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闻先生下东洋

传说早年间，鄞城有个闻先生，去过东洋。东洋是一个难去的地方，去的人要漂过看不见边的大海，航行九九八十一天，穿过汹涛巨浪，十有八九人事身在鱼肚子里。东洋有雾蒙蒙的高山，霞光照耀的奇崖峭壁，肥沃宽阔的原野，有世闻少有的奇花异草，飞禽走兽。它是太阳出来的地方，神仙居住的仙境，去过东洋的人不多，东洋神奇的传说不少。

闻先生是个教书先生，他读的书有几大摞子，满肚子之乎者也，一辈子教书，弟子满天下。但他气性古癖，安于贫寒生活，不贪钱财，不愿巴结有钱有势的人。落得他到头来家里贫穷，三十多岁了， 尚未成家立室，家中除了自身就是影子，冷冷清清。

他平日里除教书外，喜欢种植桔树，有一个很好的桔园。这年春季暖和，夏季多雨，又赶上秋季天高气爽，闻先生的桔树丰收在望， 黄橙橙的桔子像天上繁星一样多，谁看到谁都眼热。闻先生捧着沉甸甸的大桔子，闻到一股扑鼻的清香，心里格外舒坦。 他种的桔子，一不是为卖钱，二不是为自个解馋，只是用来行方便，救助别人。谁家有病人想吃桔子，或过路行人口渴了想吃桔子，只要开口，闻先生没有不给的。他善种桔树和好心肠，三村五里无人不称道。

闻先生有两个得意门生，一个叫陈克用，读完书后学做生意，驾了一艘大船，也去南洋、 东洋经商，运出丝绸、瓷器、茶叶， 买回海外人的奇珍异宝，珊瑚玛瑙等名贵物产。另一个门生叫田流，读完书后学木匠。他心灵手巧，做得活儿比鲁班还好，深受乡亲们的爱戴。

可是田流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犟人，这天，他受到一个阔少爷的欺负，气不过去县衙告状。 哪知县令贪了阔少爷家的银两，竟判阔少爷无罪，田流犯法。田流一时气愤不过，聚众造反， 围打县衙，闹下一桩祸事。

这事可非同小可，县官上报到州府，州府上报到京城，皇帝老倌龙颜大怒，要发兵到鄞城来提拿田流问罪。不光捉拿旧流，还要诛灭九族，就连田流的老师闻先生，也在诛灭之列。

这事该咋办？闻先生不免烦恼不安。 听说田流已逃跑隐遁不知去向了，自己是否也来个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但眼下无亲可投，无友可奔，无处可去。不巧陈克又下南洋去了，要是他在家，还可乘他的船逃到海外避难。琢磨来琢磨去，闻先生不免着急起来。

这天夜晚，闻先生做了一个梦。 梦见他的桔树上，结了一个大桔子，足足有簸箕那么大。 他好奇地去摘，一摸，桔子并不沉，轻飘飘的，像一般的桔子那么轻。闻先生急忙剖开桔子想看里面有什么东西？不剖犹可，一剖开把闻先生惊一跳，原来桔子里面既没有瓤，也没有籽，却有两个老头坐在那里下棋。俩老头胡须雪白，脸庞却红润润的，身材不高，站起来约一尺左右。他们碰见生人，似乎有点惊异，但一点也不在乎。

其中胖一点的老头说： “我那天饮了西王母的蟠桃酒，直到今天还香气回肠。”

瘦一点的老头说：“我前天在蓬莱仙岛吃了龙根脯，至今还不觉饿。”

两位仙人还怨恨道： “我们好不容易找到这个隐身地方，也被人搅乱了？ 看来凡间没有安隐之地，我们还是回老家好了。”说话间， 两位仙翁就不见踪影了，闻先生一惊，也醒了。

闻先生睁开眼，只见窗外光天白亮， 正值清晨。闻先生脑子里还留着这梦，他觉得这梦很蹊跷，深怕忘掉，忙拍着脑袋回忆。突然， 门上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把闻先生吓一愣：这么早谁来敲门？ 莫非官兵赶来了，要抓自己了，大难临头了？ 他胆战心惊地向门口走去。开门一看，喜出望外，敲门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盼望的陈克用。

陈克用进门来，扶老师坐下，轻声地道： “老师，我刚刚从南洋回家来，听说田流出事了，得罪了官府，皇上派兵来追捕他来了。目前，他已逃跑。老师，你是田流的师长，免不了会有麻烦。 我想了一个办法，你快到我船上去，我带你去东洋避一避风险。”

闻先生在山穷水尽时又碰上柳暗花明，答道：“你说的也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只好随你去东洋躲一躲。”

