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欢也是那时才知道,中年危机并不只是中年才会有。
关掉手机,把999+的未读信息屏蔽在脑后,邵欢突如其来地开始思考起人生。
她一直是别人口中的“成功的事业女性”,28岁,在一线城市有房有车,刚刚荣升总监,公司极为器重她,几乎所有的项目细节都要从她这过,相比同龄人,她已经很优秀了,尽管如此,她还是输给了25岁就结婚生子的双胞胎妹妹邵迎。
作为双胞胎,旁人难免对姐妹俩有对比,可这份对比伴随着她们从小到大,其实攀比并不可怕,谁结婚谁尴尬。
她并不是眼光高,也非拒绝婚姻,对恋爱也有一定程度的渴望,而事实是就像刘若的歌《一辈子的孤单》里描述的那样:“喜欢的人不出现,出现的人不喜欢。”
还是睡不着,和这座城大部分的年轻人一样,当晚睡成为习惯,就演变成了失眠,邵欢再次拿起手机,在众多消息中,她注意到申元琛发来的:“还住在通州吗?”
距离上一次两人聊天还是在三年前,也是从那次开始,邵欢三年没有对男人动过心。
邵欢没有急着回复,她点开申元琛的头像,试图在朋友圈动态中了解他的这几年,还是熟悉的一道横杠,什么都没有。她曾花了好长时间去克服自己对他的好奇,直到快忘记这个人的时候,又收到了他的信息。
“嗯。”邵欢尽量让自己显得淡漠一些。
“下个月2号我结婚,在亮马桥附近,我想着还是要告诉你一声,你能来吗?”申元琛回道。
虽然有预感,但当这个消息真的袭来的时候,邵欢觉得屋里的灯瞬间都暗淡了下来。她坐起身,手微微有些颤抖:“那恭喜你啦,我尽量过去。”
随后便收到了对方发来的电子请柬。
从照片来看,两人十分般配,意外的是申元琛长胖了一些,他曾令人着迷的下颚线也失去了棱角,邵欢心想,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幸福肥”吧,看向新娘的炙热目光邵欢也十分熟悉,那是曾经看向她的,她曾非常天真的以为,这个目光不会再出现在别的女人身上。
在前任面前,证明自己有人爱,是所有人的必修课。
也不知什么原因使然,邵欢下定决心:在下个月2号前,找个人结婚。
邵欢将第一个对象锁定了楼下咖啡馆老板阿汤。
和平常一样,九点钟出门,路过楼下咖啡馆,外带一杯焦糖拿铁,和阿汤寒暄几句,撸两把总是酣睡的小橘。阿汤总会在打包好的袋子里装入两三枚曲奇,这个待遇,只有邵欢有。 周末不忙的时候,邵欢会带着笔记本在角落的位置待一下午,具体也不做什么,有时候看小说,大多时候发呆,阿汤的咖啡店生意其实不太好,但从邵欢这个位置的角度看出去,风景绝了,尤其是在日落的时候,橘黄色的光从整面的落地窗打进来,牙白色的杯具边缘被镀了一层金边,一阵风吹来,门口的风铃叮铃作响,秋天的时候还会夹杂着淡淡的桂花香,非常治愈,咖啡店的名字“City Sunset”也是由此而来。
阿汤不仅是咖啡店的主人,还是邵欢的房东。
决定租在通州的时候,邵欢还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社畜,能用在租房的预算也不多,正巧彼时高碑店影视园区刚刚成型,为吸引租客,房租并不昂贵。小楼有三层,地上两层,地下一层,阿汤的咖啡店在一楼,邵欢和阿汤的房间在二层,宽敞而明净,装修简约而不失设计感,邵欢在看到这个房子的当下就决定租在这。和男性合租,她最开始还是有顾虑的,毕竟臭男生有几个不抽烟的,能遇到一个干净利落的简直就是买彩票。
那与阿汤合租应该就是中了五百万的感觉。
由于邵欢工作性质的原因,项目期的时候,常常喝到半夜才归,回到家还要抱着马桶呕吐一番,随后便没有记忆,而醒来却发现自己睡在客厅,被盖上厚厚的毯子,厕所早已被清理的焕然一新,楼下又飘上来浓浓的咖啡香。
邵欢觉得,阿汤很可能是咖啡做成的,一口下去,前调是温柔笃定的醇厚原豆苦感,后调是文艺清新的酸甜感,口感丝滑,高级而有回味,虽然作为男人,阿汤没有让邵欢心跳的感觉,但作为配偶,邵欢十分心动。
而阿汤之所以没有女朋友有两种可能,第一,他不喜欢女人,第二,也许咖啡才是阿汤的真爱。
为了验证阿汤到底喜不喜欢女人,邵欢做了一件事——装醉。
阿汤的咖啡馆在九点半左右闭店,服务生先走后,阿汤通常会检查一遍店里的器材碗碟,随后将所有灯光关闭,玻璃门锁好,转身准备上楼。
邵欢喝了两杯香槟保持酒气,脸部微微泛红而又不至于会醉,稍稍装出身体控制不住平衡的程度,就这样,邵欢出现在阿汤面前,阿汤急忙上前扶住邵欢:“今天又有应酬啊?”
