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天乳运动”：妇女若世代束胸，我们的种族即衰弱了

在风云激荡的民国时期，先进思想的引入使得民众获得了对抗封建残余的动力和勇气，社会迎来了一场又一场的剧烈变迁，新旧交替、思想碰撞成为了常态。

随着反封建思想深入人心，人们开始力图推翻封建旧俗的束缚，尤其要将女性从封建男权的桎梏下解放出来。其中，最为著名的运动要数“放足运动”。

但其实还有一场影响同样深远的“天乳运动”，以雷厉风行的手段，将妇女从束胸习俗中解放出来，迎来了身体的自由。

它是如何发起的？又有着怎样的社会影响呢？

一、女子束胸的封建习俗

我国经历了漫长的封建时期，女子一直处于受到压迫的地位，并不具有身体的自主性。

封建父权制下，传统观念要求女性低调内敛、三从四德。

女子的身体往往被视为其丈夫的私有财产，暴露身体意味着对夫权的挑衅。

在唐代，社会风气多元而包容，女性的衣着风格还较为开放。

而到了宋明时代，程朱理学的盛行加重了对女性的束缚。

程朱理学强调“存天理，灭人欲”，一切欲望都是应该被消除的，而但凡能引发欲望的东西都是不正当的。

因此，女性必须将自己的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安分守己地做贤妻良母，避免身体中的性征给外男带来任何想象的空间。

也正是在这时，摧残女性身体的束胸得以盛行。

束胸，就是用长长的布条严严实实地缠绕在胸部，使得他人看不出女子胸部隆起的形状，尽量形成“平胸”的视觉效果。

此外，还要以小衣、肚兜等进一步遮掩胸部。

束胸虽然不像缠足一样直接改变骨骼形状，但长时间用布条勒住心肺部位，无疑会阻碍女性的自由呼吸，引起心肺功能的退化。

少女在束胸后，胸部正常发育受阻，对于乳房的形态、乳腺的健康都有着不良影响。

未经束胸、缠足的妇女，都被视为粗鄙的、低阶层的；拥有平胸、小脚反而成为了女性高贵身份的象征。

这两种行为通过对女性的身体加以人为束缚，限制了女性的行动。

女性在缠足和束胸的双重制约下，一旦长途跋涉便会出现脚部剧痛、气喘胸闷，活动空间相当有限，这也加强了丈夫对于妻子的控制。

到了清朝，统治者提倡妇女放足，但收效甚微。

辛亥革命推翻了清政府之后，民国政府便大力倡导男子剪辫、女子放足，甚至提出了“不得娶足不放松之女为妻”的严格命令，使得放足运动卓有成效。

然而，奇怪的事情出现了。

与民国时期缠足行为被严厉打击相反，束胸之风又在1910年代死灰复燃。

大量的女性，用极为窄小的背心、马甲束住胸部，力图在外观上掩饰胸部的自然突起。

这种落后行为的盛行，表明国人的思想中仍未彻底接受女性解放的观念，女性被他人束缚、自我束缚的情况仍然相当严重，破除封建思想仍然任重而道远。

在这种封建思想盛行的社会背景下，呼吁妇女遵从自然、解放天性是历史的必然要求。

女性亟需从封建制度中的男权桎梏中解脱，勇敢地正视自己的身体、追求健康的自然之美。

二、“天乳运动”的兴起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一场反对女子束胸的运动在全国多个地方展开，迅速从星星之火渐成燎原之势，形成了浩大的“天乳运动”。

其实，早在1915年，就有人公开指出了女子束胸传统的诸多弊端。

上海《妇女杂志》创刊号发文，指出束胸的危害比之缠足更为严重：“伤足为人身之害犹小，伤胸及肺为人身之害更大而深也”。

束胸不仅会导致胸肺疾病，还会影响女性生育后的母婴健康。

1920 年，上海《民国日报》发文《为什么要缚乳》，更是将女性束胸与民族、国家的未来联系在一起，痛心疾首地指出“妇女若世代束胸，我们的种族即衰弱了！其时，我们的民族，不待帝国主义来侵略和压迫，我们也自己归于灭亡了！”

