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祥东：我的第一台钢琴

琴键已参差不齐，琴音也音调难全，却始终没有把这台有故事的钢琴送走……

孔祥东小时候练琴

1974年我六岁的一天，妈妈带着我去四川北路一位田姓阿姨家里，听妈妈说那个田阿姨有一台钢琴，让我去弹一下曲子，如果她觉得合适的话，可能愿意把那台琴卖给我们。

虽然那时我已开始学习弹琴，但在当时的环境下，要买一台钢琴，太奢侈了，所以只能先在妈妈给我画的卡纸钢琴上练习，练习一个手的时候自己唱出每个音，练习两个手的时候，妈妈则会陪着我一起唱；有时候也会去借用亲友家的钢琴练习二三十分钟。当时的旧货店也有旧钢琴卖，但妈妈最终还是听取了其他学琴小朋友家长的介绍，找到这位田阿姨，只是田阿姨有个条件：她必须要先看到这位想要买琴的小朋友后才决定是不是卖她的钢琴。

当妈妈带着我走进田阿姨家里时，看到除了一台立式钢琴，只有一张床、一个五斗橱、一张桌子和两个凳子……听我弹完一曲后，田阿姨摸了摸我的头，我回头一看，发觉她眼睛是湿润的，只听到她对我妈妈说：“下个星期可以来搬琴了。”从田阿姨家走出来后妈妈对我说：“田阿姨的儿子在新疆生重病，回上海看病需要很多钱，所以才会卖掉她的钢琴。”

一个星期之后，妈妈和舅舅们带着我一起去田阿姨家里搬琴。当大家把那台钢琴从狭窄的楼梯上艰难地往下搬的时候，田阿姨哭得像泪人一样，扶着钢琴依依不舍。临别时，妈妈实在不忍心看到田阿姨哭泣的样子，在给了她答应好的780块钱后，让舅舅们把身上带的钱都凑在一起，又多给了60块钱。就这样，我拥有了此生第一台钢琴。当这台有年份的钢琴搬进家，弹着左摇右摆咔咔作响的琴键，我高兴得手舞足蹈，妈妈摸着我的头说：“东东，太委屈你了，妈妈让你学琴，却让你弹这么差的琴。”我大声回应：“妈妈，我终于有自己的琴啦！只要能发出声音就好了，等我长大了一定会赢个新钢琴回来！”因为这台钢琴，家里举债600多元，为了还债，妈妈为左邻右舍裁剪衣服，她则成为了我学琴的动力和力量；因为有了这台钢琴，我于1975年开始跟随恩师张永清老师学琴，并在1978年9月考进上海音乐学院附小，从此走上了学习音乐的道路。

至于当年田阿姨家为何会有这样名贵的乐器，又遭遇了什么经历，都成了这台有故事的钢琴自己才知道的秘密。今天，这台琴仍在我身旁，我既没有去维修它，也没有把它送走，它还是原来的模样，虽然琴键已经参差不齐，琴音也音调难全，但只要听到这台钢琴的鸣响，总能唤起我心底那份对往事的深深怀恋，也不知那位田阿姨现在何处……

作者：孔祥东（新民晚报·夜光杯）

编辑：龚紫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