邵欢故作醉态:“不多,今天喝的不多,不用扶我,我可以!”
阿汤将她扶到房间,邵欢假意不肯配合,将身体全部重量压在阿汤身上,并将他逼到墙角,在迷离中,邵欢依然观察着阿汤的变化,要不是因为试探,邵欢根本不想打破两人之间的平衡感,不得不说,阿汤丝毫没有慌乱,镇定的将邵欢扶起来。
邵欢一个吻上去压上去,阿汤一时没有反应,愣住,随后邵欢继续用舌头试探,浅浅地舔舐着他的嘴唇,如果此时阿汤能给予回应,他一定对女人是有感觉的,如果没有,邵欢则要失望了…不出意料,阿汤并没有拒绝,温柔地回应着这个吻,邵欢并没有让事情发生的不可控制,一个绵长的法式湿吻过后,邵欢重重的向后倒去,阿汤还是有风度的给她盖好棉被,转身关门。
两人中的平衡一旦被打破,总要有一个确定的结果,第二日,邵欢开门见山:“昨天的事我都记得,你呢?”
“记得,不过,你真的喜欢我吗?我的意思是,我们认识两年多了,如果你要是心动,应该早就心动了…”阿汤也没有回避。
“不瞒你说,心动倒是没有,但是不讨厌。”邵欢还是直线球。
“所以,你想和我试试,还是说,你单纯想试试我?”阿汤发问。
邵欢明白,像阿汤这样的人,如果想恋爱,想结婚,应该有比自己更好的选择,但是阿汤之所以一直保持单身,肯定有故事,但比起了解真相,邵欢还是想结婚,她觉得自己此刻就像《双响炮》里面的结婚狂,目的性呼之欲出。
“你是个理想的结婚对象。”邵欢毫不隐瞒自己的目的。
“那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有结婚,也没有恋爱吗?”阿汤看向邵欢的目光有些神秘。
邵欢摇摇头,看向他。
“我小时候是个胖子,最胖的时候有二百多斤,初三的时候我喜欢上自己同班的女孩,周围的男同学怂恿我写情书告白,第二天上课前,我看到我写的情书被贴在黑班上,有人用粉笔在旁边写了一行字——汤肥猪,想早恋,先照照镜子吧!我知道这件事也许不算什么,毕竟那时候还小。但是之后我努力减肥之后,却彻底失去了勇气,所以一直以来,我内心都特别自卑……”阿汤娓娓道来。
“谁都以为小时候发生的事情很久远,久远到可以忽略不计,但我觉得,时间从来都不是衡量一件事深不深刻的标准,也没有人有权利对你说,没关系了,这件事过去了,这句话,必须你自己对你说。”邵欢安慰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咖啡吗?有人偏爱苦的,甚至是越苦越爱,有人喜欢甜的,甜度加倍,有人喜欢酸涩感,不管它的味道多么冷门奇怪,每一种咖啡都有爱它的人。”阿汤的语调依旧温柔。
“我很开心你觉得我是适合结婚的人,但我希望我是能让你心动的那一款。”阿汤补充道。
就在此时,邵欢意识到自己做错事情了,阿汤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纯粹,她不应该为自己邪恶的目的伤害阿汤。
两天后,阿汤给邵欢发来微信,说自己的咖啡店一直在赔本,想去国外旅游一段时间,考察一些新的咖啡店,调整经营模式。
邵欢知道两个人之间破坏掉的平衡感,需要一个确切的契机去调整,而这一步阿汤已经先她一步在做了,邵欢明白,阿汤是没什么可能了,她不想再伤害善良的人了,爱情没有让她圆满,但她需要让别人有圆满的可能。
于是,第二个对象,邵欢决定从一个陌生人下手。
她安装了很多年轻人都在用的探探,简单将自己资料编辑好后,换上一个看起来很甜美的头像,开始猎食。
一分钟后,她就匹配到一个看起来还不错的男生,留着利落的寸头,背景是健身房,距离自己只有2.5公里。
“嗨!”男生率先搭讪。
她记得同事说过,这类社交软件认识的人一般都不会发展到结婚,大部分是玩玩。她也知道大概率不可能,但她还是想试一试。
邵欢记不清自己和这个男生聊了些什么,不过是些喜好和习惯罢了,于是因为工作,暂时退出了软件。
再次想起来登陆已经是三天后,邵欢看着弹出来的众多匹配,心中感叹:“寂寞的人还真多,有几个和我一样,是来找紧急结婚对象的呢?”随后,她也看到那男孩发来的一串信息,于是礼貌性的回到:“不好意思,忙起来忘了登录软件。”
随后她就收到了男孩发来的微信号,两人顺理成章的交换了微信号。
之后的几天,两人每天都有联系,虽然短短几句,倒也还算增进了好感。
这天晚上,正在敷面膜的邵欢收到了男孩的消息:“想见你!”