在当时，中国社会还处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状态，封建思想在整个社会中仍极为浓厚。

这种反对束胸的论调刚出来的时候，无异于对封建礼教习俗的挑战，很快被封建势力打压了下去。

然而，一些在西方深造后归国的社会知名人士，也积极地为反对束胸发声，引起了更多的社会共鸣。

胡适就在面向青年的演讲中，公开宣扬女性解放胸部，认为束胸是相当不卫生、不健康的，而拥有丰挺的胸部是值得骄傲自豪的。

如果说这些呼吁还停留在观念倡导的层面，那么广州，则切切实实地将解放女性胸部的口号付诸行动之中。

解放胸部的运动之所以能在广州率先展开，要得益于广州独特的文化背景。

广州是辛亥革命的发源地，在妇女解放运动方面一直走在全国最前列。

1919 年，广州就出现了广东女权运动会，并在1921 年被孙中山题名为“广东女权运动大同盟”，凝聚了相当强大的社会力量。

这一同盟拥有大量的参与者，积极在社会各界宣扬女性权益、提倡女性解放。

广州不仅具有这种争取女性权益的政治文化氛围，还有积极支持女性解放运动的政界人物——解放束胸的倡导者、思想开明的官员朱家骅。

朱家骅，字骝先，在1927 年 5 月开始代理广东省民政厅厅长。

为整饬风化，他上任后就在广东省政府委员会第三十三次会议上递交了《禁止妇女束胸的提案》，要求以省政府布告的形式在三个月内全面禁止本省女子束胸。

“天乳运动”宣传画

在相对开明的政治环境下，这一提案顺利通过，代表官方口径的《广州民国日报》将该提案全文发出，从政府到各女校都广泛宣传禁止束胸、解放胸部。

这一提案将束胸与缠足并列，视为封建传统下最严重的陋习。

提案指明了束胸影响女子心肺健康、不利于生育后哺乳婴儿的害处，并指出西方发达国家均以女子胸部高挺为美。

不仅如此，提案还设立了严厉的惩罚措施，如女子在三个月后仍然束胸，一经查出便罚款五十大洋，如犯者年在二十岁以下，则罚其家长。

五十大洋，在当时相当于普通工人辛苦工作两个月的工资，对于大多数社会民众来说无疑是一大笔钱。

因此，这种惩罚措施也产生了显而易见的威慑力，女性或主动、或被动地都停止了束胸。

于广东兴起的“天乳运动”很快引发了其他地区的反响。

1928年，上海市开展了对放胸行动的检查；

1929年，广西也开展了反对束胸运动。

紧接着，内政部在全国范围内责令各省市政府严查放胸是否有效实行，这场运动得以在全国轰轰烈烈地展开。

1930 年，在广州出版的《风俗改革丛刊》发表了刘禹轮的《为提倡“天乳运动”告革命妇女》一文，将这场反对束胸、解放胸部的运动冠名为“天乳运动”，意思是反对人为束缚、保持女性胸部的天然形态。

三、“天乳运动”的成效

为了对抗社会中浓厚的封建残余，“天乳运动”采取了格外强势的实施风格。

在“天乳运动”的先遣阵地广州，一位叫卫清芬的女性响应政府号召，大胆地扔掉了束胸出门上街。

这一举动让她思想保守的丈夫和公婆惊慌失措，觉得简直大失体面，勒令她继续束胸。

前来巡查的女警察发现卫女士没有放胸，立刻作出了罚款五十大洋的决定。

但这没有使她的夫家屈服，他们觉得女子缠胸天经地义，罚款不过是政府走个形式而已，不会再来追究了。

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女警察又来巡查，看见还没有放胸的卫女士后再次罚款五十大洋。

