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贾樟柯魏书钧在海边散步

要多久才能从沙漠变成海浪，从敦煌走到阿那亚？在少年的幻想里，也许只需回头的一瞬间。

《Movie Insider 幕后: 贾樟柯、魏书钧》

一架来自巴黎的纸飞机，在天空蔚蓝时从敦煌沙漠启程，于晚霞谢幕时降落于阿那亚的海滩。转瞬之间，跨越漫长岁月，恍惚之间，回到童年时代，梦境之间，抵达海市蜃楼。

路易威登男装艺术总监Virgil Abloh生前常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17岁的自己，我深信艺术的力量，可以真正激励任何时代的年轻人。” 他一生也致力于将艺术与时尚相融合，创造性地将高级时装与街头元素相结合，打造真正属于当下的时尚。

路易威登2023春夏男装中所展现的纸飞机翩然而至的西装，卡通涂鸦恣肆狂欢的印花包袋、天马行空的折纸造型皮帽，饰有硅胶积木和串珠的童趣感运动鞋等，正是Virgil Abloh 用斑斓画笔将经典造型与童趣之物连线，从而找寻到的全新时尚坐标。

当我们以孩子的眼光看待世界，一切都呈现出崭新的姿态，无限放大的留白，成为包裹凯旋门的塑料布，而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则被移入视觉的盲区。于是，带上路易威登的白色墨镜，转身便遇见另一个时空的自己。或许我与“我”之间只有3%的不同，但足以扭转时尚与传统、现实与环境、过去与未来。将生命脉络首尾相接，连成路易威登2023春夏男装阿那亚大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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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秀也是今年6月路易威登巴黎大秀的延展与再创作：在卢浮宫方形广场（Cour Carrée du Louvre）上，大秀由以法莲·阿西里（Ephraim Asili）执导的电影序幕《不同寻常的数学》（Strange Math）开场，以科学视角描绘一位音乐作曲家的创作经历，将音乐创作等同于科学发现。而塔拉哈西市佛罗里达农工大学游行乐队The Marching 100则引领着象征童年梦想的游行队伍，从序幕片穿越到真实秀场之中。

当这场时装秀来到阿那亚，路易威登邀请了贾樟柯作为监制、魏书钧作为导演来参与序幕短片的创作，为这一影像传统带来属于中国的演绎。

魏书钧毕业于中国传媒大学录音系，他的毕业论文写的是《贾樟柯声音研究》。他还记得贾樟柯跟一位录音师的争论，录音师觉得要按照声音的技术标准来完成一部影片。

而贾樟柯却说，有的时候环境的底噪就是我对于成长地方的印象，我的印记就是这样的，不要用技术上的指标去干涉这样的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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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樟柯与魏书钧在阿那亚

贾樟柯：Louis Vuitton 灰色西装、灰色西裤、黑色衬衫

魏书钧：Louis Vuitton 白色印花渐变外套

而他真正认识贾樟柯，是5年以后的事情了。2018年，他的短片《延边少年》在第71届戛纳电影节短片竞赛单元获奖。贾樟柯正好在那里举办平遥国际电影展推介会，听说有个叫魏书钧的年轻导演带着短片来到了戛纳，就请他去参加了活动。

从那时候开始，贾樟柯就持续关注魏书钧的创作，魏书钧也带着《野马分鬃》和《永安镇故事集》，连续两年去到平遥电影展。贾樟柯看到他，总能想起自己二三十岁的时候，“精力充沛，有强烈拍电影的渴望和丰富的想象力。但是除了作品之外，我那时不了解他这个人，我也很好奇他是如何工作的。”

序幕影片《海市蜃楼》

2022年9月16日，在阿那亚的路易威登2023春夏男装秀场上，人们终于看到这两位导演合作的作品：一部名为《海市蜃楼》的秀场序幕短片。这也是路易威登男装大秀过去八季以来的传统——与世界各地不同的影像艺术家合作创作秀场序幕短片，由此开启发布会的视觉意向，再将观众的视角引入真实的秀场。

