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牛仔裤

我媳妇花了十五块钱买了一条牛仔裤，穿着合身，显得有些现代化。要是在遥远的故乡，乡亲们肯定要抢着购买了。

牛仔裤不是本乡本土产的东西。在条件艰苦的年月，乡亲们都穿一些粗布衣服，要不就穿的确良的衣服，裤子大多是灰色的或者蓝色的，没有什么其他颜色的。要是谁穿了五颜六色的裤子，谁就被视为不正经，要走资本主义道路。

电视流行开来以后，乡亲们知道世界上居然有牛仔裤这个东西，穿上之后会显得瘦，显得身材很美好。尤其是一些女人，喜欢牛仔裤，认为那是青春和时尚的标志。当市面上有了牛仔裤的时候，女人羡慕，却不敢尝鲜，毕竟，牛仔裤挺贵的，一百多块钱一条。那时候的一百多块钱还比较值钱，并不会像现在一样，随份子都要随好几百块钱，要是谁随了一百块钱的份子，谁就会被视为小气，抠门。那时候乡亲们随份子都是几块钱，最多超不过二十块钱。

一条牛仔裤居然要一百多块钱，到哪里说理去？乡亲们都不买，只是看着好看。明明买不起，却说不好看，还说蓝不拉叽的，厚厚的，不就是棉线的吗？自己织布就能做，做了以后，染成蓝色的不就是牛仔裤？挂上洋人的牌子就卖得贵，什么时候挂上咱自己的牌子，也卖得贵，就赚了洋人的钱了。

于是，有人织布，弄成一条裤子，染了蓝色，穿在身上，却不能获得乡亲们的认可。有见过牛仔裤的，就说你这牛仔裤是假的，真的牛仔裤有弹性，很柔软，不起褶子，不像粗布这样紧巴巴的。穿了自制牛仔裤的人就很难为情，穿了几天就不穿了，

女人们想要买牛仔裤，却都说不好看。直到后来，赶大集的时候，她们发现大集上卖牛仔裤的人弄个小喇叭，大声吆喝，牛仔裤，一条五十，一条五十元。

妇女们挤过去，看到买的人低头挑拣，还有的拿起来在身上比划。而这时的物价，已经平稳了不少，人们随份子也开始随三十、五十块钱了。

妇女们说，只当是随了一回份子。就买了牛仔裤，回家穿上，在大街上走来走去，见人就打招呼，还要人家猜猜他那条牛仔裤值多少钱。

当然，并不是谁穿上牛仔裤都好看，有那太肥胖的妇女，只能买肥的牛仔裤，即便这样，也是把屁股那块撑得溜圆，走路都不敢走快了。瘦的人穿了牛仔裤比较好看，只是人们并不认可。当时，人们认可国货，认为牛仔裤是舶来品，是西洋人的玩意儿，不好看。穿了牛仔裤的妇女就像穿了蓝色粗布裤子在大街上招摇，有什么好炫耀的？

有精通世事的人说，牛仔裤就是西洋人劳动的时候穿的东西，还有牛仔褂子，起源于西部牛仔的装束，到了国内，倒成了潮流。穿了西洋人的劳动服，还觉得美丽，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不过，妇女人们都不在乎，要买牛仔裤穿一穿，不但自己买，而且还要给丈夫买，给孩子买。要是她们一家都穿上牛仔裤出门，还要穿上牛仔褂子，就真的像是西部牛仔家族了。

孩子们穿牛仔裤子淘气，经常上树挠墙，裤子磨出了破洞，当娘的要扔掉，却被人劝，说是现在时兴一种潮流牛仔裤，就是破洞的牛仔裤，买的时候就有破洞，不单单为了凉快，而是为了一种时尚。当娘的赶大集观察了，还真有破洞牛仔裤，破洞牛仔褂，比不破洞的卖得都贵。

于是，孩子照样穿着磨破了的牛仔裤，却不被明眼人认可。有妇女研究过，卖的破洞的牛仔裤都是大腿、膝盖那里有破洞，而且破洞并不是完全的洞，而是有一些线头牵连着，就像是磨砂磨透的，而孩子们磨破的洞大多在屁股蛋子上，在膝盖那里，已经是十全十美的破洞了。

妇女们买了带破洞的牛仔裤，穿了一阵子，却不被一些老人们喜欢。老人们认为，穿破洞的衣服就等于要饭的，要饭的才穿破烂衣服呢。看不惯的老人就会给穿了破洞牛仔裤的妇女开玩笑，说是你家里有吃有穿，怎么穿破洞的裤子？妇女就笑着说，你不知道，这是时尚，是潮流。

老人们笑笑，并不计较，等妇女走了，就会说，世道变了，不知道妇女们是不是疯了。家里有吃有喝，长得好模好样的，非得穿破洞的裤子，要是在吃不上喝不上的年代，还没人说她们，到了现在，还穿破洞裤子，她家男人也不知道管管她。

有一个广告很快风靡起来，就是一个大长腿的模特穿着破洞牛仔裤，走在铁轨旁边，眼看着火车要来了，就把牛仔裤脱下来，放到铁轨上，等火车过去，把牛仔裤拿起来，牛仔裤就变成了牛仔裤衩，还带着一点磨砂的破洞，颇为时尚。

于是，很多穿破的牛仔裤或者带了破洞的牛仔裤就被妇女们改造了，改造成牛仔裤衩，而剪掉了的裤腿就可以做套袖，做孩子的书包，做买菜买肉的书包，有的还做了一个墙上钉着的挂包。要是牛仔裤破得不成样子，不能做成裤衩，就被彻底改造了。牛仔裤的口袋可以做成布兜，挂在墙上，也可以做成钱包。

妇女们施展针线活的绝技，弄了很多改造后的产品，结实耐用，别人还看不出来。牛仔短裤流行之后，乡亲们又买牛仔短裤，有薄薄的磨砂材质的，也有厚一点的，有透气的，颜色也有黑色、蓝色、白色等颜色，比较耐磨，只是有些厚，不如薄布的凉快。当然，也有一些薄布的短裤，染上了牛仔裤的颜色，卖了高价。

不过，牛仔裤也有不好的地方，就是有的牛仔裤太结实，车间的工人不能穿，以免被机器扯住了，松不开，整个人都被卷进去了。只是，后来有了不结实的牛仔裤，工人也不穿了。

不结实的牛仔裤流行开来，价格也就便宜了不少。再加上互联网大潮的兴起，直播带货火爆，牛仔裤也就自降身价，甚至到了让人不敢相信的程度。

有人花五块钱在直播间抢了一条牛仔裤，就觉得很划算。其实，那些牛仔裤是不是库存货，是不是有质量问题的，就不得而知了。只要便宜，乡亲们就认可。网商们或主播们似乎都摸清了乡亲们的脾气，纷纷推出便宜的牛仔裤，只是有些人瞧不上了，觉得便宜没好货，其实他们只是不想买罢了。

牛仔裤成了平民化的商品，走进了千家万户。有一天，你看到一个要饭的穿着破洞的牛仔裤，千万不要惊讶，那只不过是他在垃圾堆里捡的罢了。

故乡的牛仔裤就是这样，妇女男人都能穿，老头孩子也能穿，连要饭的都能穿，也就没有什么阶级差别了，更没有什么走资本主义道路的说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