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女姓金,她让宋莲叫自己金姐,说是在一家日本工厂打工,待遇什么的都很好,公司还有外派日本学习技术的机会。如果宋莲愿意,她可以介绍宋莲进厂。
宋莲听得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
进什么厂?别说日本厂,就是美国厂她也不进呀。
上辈子她就是因为执着于一份稳定的工作,才落到最后被宋暖嘲笑的地步。这辈子,她可是要当老板的人,怎么能屈居人下?
金姐讲了半天,发现宋莲不感兴趣,就对她有些好奇:“妹子,看你浑身书卷气,应该不是和我们一样去打工的吧?你是大学生吗?”
一句话,戳到了宋莲的痛处。
但同时也卷起了她的虚荣心。
可不是么?她就是大学生啊,正经的正牌大学生。
要不是出现了这一连串破事,说不定现在坐在上海名牌大学教室里的人,就不是宋暖,而是她宋莲了!
宋莲恨恨地咬了咬牙,面上却露出些微笑:“是啊,我是大学生,是H大的。”
金姐惊为天人般地看着她:“天哪,妹子你可太厉害了,你可是咱们全县的荣耀呀!”
金姐到底是口才好,没两下便把宋莲哄得浑身舒爽,心满意足地接受了这番赞美。
她告诉金姐,她这是因为家里有丧事,所以才请假回来奔丧的。现在家里的事处理完,她就要回学校报到了。
金姐与有荣焉般地连声羡慕。
就算到了下一站,有人上车亮出车票,说金姐占了他的位置,金姐都大手一挥:“这是我妹子,我俩就该坐在一起。小伙子,我位置在哪儿,你坐哪儿去。”
小伙子没办法,只好耸耸肩,去金姐原来的位置坐下了。
2
一路上,金姐能言善道,宋莲听她吹牛也挺好玩,反正剩下的时间还长,就把剩下的零食也都拿出来,跟金姐亲昵地称姐道妹了起来。
等车子路过南京的时候,突然一下子上来了很多人。不仅车厢所有座位被坐满了,走道里还站了不少人。
金姐见宋莲一直挺嫌弃和她并排而坐的那个老大爷,便与老大爷换了个位置,自己从对面坐到她身边,也用她壮硕的身躯,挡住了走道边上那个一直觊觎宋莲脸蛋的油腻中年男恶心的目光。
宋莲对此心存感激,一下子对金姐又亲近了不少。
时值夏末秋初,这些以打工族男人为主的底层群体,高密度聚集在一起之后的混合味道着实有些酸爽,让宋莲忍不住皱皱鼻头,有些作呕。
金姐见状连忙问她怎么了,宋莲拿出一桶方便面说:“没事,就是有点饿了。”
这话她说的是真的。
几个小时下来,她和金姐胡天海地地吹,嘴巴说得都干了,肚子也有点饿了。看看外面的天色,也已经很晚了,是该吃点晚饭了。
只是,她抬眼一望,看着通往开水区的走道,全是乌压压黑漆漆拥挤的臭男人们,便有些望而却步。
这年代机会是多,但条件也是真的差。她心里暗暗吐槽。
没有动车高铁,人也都又穷又脏,火车上真跟贩卖人口的集装箱似的,活似一个个沙丁鱼罐头。
她当下便发誓,等她赚到了钱,首先第一件事,就是得给自己买辆桑塔纳。
这种洋罪,真的不想再受了。
还好金姐到底是金姐,眼明手快的,看她为难,马上说:“我正好也要去灌开水,我帮你吧。”
宋莲嘴上说着不好意思,但手到底还是很诚实地把方便面桶给了她。
3
枫糖说
金姐前脚刚走,一直站在旁边的油腻中年男便一屁股坐在宋莲的身边,肥腻腻地胳膊还有意无意地蹭着宋莲白白嫩嫩的手臂。
客观来讲,宋莲这次出门,打扮得是相当漂亮。
她穿上了最时尚的连衣裙,配上新潮的大波浪长发,再加上用柳大峰送的化妆品化出的精致妆容,怎么看都是这节车厢里最鹤立鸡群的一位。
甚至有点格格不入的味道。
其实宋莲早就看出了别人眼里的欣赏之色。
尤其在金姐大嗓门说出她还是名牌大学大学生之后,她能感觉到在灰蒙蒙人群中的自己,都快闪闪发光了。
她喜欢这种众星拱月的感觉。
上辈子没有这些脂粉包装,她单凭着一张天生丽质的脸,就在男大学生里混得风生水起。
也因此,她才多少荒废了些学业,补考了几科,才算勉强毕了业。要不然,也不会毕业找工作时,那么辛苦。
这辈子,回到最好的青春年华,她也已经活明白了。女人有一张美丽的脸,是上帝的赏赐,而不该是惩罚。
她可以继续利用自己的美貌,吸引男人帮助自己完成自己想要做成的事,但不能再恋爱脑。
只有对自己有用的人,才值得她花费工夫应付。
比如柳大峰。她虽败犹荣。权当增加经验值罢了。
但眼前这个陌生的油腻男,啤酒肚都快顶到小桌子了,还想癞蛤蟆吃天鹅肉?
