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雅医院的《临床误诊一百例》｜经典藏书

　　湘雅人从不畏惧直面错误，其中最典型的代表，便是感染病科20世纪80年代出版的那本《临床误诊一百例》。

　　作者｜胡国龄 欧阳颗 杨家芬（中南大学湘雅医院）

　　来源｜中国医学论坛报

　　湘雅医院历来有对疑难病例、误诊病例、死亡病例进行科室大讨论的传统，湘雅人从不畏惧直面错误，其中最典型的代表，便是感染病科20世纪80年代出版的那本《临床误诊一百例》。不到200页的32开本，却涵盖了发热、黄疸、肝肿大和腹泻等临床工作中经常遇到的典型症状，每个章节下又分出若干小节，系统地对典型误诊病例进行了追根溯源的分析。而凝聚在这本被人们称作具有创新之义、勇气之举的书籍背后的故事，我们现在再回忆起，仍是感慨颇深。

　　酝酿：

　　“把误诊病例写出来，能行吗？”

　　把误诊病例写成书？可行吗？

　　1978年，《光明日报》刊登题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特约评论员文章，由此引发了全社会的大讨论。在全社会一起探讨真理与实践关系的社会大背景下，老教授带领我们萌生出这样一个思考——是否可以把误诊病例编写成书？《临床误诊一百例》由此应运而生。

　　我们感染病科患者数量多、流动性大，加上受医疗条件局限，当时还没有彩超、计算机体层摄影（CT）以及其他能借以诊断病情的高级医疗设备。在客观情况相对简陋的情况下，病情只有依靠医生的临床经验、医学知识进行简单检查和诊断。为克服困难，我们科室的同事们细心记录病情、排除疑难，尝试以细心的人力付出来弥补客观条件的不足。但即使如此，出现误诊也实在难免。好在我们在诊疗过程中及时发现误诊情况，并能及时更正诊治方案，才未给患者的病情带来重大影响。

　　这种情况不仅仅存在于我们湘雅医院，通过和同道们交流，我们了解到因为医疗硬件、医师经验等种种原因，都会让患者诊治受到影响，发生误诊在所难免。考虑到误诊情况普遍存在，我们科室当时在思考：是不是可以把我们科室的误诊病例汇总，总结出经验教训并编辑成书，以此给医疗界其他同仁们用作借鉴，方便大家一起吸取经验，来避免发生重复性的错误呢？

　　这个想法被提出后，我们科室内部既支持，也心存疑虑。误诊是否能够公开？医院将误诊病例公开出来，患者是否能理解？湘雅的医疗水平是否会因此而遭受质疑？基于这些担忧，科室内部进行了激烈讨论。

　　最终，我们科室一致认为，应当将误诊病例总结出来。作为医生，我们要承认医疗也会发生错误，这是客观存在的；但医疗也贵在勇于吸取教训，在每一次错误与失败中进步成长，继而帮助更多的患者。

　　撰写：

　　“每一例都是我们经手的病例。”

　　基于这样的出发点，我们科室开始了书稿的撰写工作。由科室主任张铮、熊宏恩担任主编，我们年轻医生负责不同的部分。那些发热、黄疸、肝肿大、腹泻等章节内容，其实都总结于本科室经历诊治的病例。

　　在《临床误诊一百例》中，我们对病例情况进行了详细记录。对每一个案例都总结了误诊原因，提醒类似病例易误诊之处。最后，在每一案例的末尾，我们做了病例总结，以误诊案例为教训，总结出可行经验，并以此为其他临床工作者提出几点参考意见。稿件完成后，均由老教授校阅。我们认真编写《临床误诊一百例》，希望以此为其他同仁带来参考借鉴，大家一起少走弯路。

　　胡国龄医生还在编写过程中“光荣负伤”。当时她负责“发热”一节的撰写，需要去病历室查资料；病历被放在了高层的柜子里，她只好架上梯子去找，结果脚下一个不小心从梯子上摔下，头撞在了地上，当即血流如注。跟着她一起来找资料的欧阳颗医生见状赶忙将人送去了急诊科，生怕造成严重的脑外伤。最后幸而只是皮外伤，倒也成了编书过程中的一段难忘的回忆。

　　反响：

　　“预料到质疑，没料到如此受认可。”

　　这本书一经出版，质疑之声与肯定之声相继出现。我们预料到了质疑声，却没预期到会如此受欢迎。大众的热烈反响超出了我们的预期，令我们十分惊喜。

　　“湘雅这个在百姓心中具有权威性的医院，将误诊病例编写成书，令人费解。”这样的质疑观点我们已有所预料，毕竟“误诊是不适合揭示于人前”的想法在所难免。但在我们科室看来，我们难道不应当勇于正视错误，在改正纠错中进步吗？临床诊疗由于病情会实时变化而充满复杂性，如果能在病情变化时及时发现错误，修正诊疗方案，使患者及早好转，这才是可贵之处。

　　虽然有所质疑，但还是肯定的声音占主导。在《临床误诊一百例》出版后，各大报刊纷纷转载消息。《健康报》《人民日报》《解放军报》等报刊均发表评论，如1982年7月《长沙晚报》刊登文章《家丑也可外扬》，《解放军报》刊登文章《失败的价值》等等，总体上，报刊文章纷纷对此书表示认可。此外，患者反响很不错，医疗界其他同仁也认为这本书给他们带来了帮助。

　　除了报刊，电视台对《临床误诊一百例》也十分认可。《临床误诊一百例》引起反响后，我们科室接到了湖南电视台的录制邀约。节目旨在讲述科室撰写这本书时的背后故事。在我们看来，背后的种种医疗故事都是如此简单，同事们所做的一切努力终究是为了能更好地救助更多患者。与其说那是多么不一样的背后故事，我们更愿称它为我们日常工作中的平凡一幕，没有特殊之处，就跟广大兢兢业业的临床工作者一样。

　　在广泛的认可下，我们科室深受鼓舞，也深为感动。应大众需求，我们将《临床误诊一百例》整理后又进行二次出版。二次出版时有幸请到医学泰斗、中国科学院院士、湘雅医院老院长张孝骞教授撰写序言。

　　张孝骞教授在序言中提道：“临床医生要随时警惕错误、承认错误、修正错误。”这句话完全道出了我们编辑此书的初衷。

　　寄语：

　　“总结错误，是为了少走弯路。”

　　医院不是神坛，医生也会犯错。医生并非万能，但医生是始终竭力医病的奋斗使者。《临床误诊一百例》不仅仅是一本关于误诊病例的医学书，它也承载着我们对医学的新认识。

　　医学是救死扶伤的，医学是不断进步的，医学也是会发生错误的，但医学的错误不会永远错下去，它是从一次次的失败与错误中吸取教训，在每一次的小失败中实现新的进步和飞跃。

　　我们在临床诊疗中的错误，不仅仅对自己而言是经验教训，更重要的是，它能对其他同仁们有所启发。医生以认真负责的严谨态度对待工作，相互吸取经验，不断提高医术，这或许就是对患者最切实的负责。

　　如果《临床误诊一百例》的出版，能使相似病例的误诊由100例减至50例、20例，甚至更少，那么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原标题为：“湘雅医魂”故事：诚实面对误诊——记中南大学湘雅医院感染病科《临床误诊一百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