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生的“眼睛”

羽生结弦

我们常说，画龙点睛。有了亮晶晶的双眸，就真正成了活物，立了起来。不光是龙，有一对眼波流转会说话的眼睛，便是平平无奇如人，论起相貌，也是大差不差的。

“眼睛”有很多。冷面里的花生酱，蛋饼里的薄脆，小笼馒头醋碟里的姜丝……市井口腹之欲中的“字斟句酌”。再往阳春白雪处说，色彩本身成不了美术，写字本身成不了书法，作文本身也成不了文学。那些广为流传的，而终成为人们精神滋养的，都是因为其中嵌着看不见的“眼睛”。这“眼睛”，忽闪忽闪，就是灵魂。叩击人心，最深层，也最高级的愉悦。

竞技体育圈里，艺术之“眼”最明绚的，大概要数羽生结弦。今天，刚刚，这个27岁的男人，宣布退役，在他“为表明决心”而召开的个人新闻发布会上。他说，接下来要致力于冰演，让更多人感受花滑之美。

一丝一毫也不是羽生的粉丝，甚至DISS他男友力不够，荷尔蒙有缺，但这一点也不妨碍我们客观看待一人撑起整个项目的羽生。他为花滑注入了灵魂。

羽生升成人组的时候，当时温哥华奥运会刚结束，人们正在讨论四周跳对于花滑是否必要。索契周期羽生追赶陈伟群，他们把花滑一线男单的标准推高到自由滑中两个四周跳+精彩的滑行。最终羽生在索契奥运会上夺得金牌，成为花滑男单奥运金牌的亚洲第一人。羽生在奥运会上的短节目也成为了cop1.0打分体系下第一个突破100分的短节目。一个月后他拿下了世锦赛金牌，19岁即收获单季大满贯。没有人觉得他还需要改变什么，因为一切已经完美，或者我们用不那么绝对的话来说，接近完美，并足以赢得冠军。但羽生坚持在比赛中加入更多的四周跳。他将世界纪录在cop1.0的打分体系下提升了超过10%，从此封神。平昌奥运会上，羽生结弦再度夺金。平昌冬奥周期结束后打分体系更改，此前羽生结弦已经打破世界纪录12次，而短节目、自由滑、总分的三项历史记录均由他保有。cop2.0打分规则执行以来，羽生又7次刷新世界纪录，并从史上最年轻的世界第一成长为史上最年长的世界第一。对于史无前例的四周半跳（4a），他屡试屡败，屡败屡试。

但，羽生“最伟大的作品”，从来不是那些以数字定义的几周跳，或者评分本身。他善于将表演与音乐、与观众融为一体，在节目中融入自身感悟。攻坚不容易，但总有“做题家”们业精于勤。从来，难的都是攻心。羽生从日本311大地震走来，还是花季少年时就能在舞台上诠释绝望与希望，他以绝对的技术来表现相对的艺术。这不是请几个世界一流编舞就能完成的作品。男选手的力量，女选手的柔韧，以及属于羽生本人的艺术表现，是这段佳话的缺一不可。一直以来，花样滑冰都是从舞蹈动作借鉴吸收，但羽生却受到各国舞者的一致称赞，甚至有芭蕾舞团制作节目向他致敬。

你以为只有立身的技术凭艺术为内驱，却更须知外在的修饰也必须是华丽丽的。曾有一件让羽生结弦成为“樱花精灵”的考斯滕（花滑表演服），用名为“天女的羽衣”的进口布料制作而成，织造时用的是比头发丝的1/5还要细的超级细丝，足够丝滑轻盈，造价据称超过百万日元。考斯滕也是相当卷的花滑关联产业，此不赘述。

羽生之所以为羽生，因为他的天赋、努力、决心，以及那画龙点睛的文艺内核。在最合适的项目上，他作出最合适的多维注解。所以，会有那么猛烈的“维尼雨”，会有那么多“小白粉”成长为“技术粉”，所以会有“天涯海角追随你”的老阿姨。这一次，哪怕是成王败寇最势利的舞台，也为这个走上下坡路并宣告离场的羽生，亮起所有的聚光灯。

羽生结弦

他不会再拿冠军了，他要更自由自在地去表演了，他还是他，他的“眼睛”依旧如宝石般夺目，用内在的深度来点燃一个又一个跳跃。羽生，因为艺术表达，所以长青，人们，因为心驰荡漾，所以长情。

作者：华心怡（新民晚报·新民艺评）

编辑：龚紫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