户对手表需求从看时间到重视外观、身份象征等社交功能拓展。这类手表生产商中有不少开始聚焦线上，并打造品牌影响力。

直播电商某种程度已连通商家、货源地、产业带与更广的市场、更多的用户，因而给予了上述手表商以发展机遇。但从上述钟表套路带货情况来看，不少商家寄希望于直播电商渠道的“消费真空”，让渡品质，用套路营销包装以谋求转化，这种无视消费者权益与消费体验的行为难以让品牌真正成为品牌。

在包括钟表、珠宝等一些本身存在分辨门槛的领域里，平台也应提高把关、审核的能力，带动产业带商家自律。否则，降低了商家获取流量的门槛的同时有可能让消费者淹没在信息差中，付出受骗成本，以至于以为低价抢到了名表，实则与购物预期不符，更助添了无底线厂商的气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