简直是异想天开!
所以,当油腻男有意无意地蹭到自己胳膊,想吃点豆腐时,宋莲脸上瞬间露出嫌恶之色,往车窗边僵硬地避了避。
怎奈油腻男似乎还从这种游戏中找到了乐趣,竟上赶着愈发大胆地蹭了过来。
宋莲几乎被他挤压在了车窗边了,忍无可忍,刚想出声呵斥,突听一个声音从上方传来。
“你好,这是我的位置,麻烦让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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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糖说
这个声音,温和又年轻,普通话也挺标准,像是受过挺好教育的那种。
在九十年代,衡量一个人有没有受过很好的教育,往往普通话的标准水平,便是其中一个指标。
那时候人员流动不如现在,普通话推广也不如现在,很多中小学都是用方言教学,只有上了大学,大家才会使用普通话。
所以,这就是传说中的英雄救美吗?
宋莲满怀期待地抬起头,希望看到一张闪闪发光的来自高干言情小说的霸总男主脸,却没想到,这张脸居然有点眼熟。
这不就是之前被金姐赶到斜对面,坐在她自己位置上的那个小伙子吗?
宋莲之前只顾着和金姐谈天,只记得那是个穿白衬衫、戴眼镜的年轻人。如今仔细一瞧,才发现这人长得还挺好看的,挺斯文的白面书生,有点男大学生的味道。
尤其是站在肥头大耳的油腻男身边,两相对比,高下立见。
一个清爽白天鹅,一个流油癞蛤蟆。
虽然从穿着上看,这男人也是个普通家庭出身,但非要选择一个人贴在自己身边的话,她当然选择帅小伙。
关于男人,在如今已经活得“通透”的宋莲这里,一直有两个评判标准。
要么有钱,要么有颜。
有颜可以赏心悦目,有钱可以为所欲为。
这世上同时拥有这两样东西的人并不多,所以,但凡有一样,她都可以勉强接受。
比如,柳大峰没颜,但他有钱,所以她愿意去浪费时间和他周旋。
而如今的她,马上就要发财了,如果有个漂亮小伙儿在身边,似乎也不错。
越想越美的宋莲刚想出声请油腻男让开,就失望地听见远处传来金姐洪亮的大嗓门:“来咯来咯,热水烫啊,都让一让!”
5
枫糖说
金姐身材偏胖,体型壮实,嗓门洪亮,伴随着她一声声响亮霸气的“借过借过”声,宋莲闻到了熟悉的方便面味道。
太香了!