邵欢不知道这个速度算不算快,想来两人也聊了一周,此时见面应该也不算奇怪,不过真的要网友面基确实有点慌张,随意匹配的陌生人会不会是骗子啊?万一对方已经有女朋友了,只是找刺激?邵欢想了好几种可能,没有一个是正常的,随后回到:“太晚了,改天吧~”
此时的邵欢不知道,自己在朋友圈的说说中,曾经标注了自己的定位。
男孩在10点10分出现在邵欢楼下。
“我在你家楼下,我们见一面吧。”邵欢收到男孩的信息。
邵欢更慌张了,这么执着的非要见一面,更大概率是坏人了,于是许久没有回复。
“你放心,我又不会吃了你,我在你们主街小广场上的长椅那等你,我们就聊聊天,那边人多,你不放心的话,随时可以喊人或者离开。”男孩回道。
邵欢心想也是,自己二十八九的女人了,男孩才二十三,吃亏的不一定是自己啊!想到这,邵欢回了一句:“行,一会见。”随后便换衣服下楼了。
见到男孩的那一瞬间,邵欢破防了,男孩比照片中的还要高,完全就是印象中的体校大男孩,连帽T,运动裤,篮球鞋,打扮得体而不随意,一举一动都散发着青春的味道,这让快成为老阿姨的邵欢,荷尔蒙动了一下。
“那个,不好意思啊,我不是什么奇怪的人,我就是今天突然特别想见你,唐突了。”男孩比想象中更加羞涩。
“好,那个,我是邵笑,很高兴认识你。”邵笑显得有点正经。
接下来的事情是邵笑没有想到的,他们只是聊天,从邵笑的高中聊到大学毕业,从佛洛依德聊到斯皮尔伯格,聊到了男孩的过去和现在,聊到了夜晚凉意渐深,三四个小时仿佛眨眼过去。
邵笑开始怀疑,怎么会和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聊了这么多呢,甚至相差五岁却还如此合拍。
随后男孩离开,什么也没发生,只是觉得两个人一夜之间就熟络了好多。
之后的一周,男孩约邵笑看电影,吃饭,一起去电玩城,一起逛公园,但邵笑还是没有找到心动的感觉,随后他们顺理成章的发生了关系,但当男孩拿着花向邵笑告白的时候,邵笑却鬼使神差的拒绝了。
男孩一脸失落的问原因。邵笑回道:“一开始我认识你的时候,只是抱着找个人结婚的目的,可是我发现你需要的是一份炙热真诚的爱情,我觉得我不配。”
男孩觉得邵笑很奇怪,明明两个人在一起很开心,那不就够了吗,一开始的理由有那么重要吗?他不明白的是,邵笑的爱情从头到尾就只给了一个人。所以后来不管出现的是谁,都不重要。
次月的2号,邵笑还是如约来到了申元琛的婚礼现场,再见到他的那个瞬间,邵笑竟然在心里嘲笑起曾经的自己:“这么看,这个男人也不怎么地呀,不管多么迷人,还不是会发福,会有啤酒肚,会变得油腻。”
邵笑坐在宾客中,看着典礼中的新人,她端起香槟一饮而尽,心中已经没有了各种复杂的感受,以为深刻的爱情就在此刻狗屁不是了,她还是会期待下一个,期待下一份羁绊,不管是好是坏,她都将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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