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晚报每周日推出“七杯茶”专版,特约来自北京、上海、广州、香港、新加坡六位不同领域的专家学者撰写专栏文章,再加上面向广大读者征稿的“随手拍”图文专栏,文章虽短小,七杯茶有韵,请诸位慢慢品——
·拒绝流行·
嗲里嗲气的幼齿语言
文/曹林[北京时事评论员]
整天爱了、醉了、酸了、慕了、哭了,新媒体这种“有话不好好说”的嗲里嗲气,平时看着听着还好,毕竟吐吐就习惯了。水深火热的灾难之下,仍用这套幼齿化语言去叙事和娱乐,就让人极端反感了。南方持续高温,川渝地区更是面临山火、干旱、缺电等一系列困难,“川渝人民要哭了”成为微博热门词条,点进词条,许多川渝网友都留言批评“灾难娱乐化”。而与此词条相关的一些网友留言,如“火盆还是红油锅底”“四川重庆与退烧无缘”“夏天的心脏在川渝”等,更引发网友不满。
要哭了。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表情包?很像一个逗孩子的人,逗一个泪水在眼里打转转的孩子,噢,噢,要哭了,要哭了。缺乏身在其中的烧烤痛感,而是远在千里之外的空调房里围观他人痛苦、拿他人灾难蹭流量的轻浮戏谑感。
“天下无贼”里冯远征扮演的那个笨贼,一句“都严肃点,我们这打劫呢”充满喜剧张力。笑场的打劫现场,逗得场外的观众更加捧腹大笑。这个喜剧反讽的不是观众,而是笨贼,但真正面对严肃问题的时候呢?现实的问题是,在一片肤浅的娱乐化和油腻的幼齿化语言中,很多人失去了“严肃问题须严肃对待”的问题意识和严肃思考能力,用嗲嗲的语言消解着一切,一切都可化约为简单的童稚表情:爱了、醉了、哭了、酸了、慕了、跪了、尿了、怒了。
我并不排斥新媒体语言,生活需要情绪舒展,人际需要情感润滑,交流也需要创造亲近、会心一笑的梗与迷因,但应该让这些表情局限在其应有的人际社交范围内,而不能泛化到严肃的公共表达中。成年人参与公共讨论,需要有成年人的理性语言和严肃姿态,体现成年人的心智和理智。哪里缺乏对事实的严肃思考,哪里就会被幼齿语言的洪流所淹没。
·昙花的话·
文在双臂上的脸庞
文/尤今[新加坡作家]
现年32岁的波宇,是我旅行时认识的朋友,乍见蓄满络腮胡子的他,立马留下了刀刻斧凿般的印象,原因是他在壮硕的双臂上文了两张大大的脸庞,当他挥动手臂时,人影晃动,有无声的喧嚣。
“波宇,你把谁文在臂上啊?”我好奇地问。
“右臂上文的是我父亲、左臂上文的是我母亲。”他微笑地答道,说着把手臂凑到我跟前,我仔细一看,在脸庞下面,还清清楚楚地文着三个字:“我爱你!”
当大家一窝蜂地把情侣或偶像的脸文在身上时,波宇却选择了他的爸爸妈妈!
他侃侃而谈:“我这样做,绝对不是一时的冲动。大学毕业进入社会后,碰到各种各样的坎——好友为了利益瞬间反目,同事之间相互倾轧,明枪暗箭防不胜防。遍体鳞伤地回到家里,替你疗伤的,永远是无怨无悔为你默默付出的父母亲。双亲的爱,是文在心叶上、渗透入骨髓里的;不会褪色、不会变化,终生相随。许多为人子女的,虽然也深爱双亲,却把这份爱含蓄收在心里不表达。生命脆弱,我必须在父母有生之年赤裸裸地表达出来,但我又不能24小时对他们说‘我爱你们’,所以,干脆把这爱文在手臂上!”