“老师，这事十分紧急，不容迟误，请你马上带上银两和常用衣物，随我马上上船。”陈克用催促道。

幸亏闻先生孑然一身，别无牵挂，他急乎乎地取出积攒多年的少许银两，卷起被子和衣物， 锁上房门就走。可刚走两步就抬头看见缀在枝头的累累桔子，品莹红润，在风中微微颤动，他怎么也舍不得扔下这些他用心血和汗珠培育出来的金果。他急中生智，返回屋里取出几个麻袋， 和陈克用一起手忙脚乱地摘下一些桔子，搬到船上，准备带到东洋去送朋友或食用。很巧，闻先生的船刚离开，官兵就赶到， 扑了个空。

海船从镇海港出发，划破碧蓝透明的水面，驶向波涛汹涌的大海。海上风急浪大，掀起几丈高浪涛，排山倒海，遮天蔽日。闻先生初次出海，只觉得人像坐在筛子里，被摇得心神无主，头晕目眩。每天都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恶心呕吐。

不知颠簸了多少天日，经过了多少荒无人烟的岛屿，看过多少海鸥在长空里飞翔，见过多少跃出水面的大鱼巨鲸，渐渐地，前方出现了隐隐约约的海岸，影影绰绰的山形，不一会儿，看到山峦一个接一个，连绵起伏，像一条长龙伏在天边。船再向前行驶，便清晰地看见绿柳成行的堤岸， 桅樯如林的海港。曾经来过这里的陈克用告诉闻先生，这就是东洋国的一个港口，名叫滠津港。 闻先生在大海中像打秋千一样苦熬了不知多少日夜，如今到达了平安的陆地，不用说心中多高兴了。他记得书中记载，东海中有个蓬莱仙岛，有长生不死之药。 今天来到的地方是不是蓬莱仙岛？是否有长生不死之药？ 闻先生像梦中一样想着。

船停泊在一个背山临海的美丽港湾。岸上一座座房舍，青墙红瓦，楼台亭阁，高低错落。一条石头砌成的一级一级的梯路，从海边到山上，路上行人来往，两旁绿树成荫。这时日头偏西， 约摸午后时辰。闻先生顾不上烧火做饭充饥，只是随手剥开几个桔子吃了，便拉着陈克用上岸看新奇。

说也奇怪，这美丽的港湾，却没有一点繁华气氛，显得十分冷落。街上只有稀稀疏疏的行人，不见熙熙攘攘的商贾。商店都关门闭户，饭店不见袅袅炊烟。闻先生好生纳闷，拉着街上一个和自已穿着相同的人打听，才知道近来这里正闹瘟疫。一种发冷发热、呕吐腹泻的疾病夺走了不少人的性命，本地的灵丹妙药吃了均无效验。任凭瘟疫像魔鬼一样横行，人们唉声叹气，叫苦不迭。

那人告诉闻先生说，他也是从中国来的，他是吴地的一个工匠，来东洋做艺谋生。赶上瘟疫流行，他也无法上岸做艺，准备另去东洋国其他港口做艺谋生。闻先生在海外碰上乡亲，像俗话说的，美不美，乡井水；亲不亲，故乡人，闻先生热情地请这位师傅到陈克用船上，并加上其他几位师傅，一同喝茶饮水，共叙家常。他拿出桔子招待家乡的亲人。

面对眼前情景，陈克用也无法上岸做生意。他准备稍停留几天、让闻先生休整身子调养精神，再去东洋其他港口做生意。闻先生每天闲来无事，便上街走走逛逛，散步消遣。他见街上一个一个病人，面黄肌瘦，脸色苍自，眼窝深深地凹进去，手脚瘦得只剩皮包骨，走起路来东偏西倒。心地善良的闻先生不免产生怜惜之情，他真想自己变成个医生去拯救眼前这些病人。

他忽然寻思到，这种发烧呕吐的病，一定口干舌燥，饮食无味，何不把自己带来的桔子给他们尝尝，或许能獬救病人的饥渴，生津去火，滋心养胃。他便拿出两袋桔子上街去卖。一会儿，就招来买桔子的人。有人掰开桔子一尝，清香可口，啧啧称赞，渐渐地，来买桔子的人越来越多，排成长队。闻先生口说卖桔，实是赠送，给钱多少随便，无钱的一分不收，为让更多的人，吃上桔子，闻先生限定每人只购两枚。不一会儿，两袋桔子便售个精光。

过了两天，在陈克用的船头上来了一个衣服破烂的小孩，要买桔子。闻先生问：“孩子，你家住哪里？买桔子去给谁吃？”

“我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全都病了，幸亏我没有病，听街上的人讲，从您这里买去的桔子吃后病就好了，我也要买桔子给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们吃，千万请叔叔卖给我一些。”小孩恳切地说。

闻先生听了好欢喜，这桔子到东洋来显出这般神奇，能治病，那太好了。他高高兴兴地满足了小孩子的要求，从剩下的半袋桔子中取出几个给他，小孩欢喜地拿着桔子走了。这一下招来更多买桔子的，不一会儿，船前站满了长长的队伍，都是要买桔子的。闭先生忙把剩下的半袋桔子，发给排队的人们拿去治病，这样，全部桔子一售而空。

