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中国 | 打造校园足球精英，业余体校请缨

特约记者左瑞玉溪报道8月4日，云南省第十六届运动会青少年组“玉昆杯”足球比赛在玉溪结束。在这场规格最高的省级足球赛事中，来自14个州市的46支代表队在6个组别赛事中分出了高下，阔别省运会近四十年的保山足球三军用命，取得11人制女子U15季军、11制男子U15第五名、五人制男子U15第七名的成绩。

为了备战省运会，多数代表队事先都在整合本地优势兵力，四处抽调精英球员，而保山代表队不同，他们的球员仅有一个来源——保山市少体校。去年退休的前任校长刘卫兵这次应邀出任11人制男子U15的领队。作为“保山足球复兴计划”的倡导者和执行人，他完全有资格现场督战，检视自己在任期间培植的成果。

年过六十的刘卫兵是云南最资深的体校人之一，10岁就成为少体校的排球运动员。1978年，他考取昆明师范学院（云南师范大学的前身）体育系，1982年大学毕业回到临沧少体校任教，八年后工作调动至保山少体校，直到去年，才结束了自己半个世纪的体育生涯。

从事体校工作初期，他和足球并没有直接联系，只是作为一名体制内的体育工作者，对足球保持着职业性的观察。早在他调任保山前，1983年保山少体校的三大球就只剩排球，足球已经在当地销声匿迹。直到今天，保山民间足球赛事仍然不成规模、时断时续，校园足球也未见太大起色。

由于保山与缅甸接境，商贸、文化交流频繁，而在体育方面，缅甸几乎只有足球可以交流。有一次，一支缅甸的中学生足球队到访保山，东道主指派保山一中、腾冲一中轮番上场，无论场面和比分，都让看台上的刘卫兵觉得“惨不忍睹”。

“虽然我们地处边境，但我们也是泱泱大国的一部分啊。”这位专业体育人的内心被刺痛了，这也刺激了他重启保山足球的决心。2018年，云南省体育局力促各州市体育部门恢复三大球。这一年，刘卫兵顺势在少体校重树足球大旗。

建队不到一年就取得惊人成效：2019年云南省足协公开选拔U13梯队球员，保山少体校一次输送了4名女队员、2名男队员。这些孩子的入选，经过了时任云南省足协青训总监、前国脚李辉为首的专家团队综合考评。

“这就是体校的优势，也可以说是举国体制的优势！”刘卫兵这样解释精英球员的速成之道：1、新版的“三从一大”精神，从严、从难、从实战出发，科学性的大运动量训练；2、高起点、高水平的教练团队；3、充裕的资金保障。

首先，选材确保身体素质、意志品质达标，然后把队员集中在一所小学读书，以便统一接送。放学后，全队集中在体校训练、食宿。上学期间每天的训练不少于两小时，双休日最多只有周日下午休息。“业余体校的训练抓的就是业余时间。”他说，组队后的第一个假期，全队到丽江驻训了40天。

在师资环节，他“幸运”地发现了曲靖的年轻教练龙跃，并以特殊人才引进的方式给了后者事业编制待遇。“龙跃的专业素质和敬业精神是我们在保山挖掘不到的。”之后，体校又引进了和正杨等4名丽江籍年轻教练，其中还包括一名守门员专职教练。

精心选材、外出集训、聘请教练……政策和资金缺一不可。幸运的是，中国足球发展基金会给了保山少体校每年200万元的专项资助，条件是开展精英训练、向省队输出人才；遗憾的是，这份5年的合作协议只执行了2年，就因为甲方的原因而中止。

“尽管队员是零基础，但我们有一套系统性很强的训练机制，所以能在较短时间内产出人才。”刘卫兵说，尽管首次出战省运会，准备不够周全，球队发挥不及预期，但参赛本身已创造了保山足球的历史，那块铜牌更是令人鼓舞——对一穷二白的保山足球来说，以提高带动普及，用精英促进草根，是一种反其道而行之，并且迅速见效的途径。

据他介绍，体校作为体育举国体制的一部分，至今保持着县（区）、州（市）、省的三级架构，再上一级出口就是省体工队。位居第二级别的州市体校现存三种形态：昆明、玉溪等地的“体育运动学校”是中专，普洱、临沧等地的“体育中学”是职高，其他城市的“少 体校”的性质为业余体校，是事业单位而非教育部门认可的学校。