这下卫女士的夫家人坐不住了，再罚下去就要倾家荡产了，他们只能不情不愿地默许卫女士放胸。

除了严厉打击束胸行为之外，当时社会的主流媒体还大力正面宣扬女性身体的自然美、健康美。

各个提倡“天乳运动”的公告中都明确指出了放乳的好处，比如看起来更为健康美观、更具有女性魅力、更符合科学审美等等。

在1927年7月15日的《广州民国日报》第一版中，刊登了一则吸引人眼球的“名画预约广告”：“特搜集欧美名姝、中华佳丽照像，择其曲线姿势秀美者四十六幅印刷出售，美名曲线精华。”

这则广告中选取了中外女性丰满秀丽的形象，尤其突出了女性胸部自然的曲线美，旨在破除社会中长期以来对女性胸部的回避，吸引更多女性大胆地展示天然、健康的身材。

在正面引导和反面打击的双重作用下，全国范围内越来越多的女性从束胸中被解放了出来。

广大女性不仅在观念上不再认为丰挺的胸部是可耻的，更在行动上不再回避展示身体的自然形态，能够大方利落地呈现出健康之美。

更进一步，女性从束胸中被解脱，获得了更为强健的体魄。

这使得她们能够更自由地行动，不再局限于家中的一亩三分地中相夫教子，而是勇敢自信地参与工作、参与社会生活，去争取更多的权益。

四、“天乳运动”的误读与进化

“天乳运动”大胆提倡女性胸部的解放，但在实施中也出现了一些令人哭笑不得的极端情况。

一些女性曲解了“健康美”的含义，转而刻意追求胸部的丰挺。

《广州民国日报》相继12 次刊发“二少奶乳的解放”，讲述了一个发起“天乳运动”的二少奶的过激行动。

她觉得自己平坦的胸部看起来不够美丽，为此坐立难安。她为了让乳房高耸起来，四处求医问药，甚至专门订制了一对丰满的假乳房。

物极必反，过于丰挺的胸部对女性而言也意味着沉重的负担。

而且，“天乳运动”把着眼点放在了让女性停止束胸这一主题上，但忽视了对女性胸部的保护。

要知道，如不采取合理的措施对胸部加以保护，则意味着女性随时面临胸部受到伤害的危险。无论是撞击、跑跳，都可能给女性的健康带来巨大的隐患。

在这时，“义胸”作为保护女性胸部的服饰被大量引入国内。这其实就是今天的胸罩。在外观上，它能衬托出女性胸部的自然形态并对其加以修饰；在功能上，它能为乳房提供支撑和保护，避免乳房受到外部伤害。

著名的电影明星阮玲玉是国内“义乳”的首倡者。

“义乳”刚在国内问世时，女性还普遍难以接受这一新鲜事物，对它衬托出的身体曲线感到羞涩、尴尬。

而阮玲玉大胆地戴着“义乳”出现在了荧屏上。旗袍勾勒出她优美的身体曲线，她的胸部高高挺起，极富女性魅力，显得丰姿绰约。

这让大量女性深受鼓舞，也逐步开始接受了“义胸”。

在更为科学的“义胸”的流行下，“天乳运动”实现了从解放胸部到保护胸部的转换，运动的风格也从激进地破除封建转变为合理地追求健康、崇尚科学。

结语

民国时期轰轰烈烈的“天乳运动”距今已有近百年。这场运动在当时无疑是非常大胆的。运动的倡导者以勇敢而直接的风格，向封建残余思想发动了迅猛的攻击，通过恩威并施的方式引导女性逐步摆脱束胸、解放胸部。

“天乳运动”在实施中固然有激进、曲解之处，但不可否认它强烈的进步意义。这场运动进一步破除了封建陋俗给女性带来的桎梏，鼓励女性勇敢地正视自己的身体，大胆地追求健康、追求美丽，使得女性独立自由的价值得以彰显。

参考文献

1、中国新闻网：《民国天乳运动:女性“裸奔”要求解放胸部》

2、中国新闻网：《内衣束放之争:天乳运动变风气 阮玲玉戴"义乳"早》

3、中国知网；广东天乳运动对“天乳”的审美建构；哲学与人文科学；中国近现代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