如此豪迈,却蕴藏着这般细腻的爱!诚然,孝顺父母,除了物质上的照顾,在精神上让他们感受到爱的幸福,也同等重要。
·大珠小珠·
误将画家当良医
文/林墉[广州画家]
画家王立尝至僻远山村,为方便计,携小药箱,多常用药以自救。进村后,见一妇戚戚,询之,知其女患麻风病。王立以火柴枝触其皮肤,有痛感,窃以为非麻风病,启药箱审视良久,无妙药可对,忽思及碘酒可消毒,亦无害处,即以碘酒分次搽烂处。日渐久,竟痊愈。一时名噪山村,众誉为良医。
传誉之广,遂令周围百里,多有慕名求医者,偶亦奏效。盖山区少有西药故。
忽一日,有村民抬一火伤者至,伤者亲人恳之再三。王立拒不医,乃非不医,实无力医也。
·夜阑听风·
悼杜渐
文/彦火[香港作家]
加拿大文友捎来噩耗:李文健走了。深感可惜。
李文健笔名杜渐,以翻译写作为主,曾致力于创作科幻小说。晚年写“文革”经历及家族史,出版《岁月黄花》《长相忆》。
李文健曾是香港三联书店的同事。他当年主编的《开卷》《读者良友》,推广读书风气。虽然编制不一样,倒是同在一个编辑部上班,我挂了编辑部主管职衔。《开卷》营运是独立的,直接隶属总经理萧滋管辖,寻常与他经常见面。他是一个颇有性格的人,喜怒形于色,书评、译笔均流丽可读,生前还积极推科幻文学。
李文健是名人后代。他是潘达微(1881-1929年)的外孙,香港名医李崧之子。潘达微是兴中会成员,也是黄花岗之役的策划者之一,起义失败后,党人尸骸曝露于野,潘达微冒着生命危险收葬烈士遗骸,革命成功后,潘达微不求闻达,从此身退。潘达微病逝于广州,终年四十八岁,遗愿陪葬于黄花岗,长伴七十二烈士。新中国成立后,遗骨附葬于黄花岗烈士陵园,被誉为“七十二烈士的守护神”。
李崧曾创办著名的香港工人医疗所,曾在淞沪战争时到上海为十九路军救伤,因此当日军占领香港时,曾发通缉令抓捕他。李崧1949年开始为工会和一些社团当义务医生,病人拿着工会介绍信,看病不用付诊金,只收药费二元,自此当了三十多年的义务医生。《李崧医生回忆录》由李文健负责笔记,香港《商报》于1987年出版,230多页,早已绝版。
·不知不觉·
天山里的一棵树
文/钟红明[上海《收获》杂志副主编]
在8月25日揭晓的第八届鲁迅文学奖的名单里,《收获》杂志有三部作品获奖。其中有一部张者的短篇《山前该有一棵树》是我编辑的,刊发在2021年第3期《收获》杂志上。
从美好的古诗里,养成了我们内地人对“天山”二字缥缈而诗意的印象,但张者在这部小说里告诉我们,伟大的天山不同的区域如此的不公平,天山北坡松柏朝天,绿草成原,而南坡寸草不生。小说里写的就是天山南坡恶劣的环境里,一座矿山的子弟小学里的老师、孩子与一棵树的故事。
胡杨树,跟很多神奇的传说联系在一起,三千年不死,死了三千年不倒,倒后三千年不朽。人也许用尽一生,并不能验证这个传说,小说里这棵繁茂却又孤独的胡杨树,是真实存在的,那座天山余脉里后来废弃的矿山小学,也是真实的,它们在张者心里生长了很多年,盈满他的思念,终于,被作家以艺术构想重组、提升,在更多的人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初次读到时,在那种少年的视角叙述里,充满烂漫的以苦作乐的情绪,生活的日常有着迥异于内地经验的描述。我很喜欢这篇小说的名字:山前“该”有一棵树。这个“该”,从环境生发,又带着明亮的期冀,成为他们的一种“精神信仰”。对孩子们来说,一棵大树,真的非常珍贵,有时候甚至超过需要运水车到远处运来的清冽的甜水。一棵树,就是孩子们的心灵世界……可是,大树终究枯萎了。因为意外,老师也去世了。
张者在创作谈里说:“人类是树上下来的,树才是人类真正的精神原乡。我希望能唤醒天山南坡被旷野和风沙尘封的生命意志,我希望表现大漠边缘和戈壁滩上与生俱来的生存状态。”
这部小说,就是作家爱这个不完美的世界,爱那些难忘的往昔里的人的故事。
·如是我闻·
说话与沉默
文/李雪涛[北京外国语大学教授]
1985年我来北京上大学,买了冯友兰的《中国哲学简史》一书,是他的弟子涂又光从英文“回译”成中文的。当时我好像是在几天内就将这部书读完了,其中最吸引我的是有关老庄、禅宗以及宋明理学的部分,如果今天再让我选择的话,我可能选择其他的书来读,但当时这本书对我的冲击实在太大,不仅仅是思想方面,也在语言本身。
至今我依然记得在书的结尾处冯友兰写道:“人必须先说很多话,然后保持静默。”我没有找到英文版对照看一下这句话的原文,其实我想到的是另外一句拉丁文:Vis loqui? Disce tacere prius. 查一下我的拉丁文-德文辞典,这句的德文是:Willst du reden, so lerne erstlich schweigen. (一个人如果要学会讲话,那先要学会沉默。)
不论是冯友兰引的,还是我想到的,与“说话”相比,哲学家更倾向于“沉默”:Si tacuisses, philosphus mansisses.(如果你保持了沉默,那么你仍会是一位哲学家。)
【随手拍】
老人与狗 图/文 姚华松
炎炎夏日,无风无雨。位于黔东南州黎平县的肇兴古寨风雨桥上,乘凉的老人,游客,还有一条狗,神态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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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羊城晚报·羊城派
责编 | 吴小攀
校对 | 潘丽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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