目前，县区级体校只有少数开展业余训练，并且项目单一，如昆明五华区体校专攻游泳。多数县区级体校的职能主要是下乡为上一级体校搜罗人才。而省体校改为省青少年体育训练中心之后，其定位已经让外界、内行都看不明白。在体校的三级架构中，由于两端的原有角色的功能已明显弱化，州市级体校有了更大的担当意愿和作为空间。

刘卫兵认为，足球界是时候重视并重拾体校模式了。“足球改革不应该一刀切，不能把体校这一块搞丢了。这可是建国后积累多年，而且被证明成效显著的训练体系。”已经不在其位的他，并未忘记自己的初心——“振兴云南足球”。

2018年组队之后，也有外省俱乐部的球探找上门来寻求“合作”。他说：“说实在话，人家给的条件很好。但我干了一辈子体育工作，还是要讲信用，讲大局观的。省队要人可以无条件带走，但是我不能拿学生做交易，更别说把他们卖到外省。”

自己培养“半成品”——送往省外或海外的更高平台——必要时召回参赛或分享转会权益，这样的运营模式在云南足球圈早已蔚然成风，却被他视为“歪门邪道”，他希望自己终生固守的“体校模式”和“举国体制”能够不断改善发扬。

“（上世纪）90年代以前，我们不怕日本，打韩国也没有问题。现在的状况不用多说，原因是什么？”他说，“因为我们把体校的足球砍了以后，没有了精英球员，这个才是关键。”在他看来，校园足球现阶段还无法承载培养精英球员的任务，社会青训机构更是难当此任——不少体育老师的从业动机是享受假期，而很多青训机构的教练就想挣钱。

目前云南省的市级少体校当中，开展足球训练的只有丽江、开远、保山——这几家也是近年省队球员的主要来源地。“我一直都主张，不仅是云南省，全国都应该恢复体校的体制。”那么，刘卫兵所谓的体校体制，即“体校精英模式”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他认为青训必须两条腿走路：校园足球负责普及，业余体校负责提高。“我们的国情决定了绝大多数学校都会把文化学习放在第一位，而体校的唯一目标，就是为国家培养精英运动员。”他说，“校园足球把普及面抓好，是可以形成很好的氛围和成长的机制的，但重点应该是小学，而不是面向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撒胡椒面。”

在每年200万的专项资助中断之前，他在保山当地联络了5所小学，承诺给每家提供10万元训练经费、一名专业教练。从一年级的孩子抓起，利用下午放学后的时间训练，经过四年打磨，学生五年级起进入少体校集中管理。

队员小学毕业后，则借助教体合并的行政干预，指定一所中学就读。完成九年义务制教育之后的培养方式，是以3+2的大专学历教育为队员们托底。在这个阶段，学生的成长方向将分化为“职业球员”和“专业教练”。

他承认文化学习是绝大多数体校学生的短板，“一个人的潜力和精力是有限的，如果学生具备从事职业运动员的能力和愿望，就应该鼓励他往更高、更快、更远的地方发展，这种难得的人才还要求他学习好，就勉为其难了。”

从保山足球迅速崛起、田径长盛不衰的亲身经历来看，专业师资被视为至关重要的因素。“就培养精英运动员来说，体育老师的专业素质难以胜任，而运动员出身的教练是没有周末和假期的，更可贵的是十多年的运动背景，培养了他们对体育的深厚感情，对事业的高度责任感。这恰恰是多数俱乐部教练、学校老师不具备的。”

在“体校模式”里，踢不上职业足球的人会是大多数。对这一群体，他认为丽江市玉龙县的做法值得借鉴和推广——虽然给不了教师编制，但拿出专项经费给派驻到各个学校的教练开工资，既能让他们的收入和岗位都相对稳定，还能有效提升基层训练的水平。

在他看来，更理想的做法是“国家为这批人提供一条专门的通道，让他们进入小学当足球教练”。如果全国各地都重视这个人群，找到一名称职的专业教练，就把他放到一所学校里，那么中国足球的腾飞“可能不需要再等十几年”。

编辑 | 把球给我我要回 家 图片 | 左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