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关锋,六十年代的风云人物,《红旗》杂志社哲学组的组长,副总编辑,他和王力、戚本禹一起,被时人统称为“三秀才”。
上世纪六十年代,“关锋”这个名字时常出现在《红旗》杂志和《人民日报》上面,凭借着手中的笔杆子,他炮制出的一篇篇文章和社论,掌握着当时舆论的方向。
1968年1月,关锋被关押于秦城监狱,1982年1月,他被释放出狱,安置于北京生活居住。
本文,我就从叶永烈的采访当中,去了解关锋出狱后的日子,他的晚年生活写照。
01
关锋这种曾经显赫一时,身上有着一个时代烙印的人物,即使是褪去了铅华,回归于一个普通人,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他出狱后,也有不少媒体登门,希望能访问他。
关家的大门上安装着“猫眼”,每当响起敲门声,门里的人会透过“猫眼”观察,倘若要是陌生人,那就算是门外人怎么敲门,都得不到回应。
即使是手上拿着介绍信,也不管用,也照旧吃个闭门羹。
关锋自打出狱后,就奉行“四不”原则:不看、不想、不谈、不写;他一心埋头于研究“老庄”思想,和其他的哲学研究。
叶永烈曾先后采访过王力、关锋、戚本禹和陈伯达,在这四个人当中,叶永烈首先选择采访关锋,只要能顺利拿下关锋这么一个固执的人,积攒了经验,那再去采访其他三个人,也就有了底气。
叶永烈能顺利踏进关锋家的门,也是经过多方走动,找到了关锋当年的一个老朋友,也是关的老同事。
这个人曾和关锋在《红旗》杂志社工作,由他出面,磨了不少嘴皮子,这才换来关锋的点头。
时间约定在3月3日的下午,这一年是1988年,关锋68岁。
叶永烈跟着关锋的好友一起,走进了关家,有着故友的加持,叶永烈此行顺利采访了关锋。
对于叶永烈这个人,关锋从来没见过,倒是从旁人口中听过这个名字。
见到叶永烈,关锋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我现在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专做蛀书虫”
这也是在比较委婉的提醒叶永烈,访问的话题算是提前给画了个道道。
不过,事实上也确实如他所言,关锋家里堆满了书籍,特别是他的卧室,同时也是书房,桌子上堆满了书,就连桌子下面也堆满了书籍。
关锋笑着说,自己坐在桌子那写作的时候,脚都伸不直。
那些书籍大多都是“老庄”之类的哲学书,晚年的关锋就把自己埋在这里面,埋头搞研究,做学问。他此时的生活,一如窗外的风景,平静得没有一丝的波澜。
在没见到关锋之前,叶永烈在脑海里多次勾勒过他的穿着打扮,真到见面的时候,现实中的关锋和脑海中的那个形象,还真没契合在一起。
68岁的关锋,戴着一顶老式干部帽,帽檐下依稀露出一些花白的头发。他的身形一如既往的瘦削,穿着一身中山装,虽然显得瘦小,但气色看着还不错,红润。
自打1981年出狱后,头些年虽然没有工作,但每个月能领到150元的生活补助,过了大概两年,这笔补助涨到了五百。
九十年代初,关锋的待遇由《求是》杂志社包揽,包括住房补贴、工资、医疗等等,按照局级待遇管理。
加上他的稿酬,九十年代初的时候,关锋每个月的收入能达到近四千,经济上有了保障,一方面能让关锋全身心投入学术研究当中;二来,他的气色和状态也保持得相当不错。
用关锋的话来说,他这一生的学术研究和著作,几乎都是在晚年时候完成的。
02
正式访问的时候,叶永烈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了录音机。一瞧到这个玩意,关锋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他当即表示不愿意录音。
叶永烈事先也想到了,关锋肯定是会排斥录音的,他也想好了说辞。
对于搞学术研究的人而言,就讲究两个字:严谨;因此,叶永烈就解释道,有了录音机的辅助,才能保证访问内容的准确性。倘若只是用笔记录,难免会出现一些纰漏,这也是对访问的不尊重。
并且,叶永烈表示,自己不会把录音内容透露出去,只是作为后续采访内容的整理,关锋这才同意了录音,这也是属于破天荒的事了。
出生于山东庆云县的关锋,说着一口浓厚的山东口音,他很健谈,这倒是让叶永烈有些吃惊。
有时候谈到了兴奋处,坐在藤椅上的关锋,会兴奋地摇晃着腿,那藤椅前后晃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随着时间的一点一点流淌,两人也没了刚开始的拘束,这场访问反倒是成了朋友之间的絮叨。
关锋的肢体动作挺丰富,双臂不时交叉在胸前,有时还会把袖子撸起来,随后又放下袖子,如此反复,或许这是他和人聊天的习惯动作吧。
周瑛,是关锋的妻子,她就陪坐在一旁,抽着烟,静静的听着、看着;偶尔,她也会说上一两句话,作为补充和提醒。
周瑛的烟瘾挺大,她手上的烟几乎就没怎么断过,关锋曾经也是个“大烟囱”,烟瘾也不小。后来横下心把烟给戒了,虽然妻子每天都在家里抽烟,但关锋仍旧毫不动摇,说不抽就不抽,而且顺带着连酒也给戒了。
或许有读者想了解,叶永烈这次访问,有没有访问出一些实质性的内容?还真没有,如果以猎奇的心态来看待这次访问,那多半是会失望的;况且,以猎奇的心态和目的,去进行访问,是对访问者的不尊重,也会被关锋给推出门外的。
林杰当年是关锋的学生,两人后来因为一些事老死不相往来,关锋出狱后,两人同住在《求是》杂志社的家属大院里。
林杰曾因为有事拜访过老师关锋,谈得不愉快,直接就被关锋给推出了门,嘴上还骂骂咧咧的,说了一些不太好听的话。这也气得林杰这个脾气倔的读书人,后来直接不和老师往来了。
所以,叶永烈要是抱着猎奇的心态去挖掘些什么,结局多半和林杰差不离。
其实,这次访问,无非就是询问了一些关锋的家事,和出狱后的生活,还原了一个真实状态下的“关锋”。
说到家世,叶永烈询问关锋,在庆云县老家还有没有亲人?
