苫,是用水稻的秸秆(稻草)编织成的帘子。挂壁苫茅屋,就是墙壁外挂上稻草帘子的茅草屋。半个多世纪以前的江南农村,许多农户家居住篱笆或者泥巴作墙的茅屋,再在那墙壁外头挂上挡风遮雨的稻草苫。这种挂壁苫茅屋低矮窄小,那茅草的屋檐,中等个儿的人伸手就可以够着,小孩子垫个凳子,就可以掰吃屋檐上挂着的冰铃铛。
笔者说的“那挂壁苫茅屋,倒塌了”,那茅屋的主人就是我的三哥。解放初期的三哥,追求婚姻自由,入赘给了外村一户农家做了上门女婿。仅仅过去两年,三哥的岳父母,因为患血吸虫病,腆着大肚子携手冲奈何桥而去了。三哥小夫妻俩也变得肚大如鼓,骨瘦如柴。父母心疼,为三哥夫妇治疗了血吸虫病,又在老屋东头搭了三间挂壁苫茅屋让三哥夫妻栖身。因为家里一贫如洗,我家侄子(三哥的儿子)读初三年级那年,三哥过世。后来,侄子也告别挂壁苫茅屋,入赘去他乡。
人是屋撑,没有了人居住,三哥家的破茅屋加速了衰落:外墙的草苫一点一点风化脱落融入泥土,粼粼微波似起伏的地面上生长了青苔白霉,四季风悠闲地钻进破屋子呜呜闲逛。然而,几年后这破茅屋一夜间竟然显现了生气:新的稻草苫挂了上去——墙壁不透风了;屋顶上的几处“洼地”填进了新稻草——茅屋不漏雨了;地面霉花被扫得斑斑驳驳——搁上了床铺,安起了柴灶。继而,破茅屋里一下子搬进来了两家住户:邻居家的两位60多岁的老婆婆。俩老婆婆的儿子都说:“造新房子了,让老娘亲先在这里住着。”多半载以后,新楼落成,俩儿子又说:“得装修呢,老娘,你继续住着吧。”一年过去,水泥浇砌,琉璃瓦盖顶的小洋楼,外墙壁又抹上了喜气的立邦漆,地面铺了照得见人影的大瓷砖,嘿,小洋楼通身闪亮,神采奕奕。神采奕奕的小洋楼,上下300多平米,外加一个也可以住人的顶楼和阳台。如此,小洋楼上上下下总共十多间。客厅、卧室、书房、库房、厨房、洗手间,间间宽敞、洁净,设施一应俱全。屋前是硬化了的村间公路,屋后是悠悠流淌的小河,小河边是枝条摇曳的竹林。居有竹,食有肉,再加上一个行有车,生活爽心又惬意。老婆婆在门口探头观望,儿媳妇走过来说话了:“新屋子气味重 ,你再好好在那边安心住着。”
冬去春来,俩老婆婆结伴,有话有商量,倒也住得安安心心。又一年春,玉皇老爷子爆脾气了,他把惩戒八戒、悟空搬运白花花粮山的恼心事,摊派到了大江南北的华夏子民头上,况且这次不是搬运面粉和大米,而是铺天盖地的大冰雪。这铺天盖地的大冰雪层层重压,茅屋猪棚,彩钢车棚,还有那些菜市场,塌了一个又一个。三哥家的这所挂壁苫破茅屋,咯吱有声,连连呼救,摇摇欲坠。俩老婆婆慌了,垫个凳子,举把铁锹,呼哧呼哧扒拉屋顶上的积雪。多亏村干部有心,带着志愿者挨家逐户巡视,帮着俩老婆婆扫去了屋顶的积雪,保护挂壁山茅屋安全度过了大风雪。
然而,今年我回老家,发现三哥家那座挂壁苫破茅屋,塌了!两位老婆婆哪去了呢?正巧见到了忙着发放养老金的村长,村长告诉我:“俩小子听说老年人发放养老保险金,兴匆匆把老娘亲接回家啦。呵呵,现今农村老年人的晚年生活也有了保障了!”
站在那倒塌的挂壁苫茅屋前面,思前想后,我心潮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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