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为文,特别讲究韵律之美。一句话,古文、文言文之为用大矣,太有用了!
中小学生中间流行一句俏皮话,想必不少人都听过:一怕文言文,二怕写作文,三怕周树人。可现实情况呢,文言文越怕越多。2019年开始使用的部编版语文课本,文言文或古文篇目明显增多。小学六年十二册有124篇,增幅达80%,所占比率为30%;初中六册也是124篇,占比51.7%;高中“古诗文背诵推荐篇目”,由十四篇增加到七十二篇。高考分值达35分上下。加上作文60分或70分,可谓古文、作文一匡天下!
对此,不但中小学生,不少家长也有抵触情绪。究其原因,主要是认为文言文难度大,而且与现代社会语境格格不入,学了也用不上。
依我看,难度固然有,但真的很大吗?比如“慈母手中线”“锄禾日当午”“日照香炉生紫烟”“两个黄鹂……一行白鹭……”,难度有多大?比白话文难不了多少嘛!即使“苛政猛于虎也”,稍加解释也不难明白。况且英数理化的难度未必比这个小。至于用上用不上,英数理化又能用上多少呢?有人说英语有99%的人毕业后用不上。相比之下,文言文用处反倒大得多。以虎年的虎为例,“虎虎生威”“虎视眈眈”“如虎添翼”“狐假虎威”以及“气吞万里如虎”,哪个不是文言?而人们发言哪个不脱口而出?写文章哪个不手到擒来?
文言文学习还有一个无可取代的核心作用。在说这个作用之前,我想先问大家一个问题:世界上什么力量最强大?军事?高科技?互联网?No!文化的力量最强大,文化的消亡是真正的消亡。国学家章太炎先生认为,一个国家可以暂时灭亡,但只要文化没有灭亡,就有复兴的可能。众所周知,世界四大文明古国,古印度、古埃及、古巴比伦早已灰飞烟灭,如今的印度、埃及、伊拉克与之毫无关系,只有中国文明几千年绵延至今。最重要的原因,就在于我们有自成一体、自强不息的文化一脉相承。或者说我们有汉字,有以文言文为主体记载的二十四史和诗词曲赋三国红楼。“床前明月光”“家书抵万金”“大江东去”“晓风残月”,和孔明关羽、宝玉黛玉、齐天大圣孙悟空他们,至今仍或委婉或激越或深切或悠扬地拨动着我们的心弦,仍在影响、规定和塑造着我们的精神境界、人文情怀和审美取向,仍在为我们提供中国人之所以为中国人的文化DNA或血统证明。
作为中国人,你可能不知道塞万提斯、马尔克斯、博尔赫斯,更可能不知道村上春树,但你不可能、也不可以不知道“床前明月光”。说绝对些,在世界上任何角落,中国人都可以凭借“床前明月光”像说出“接头暗号”一样找到自己的同胞——你看,文化具有多么强大、多么神奇的感召力、凝聚力!而其最主要的载体就是文言文。换言之,文言文是我们文化自信的基本根据和原始凭依。何况,举目四顾,当今世界,只有我们中国人可以通过自古以来的文字直接感受古人的音容笑貌,这是多么大的幸运和幸福啊!以先秦哲人而言,喏,孔子循循善诱:“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庄子侃侃而谈:“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孟子谆谆教导:“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这还是先秦文言,是真正的古文,也并没有看得人一头雾水!
记得季羡林老先生生前说过:“你脑袋里没有几百首诗词,几十篇古文,要写文章想要什么文采,那非常难。你要翻译,就要有一定文采。”这就是说,白话文的水平来自文言文,外文的水平来自中文。换言之,古汉语是现代汉语的天花板,母语是外语的天花板,前者的高度决定了后者所能达到的高度。
就我个人、我这个翻译匠和半个作家来说,也大大受惠于古文或文言文。以行文节奏为例,村上说他的行文节奏来自爵士乐,而我完全不懂爵士乐,那么我的译文节奏从何而来呢?来自古文,来自古文的韵律。古人为文,特别讲究韵律之美。平仄藏闪,抑扬转合,倾珠泻玉,铿锵悦耳,读起来给人一种妙不可言的快感。闲来翻阅古文,过目默诵之间,偶得灵丹一粒,即可点铁成金,而令谈吐焕彩,文章生辉。一句话,古文、文言文之为用大矣,太有用了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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