本次路易威登秀场在阿那亚海岸线边建立起一座沙之城，模特们在沙与海之间漫游，形成了一种不同于以往的空间关系。

这让贾樟柯想到海市蜃楼。他曾与海市蜃楼擦肩而过。在一次敦煌堪景的路上，他在车里睡着了。醒来后，制片告诉他刚才遇到了海市蜃楼。他为制片没有叫醒他而感到遗憾。对生活在当地的制片来说，海市蜃楼并不鲜见。而对于常年生活在内地的他，却犹如一个奇迹。这也促成了他想通过这部短片中去呈现海市蜃楼的形象。

魏书钧第一次听到贾樟柯想去敦煌拍序幕短片感到有些意外。但是细想之下，从渤海湾环抱中的沙滩到中国西部的广袤沙漠，由“沙”而连结，相隔差不多3000公里的两地，草蛇灰线般共鸣。

在贾樟柯的脑海里，两地之间还有一条隐秘的联系：千年之前的丝绸之路经过敦煌，穿越沙漠戈壁，将丝绸与瓷器送往更西的地方。而现在，西方的时装又来到中国，在这里形成另一种文明的叙事与对话。

背景宏大，而角度可以细微。“我们在敦煌拍的不仅仅是沙漠，而是这个空间里面生活的人，他们的快乐，他们的美好以及他们的幻想。所以我们通过一对兄妹的儿童视角，带我们去看这样一片沙漠，戈壁滩里面充满了生机的世界。”

序幕影片《海市蜃楼》

生活在西部的孩子，最向往的就是大海。魏书钧设计了在洗脸盆边模仿游泳的动作，仿佛洗脸的一盆水就是他们的大海。“在敦煌这座沙之城里，水是很宝贵的，他们对于游泳的想象，会跟我们很不同，甚至有一种奢侈的感觉。”

序幕影片《海市蜃楼》

在看不到大海的沙漠中，贾樟柯和魏书钧依然赋予了其勃勃生机。在敦煌的两天拍摄，剧组转了近10次场，拍摄孩子们上学的旅途：穿越葡萄林，穿越花田，穿越沙漠；我们可以看到盛开的鲜花，茁壮的葡萄以及甜美的瓜果。魏书钧说，“在热带看到这些可能司空见惯，但是在沙漠里面，它们就像宝石一样，显得很可贵。越是在严酷的环境中，生命的张力会更动人心魄。”

从沙漠抵达想象中的大海，需要一场奇遇。这次的拍摄地在一片雅丹地貌之中，距离罗布泊地区只有十几公里之遥，人迹罕至，流传着很多神秘的传说。在贾樟柯看来，这里如同荒凉的外星球，身处其中，很容易生发超现实的想象，“在雅丹地貌里偶遇一个外星人，或者偶遇一个身穿路易威登服装的魔术师，我觉得是很自然的。”

序幕影片《海市蜃楼》

这个拎着行李箱的魔术师，风尘仆仆，如同一个不合时宜的旅行者，突然地出现在沙漠中，为孩子们带来一副墨镜作为礼物。小男孩带上墨镜后仿佛也具有了不同的眼光，当滚滚黄沙向天际消失，小男孩透过墨镜，在公路尽头的地平线上，看见了壮丽的海市蜃楼，以及他们从未见过的、澎湃的蓝色海浪。

通过想象力，海市蜃楼把阿那亚带到了他们眼前。

不约而同地，两位导演用“礼物”来解读这支短片想要表达的意义。用魏书钧的话来说，从在洗脸盆旁边想象自己在游泳，到看到海市蜃楼中的阿那亚的大海，这是call back，“就好像梦想照进现实，把未来的礼物召集到心里了。”

序幕影片《海市蜃楼》

贾樟柯则说，这支3分钟的短片中有两份礼物，“遇到魔术师，这是生命的礼物；看到海市蜃楼，这是大自然的礼物。我们希望这种奇迹普照人类，特别是在偏远地区的孩子们。而另一方面，我们也得以理解他们看到的丰富的世界。那样一个资源缺乏的地方，在孩子们的目光中却是五彩斑斓的，充满了诗意。”

从小学习古典音乐的魏书钧，本想在短片中使用柴可夫斯基的《六月船歌》，是赖英里吹奏的长笛版本。原曲中有一种水波荡漾的意境，在这个版本中既有西部的神秘，同时又优雅，令人生发幻想。