关锋摇头,说老家没什么亲人了,这也是他为何多年没有回老家的原因。故乡无亲人,也失去了不少乡愁的牵挂。
外人大多以为关锋是独子,就连叶永烈也这么认为,但是,这次访问,关锋说自己其实是家里的第十一个孩子。他曾有哥哥和姐姐,只不过当时家里贫苦,世道也艰难,哥哥和姐姐们要么夭折,要么就在年幼的时候,就因贫病而亡。
他是家里的老十一,在苦难的折磨中侥幸活了下来,也是幸运之至。
03
两人这次的访问,到后面就聊得海阔天空了,关锋的兴趣很广泛,两人聊完了家世,又谈起了甲骨文,谈起了中国哲学史的研究,又谈到了时下的新事物电脑。
关锋说自己本来想用电脑打字的,但奈何上了年龄,学不来。而且,还是手写出来的文字,感觉舒服顺畅。
两人之间的话题就像是没有轨道的列车,时而向左,时而向右,没有一个固定的方向。
有时候谈着高深的哲学问题,下一秒就说起了香港作家叶灵凤的作品。随后,又从文学扯到了经济,关锋说自己对当下的经济问题,很是有兴趣,为此他还特意订阅了《经济日报》,每天都要翻看。
聊得高兴了,关锋竟还主动邀请叶永烈,去自己的卧室,也就是书房去看看,这相当于是一个隆重的邀请了。毕竟,像关锋这种文人,能让别人去自己私密的地方转悠,是破天荒的事。
在他卧室的书桌上,放着一叠厚厚的手稿,都是写好的稿子。
叶永烈打眼一瞧,这些稿纸每一页的右下角都标明了字数,每一页都是250个字,这一摞下来,怕是有个小十几万字的手稿了。
稿子上的字迹工整,清晰,只有个别的地方有修改的痕迹,稿子的修改挺有意思,改动较小的地方,就在旁边进行改动。那些段落改动挺大的地方,是把已经写好的稿子进行剪贴,在空白处补上修改后的文字。
关锋告诉叶永烈,他写稿子基本上是一气呵成,一稿成书,只是在细微处或是某些段落上进行修改,很少会写二稿、三稿。
由此可以看出,虽然关锋已经68岁了,但是写作的思路还是很清晰,在写作这件事上,也是干劲十足。
看到这么多书稿,叶永烈就询问,会不会考虑写自己的回忆录。
闻听此言,关锋的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口中连连说着:不写,我不写回忆录。
叶永烈也表示理解,回忆录这个话题也就此一笔带过了。
自打有了这次访问后,关锋也认可了叶永烈这个人,两个人,一个在上海,一个在北京,相处两地,也会互通电话联系。
叶永烈来北京后,也会去看望关锋,他曾于1988年10月31日、1994年7月13日、1993年11月26日......多次去过关家。
1993年1月,叶永烈第二回去北京,就住在距离关锋家不远处的宾馆,只有三百来米的距离。
距离很近,有时候叶永烈就会信步去关家,就像是拜访老友一般。不过,关锋晚上有散步的习惯,有时候也会扑个空。
有一次,叶永烈吃过晚饭后,来到关锋家,他敲了敲门,却没有回应,他以为关锋又出门散步了。正准备回去的时候,门打开了,开门的是关锋的女儿关成华。
关成华住在沈阳,每年会从沈阳跑过来两三趟,看望看望父亲。
进到家里,原来关锋一家吃过晚饭后,坐在沙发上全神贯注的看着电视节目。电视里演的是一部破案美剧,叫《神探亨特》。
关锋和家人专注于剧情,连敲门声都没听到,看到是叶永烈来拜访,关锋让他坐下来,一起看电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没离开过屏幕,心思还沉迷于剧情当中。
突然,关锋才反应过来,客人来了,他这态度有些失礼,这才不好意思的笑着解释,说自己平常也不怎么看电视,就是这个“亨特”的剧情很棒,他每集都不会落下。
后记
叶永烈赠书给别人的时候,为了省事,一般就是在书的扉页上盖个章,上刻有五个字:叶永烈赠阅。
叶永烈赠给关锋的书,也是照例在扉页上盖了个图章。关锋拿到手打开一看,却皱起了眉头,他埋怨叶永烈,说他不应该只是盖个图章。
闻听此言,叶永烈也开了窍,他当着关锋的面,在书上郑重写下了这么一行字:
“关锋同志教正,叶永烈敬赠”。
看到这,关锋这才满意的笑了,舒展开了眉头。
叶永烈知道,关锋是看到“同志”这两个字,才满意的。当时流行称呼“先生”,旁人称呼他“关锋先生”,这让他本人有些反感。
不过,大院里的人,通常都叫他“关老”,或者“关老师”;此刻,看到叶永烈在书上称呼他“同志”,他觉得这个称呼更为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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