这是宋莲重生后第一次吃到这个著名品牌的桶装面。
不是钱的事儿,是小镇上根本没有这么“高档”的东西。
镇上卖的都是袋装的基础款,最高级的品牌也是只有一个料包的上海冠生园。
像这种三种料包的“高端”方便面,只有县城里才有。
所以她一到县城,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小卖铺,把自己心心念念的桶装面,以最合理的借口,每种口味都买了一桶,想在火车上大快朵颐。
可能在二十年后,大家坐在高铁动车上,觉得桶装面已经是一种很low、味道很重、很影响身份、不被欢迎的旅行食物了。
可在二十多年前,1995年的中国,能吃上这种桶装面的,都不是一般农村人。
所以,当金姐端着热气腾腾的桶装面,披荆斩棘穿过人海挤过来之后,油腻男也很识趣地自觉站起身,把位置还给了金姐。
而那个小伙子,也很自然地退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去了。
虽然心里因为没能和小鲜肉深度认识一下而有所失望,但方便面的勾人香味很快让宋莲忘记了这个小小遗憾。
他又不是有钱人,有什么好可惜的?只要有了钱,不就什么类型的小美男都能坐拥么?和钱和美食相比,一切都是浮云。
宋莲急不可待地拿起小叉子,准备好好回味一下这久违的美味。
可就在这时,她明显地从金姐的喉咙里,听到一声很馋很响亮的吞咽口水声。
这让她一时有些犹豫。
该分一点给她吗?
可她买的也不多,分出去一份,她就少一份。
再者,如果分出去了一份,别人会不会认为金姐和她是一家人?
不行,粗俗没文化的金姐,不配!
而且,她只想要自己一个人成为众人焦点的感觉。
金姐一看就是穷苦农村出来的底层妇女,在人前给她提鞋还差不多。
对,她就是享受这种感觉。
被人羡慕的,人上人的感觉!
这种“我吃肉,你们连汤都喝不到”的人生,才是真特么人过的成功人生啊!
6
枫糖说
享受着众人艳羡的目光,一口红烧牛肉面下肚,一口火腿肠咬下去,宋莲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提前到达了巅峰。
她感觉自己上辈子吃山珍海味时,都没这么舒爽过。
“姐,吃点吗?”虚荣心满足之后,宋莲这才笑眯眯地看向一直眼巴巴盯着她的金姐,“要不要我给你留一点?”
金姐连忙摆手,脸估计因为不好意思而有点涨红:“不用不用,我不饿。”
宋莲暗暗笑了声。口水都快滴下来了,还说不饿?
不吃正好,我一个人吃还不够呢。
宋莲假意又客气了两句,便又心安理得地继续低头吃面。
“妹子,你家里挺有钱的吧?”金姐试探着又开始发问。
宋莲点点头,大言不惭:“还好吧。”
“妹子真是谦虚!”金姐嘴里啧啧了两声,眼睛上下欣赏着宋莲,“你看看,这细皮嫩肉的,哪像我们乡下出来的?一定是县城里的官小姐!”
说着,她掏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一串号码:“到了学校,记得给我打电话。有啥需要姐帮忙的,尽管说。”
宋莲虽然因为怕身份穿帮而不想收了这纸条,但考虑到自己万一将来真需要帮手,傻乎乎又喜欢跪舔自己的金姐,倒是个不错的马仔人选。
她这趟去上海,除了大展宏图,还要和宋暖决一死战。
身边有个可用的人,总比孤军奋战的好。
这么想着,宋莲收下了号码,然后继续埋头吃面,喝得连汤都不剩一滴。
7
枫糖说
夜色越来越沉,火车上的人们开始昏昏欲睡。
宋莲酒足饭饱之后,也有点犯困,和金姐打了个招呼,让她帮忙看着点自己的行李,便趴在小桌上也睡着了。
这一觉,她睡得格外沉。
身体似乎一直跟着火车的哐当咣当声有规律地摇晃着,但灵魂仿佛被压在了五行山下,怎么都清醒不过来。
不仅清醒不过来,还混乱的梦一个接着一个。
有种鬼压床的错觉。
等她终于好不容易挣扎着醒来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早已不在火车上,而是躺在一个小小的四面昏暗的破旧房间里!
宋莲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是不是还在梦里?
但当看清房内另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男人侧脸时,她不由得失声惊叫了起来。
怎么会是他?
这是怎么回事?
金姐呢?
她是怎么下的火车?她怎么一点都不记得?
她又是怎么和眼前这个男人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莲只觉得脑袋一阵嗡嗡响,昏沉沉的,慌乱之余,完全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直到男人发现她确实醒了,才慢吞吞地扭过脸来,一步步缓步走到她的床边,哑着嗓子开口说了他的第一句话:“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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