序幕影片《海市蜃楼》

这符合魏书钧对于电影配乐的偏好，他认为音乐跟影片的关系不应该总是顺撇的，把一种原本属于影片的情绪借助音乐的形式放大，有点太粗糙。相反在某些时刻，音乐起到的应该是间离的效果。“我看到过一个关于《风柜来的人》的故事，有一个孩子们在海边玩的场景，杨德昌导演跟侯孝贤导演说，你一定要配维瓦尔第的《冬》。音乐特别宏大，又很惆怅，但影片里的孩子们玩得特别开心。那个时候音乐就跟影片产生了新的维度，我觉得这是配乐很精妙的一次用法。”

序幕影片《海市蜃楼》

但是贾樟柯则推荐与他合作多年的音乐人林强制作原创音乐。林强特别创作的电子乐魏书钧非常喜欢，它展现出了沙漠中强大的力量感，“在敦煌严酷的自然环境中，风席卷着风沙，以极大的推动力掠过大地，这背后有自然之力；而更大的力量是在沙漠中生存的生命：人，动物，花草，他们展现出了超强的生命力。二者合二为一，成为一曲生命的礼赞，最终汇聚成美好的希望。”

短片完成后再回想这次经历，魏书钧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一场内心戏。他说拍摄刚开始的时候，他坐在帐篷里看着面前的监视器，心里想着的是自己该怎么在贾樟柯面前导戏。“贾导可能也感受到我的紧张，就故意跟我开了个玩笑：‘书钧你看，这画面里简直太像火星了，我们要搞个登陆车放在这里。’大家全都笑了。然后贾导又和我说，‘你先拍着，我出去转转。’他让我把心里的负担卸了下来。”

近些年贾樟柯一直在跟年轻导演合作，每年监制两三部年轻导演的作品，作为电影事业的一种传承。在他看来，监制的角色，最主要的工作是“成为导演的交谈对象”。“有时候更多的功夫是在拍摄之外，去关注他怎么堪景，怎么选演员，在这个过程中讨论出更清晰的拍摄方案。那么真正去拍的时候，监制就应该放手，让导演有充分的自由，尽量用他们自己的方法去拍，耐心一点。一定要给导演这样一个空间，启发他们，把他们自身的创意更加完整地呈现出来。因为每个人内在的情感逻辑跟电影逻辑都有自己的独特性。”

热爱说唱的魏书钧，用flow和grooves描述自己的电影逻辑。“玩说唱的时候一直会有人说，你得先找到你的flow。它有‘风格’的意思，你得找到你自己的这个东西。拍电影当然要找到你自己最想表达那个东西。而grooves就更细节了，它是那种内在的节奏。可能每个影片每个场景都有自己内在的节奏，但只要是你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出发，去真正地感受拍摄的环境，记住自己最初想表达的东西，就不会偏离。”

对他来说，电影的拍摄是一种freestyle，但不完全是。更像是拿着笔在现场重新写作：出门打了草稿，到了现场，依据这一刻的天气、这一刻的人物和场景重新出发，唤起当初写作这场戏时的最初想表达的东西，感受他们属于现场独一无二的化学反应，这才是最美妙的。

序幕影片《海市蜃楼》

就像他说的，“未来是神秘的，未来是未知的，未来更是一个礼物。”就像是孩子们从敦煌到阿那亚的这场奇遇旅途。

制片人 / 肖耀辉

监制 / 范庆 编辑 / 邹洋、孙馨

导演 / Pju 谢飘羽 摄影指导 / Becky 陈百汇

项目经理 / 章若斯 制片统筹 / 杨怡忱

执⾏制⽚ / ⼀丁、范范、乔乔、光光

航拍 / 张阳志 灯光 / 陈洪杰 录音 / 张胜彪、孟慧洲

剪辑 / 李欣 调色 / 顾洁 混音 / 范成辰

平面摄影师 / 江城楠 设计 / Gabby Yin 翻译 / 彭奕华

撰文 / 邓鲜鲜（巫力旺卡对本文亦有贡献）排版 / 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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