桔子治瘟疫的新奇事一下传开了，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了一个叫大彦命将军耳里。这位将军是一个强凶霸道的人，他听说唐国有人带来能治瘟疫的水果，也要尝尝，便派人来索取。这时， 闻先生的桔子已一售而光，一个不剩，只好如实相告。哪知大彦命听后暴跳如雷，责怪闻先生对他不敬，令官兵把闻先生毒打一顿。

絮被上面跌死人，闻先生行好事替人治病，不巧由此招来灾祸，他气破肚皮胀裂心，幸亏滠津的百姓把闻先生视为救命恩人， 他们对大彦命无理毒打闻先生的行为惯恨不满，便托人把这件事上报到东洋国的天皇那里，要天皇惩罚大彦命，保护从唐国带来水果治瘟病的恩人。天皇得知这事，马上派大臣来滠津港查看究竟。

这时闻先生在滠津港百姓的关照和护理下，伤痛已经痊愈。天皇的使臣见到了闻先生，对闻先生带水果来治瘟病一事最感兴趣， 仔细打听了这件事，回去禀报给了天皇。

过两天，天皇又派使臣来找闻先生，要他进宫，说天皇要重重赏赐。

闻先生被大彦命毒打后，余悸未消，不知天皇再要怎么样。他战战兢兢地来到宫廷，只听天皇发话道：“从唐国来的客人，感谢你送来能治瘟疫的水果，治好了滠津港无数平民的病。我要嘉奖你。我吃过海内外各种珍奇食物，美味佳肴，但尚未吃过这种能治瘟疫的水果，请你献一些桔子给本天皇尝尝。”

闻先生听天皇说话有礼，不像大彦命那样恶狠，便恭恭敬敬禀道：“启禀天皇大人，小民从家乡带来的几袋桔子，全都送给滠津的患瘟疫的病人吃了，眼下一个不剩，请天皇恕罪。蒙天皇赏识这桔子，容小民回家乡鄞城再运一些来献给陛下。”

天皇微微颌首，看了闻先生一眼，道： “感谢你的忠心，既然桔子都给滠津的病人吃了， 为他们治好了瘟疫，这是一件大好事我不怪罪于你。也不必再回鄞城运桔子，我现在要留你长期住在我的国家，帮助我培植出桔子来。让一粒桔子变成一棵桔树，结下很多很多的桔子，那我就不愁桔子吃了。不知你是否愿留下帮助我培植桔树？”

闻先生庆幸这天赐好差事，自己正躲避横祸，正愁无长久安身之地，如今天皇留下种桔子，正是自己求之不得的事。他连忙向天皇叩头， 陈诉道：“小民在家乡从小就种植桔树，培植的桔子又大又甜，一年成苗，两年成林，三年结果。感谢天皇赏识之恩。”

天皇听后满心舒畅，乐得捻须欢笑，他像已经吃上了香甜爽口的桔子，品到了桔子的滋味，忙起身离开铺着锦缎的宝座，亲手扶起长跪的闻先生，并令大臣设宴款待。

这样，闻先生便留下住在东洋国培植桔子。他给天皇种植了桔园，又被百姓请去培植桔园，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岁月如流，闻先生在东洋度过了十个春秋。从滠津到大和，从大和到河内，处处都有闻先生培植的桔园。 闻先生来时还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年轻气壮的中年人，如今已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了。他得到东洋国的朋友们的厚爱和尊敬，他们送给了他酬金谢礼，积攒了一笔不小的财富。

异国虽好，但代替不了闻先生思乡之情。他料想皇上通缉的风头已经过去，便想落叶归根，回家乡养老。在一个金黄的桔子缀满枝头等待收摘的季节，闻先生又依依不舍地离开自己亲手培植的异国的桔园，踏上陈克用的船，返回祖国。

很多东洋朋友来岸边送行，热泪盈眶，依依不舍。那位小孩领着他爷爷、奶奶也来送行。 朋友们站在岸上向闻先生挥动帽子，老奶奶挥动着头巾，向闻先生表示深切的情意。 闻先生站在船头，也向他们招手致意。渐渐地，他的两眼变得模糊，滠津港越离越远，越变越小，最后消失在茫茫的大海远处，闻先生泪珠一串串地往下流。

闻先生回到鄞城，果然风险已过。他用在东洋国积攒的银两，修盖了新房，荒芜的果园重新恢复了青春。他还有一件从东洋国带回的珍贵礼物，那就是崇神天皇赏给他的三颗珍珠：一颗避风珠，一颗避火珠。一颗避水珠。闻先生珍藏着这三颗珍珠，只给少数人看过。闻先生去世后， 不知珍珠落到谁手中了，再也没人看见过，据说这三颗珍珠还流传在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