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音布鲁克，深谷中的那座孤坟……

老詹小注：

今天，转载邓维一篇文章。

邓维，经济日报摄影部原主任，中国摄影家协会原副主席。

各位一看便明白，这是一位摄影大咖！

没错，中国摄影界，提起邓维大名，几乎无人不知。

不过，同老詹一样，邓维早已退休，逐渐淡出人们视野。

也同老詹一样，不甘寂寞，喜欢用文字记录自己的过往，

留下回忆，给自己，也给朋友。

今天这篇，说的是31年前邓维到巴音布鲁克采访的故事。

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是深山里那座孤坟，

一位长眠于此的水电勘探人员的孤坟（见图二），

站在这座白骨散落一地的孤坟前，大家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阅读至此，我们心里，也涌起一种难能以言说的悲凉……

巴音布鲁克

邓维 邓维视点

1991年初秋，我跟随采访由国内一线水利水电专家组成的考察团，抵达新疆天山南麓群山环抱的巴音布鲁克。该一线专家考察团的目标是跑遍全国的大江大河，为改革开放后随经济迅猛发展带来的电能严重短缺问题寻找、提供切实可行的可持续发展的水电动能蓝图。

较之石油、煤炭等等需求量极大，但生产成本递增、严重污染环境又不可再生的能源，被世界公认的可再生的“清洁型”动能水力发电在发达国家早已优先开发，物尽其用。我国限于当时国力，水能资源的开发利用与国民经济的发展需求相距甚远，缺口极大。

1989年夏天，我也是随该考察团沿长江上游著名的金沙江、澜沧江和怒江“三江并流”的崇山深谷中考察。行程后期来到西南一特大城市，那里的电力供应状况与城市的规模极不相称。当地把考察团安排住宿在一家新开业的宾馆里，晚上还不到8点，宾馆所在城区便因电力供应紧缺而拉闸限电。崭新的宾馆每个房间只得点起蜡烛，忽忽闪闪，仿佛告知这些国内一线水利水电专家们，缺电已是严重制约各地经济发展的瓶颈。

新疆当时的经济体量不算大，但电力紧张的状况亦极其严重，开发利用清洁能源、大幅提升发电能力迫在眉睫。因此，把该考察团邀往巴音布鲁克——

（上图）在崇山峻岭中颠簸赶路，跨过皑皑雪山近12个小时后，夕阳西下，我们赶到有“九曲十八弯”之称的巴音布鲁克开都河边。

巴音布鲁克突厥语为“星星平原”之意，蒙语意为“永不枯竭的甘泉”。这里的草原是中国第二大草原，也是我国最大的高山草原。巴音布鲁克草原地处天山隆起带的山间盆地，是集山岳、盆地、草原为一体的自然地带。草原水源补给以冰雪溶水和降雨混合为主，部分地区有地下水补给，形成了大量的沼泽草地和湖泊。巴音布鲁克草原共有大小13处泉水，7个湖泊，以及还有20条河流。

您肯定读过《西游记》，在那里开都河还有一个仙里仙气的名字——通天河。今天全国闻名的巴音布鲁克天鹅湖保护区就位于该河上游的高山盆地中，河流的尾闾则是中国最大的内陆淡水湖——博斯腾湖。 邓维摄影

（上图） 在90年代初，交通极为不便巴音布鲁克远没有今天这般热闹，人迹罕至。我们昨晚抵达后不久竟飘飘扬扬下起了鹅毛大雪。8月飞雪，我还穿着短袖T恤衫，那反差堪称美丽“冻”人。第二天清晨，水利水电专家乘十余辆越野车赶赴群山峡谷中实地调研论证这里的水资源状况，中午时分，气温陡升至26摄氏度，大家个个汗流浃背。

越野车继续在没有路的山岳中颠簸行进，我突然看见车旁有一个好像是被毁坏了的孤坟。我是记者，这没有路的人迹罕至的空寂山谷中，怎么会有一座突兀的孤坟？我请驾驶员停车，与同车的两位水利水电专家一同跑过去查看。

墓碑上的字斑驳难辨，应该是多年前一位长眠于此的水电勘探人员的孤坟，坟茔显然是被山间野兽挖开了，白骨散落一地。我问同车的水电专家，这是什么情况？她说，大型的辉煌的水力发电站，大都建在人迹罕至的深山峡谷中，工程前期艰苦的勘探设计，少则数年长则几十年。人们通常能看到的是大型水利水电项目竣工时敲锣打鼓，鞭炮齐鸣，领导剪彩，皆大欢喜。极少有人知道，在工程前期，数人一小队的勘察勘探人员在天地寂静的深山峡谷年复一年地奔波勘探，为日后的大型电站提供基础依据。其间因公或因病去世，势单力薄的小分队无力将他（她）的遗体翻越深山峡谷带回内地，只能依行规“青山处处埋忠骨”。

向我讲述的是同车那位50多岁的水电设计专家，她就曾经在祖国西南、西北的崇山峻岭中，为水电建设勘察奉献了自己的青春年华。我们几人默默地收拢白骨放进墓坑，用石块和泥土垒好坟茔，重新立起那方字迹斑驳的墓碑。此时，那位女专家终于难以自抑地痛哭失声……

回程的路上，车内无人说话，一路无话…… 邓维摄影

（上图） 第二天，专家们继续翻山越岭做勘察，他们的助手都是水利水电专业年轻的博士生、研究生，个个攀上攀下，尽职尽责地做实地勘察。看得出，这是默默建设者的行业，为社会提供电力，提供动能，提供光明。他们已习惯一旦经手建成的水利水电设施交付使用后就转身奔赴下一个深山峡谷，勘探设计下一个工程。没人会注意他们，选择了这个职业就是选择了在电光的影子下默默前行。

现在的巴音布鲁克早已是闻名遐迩的旅游打卡地，那“九曲十八弯”的开都河，那高山盆地中明珠般的天鹅湖，那广袤无垠的高寒草原草场，确实美不胜收。不过，只要电视里、视频中一出现巴音布鲁克，我头脑中即刻闪现的依旧是人迹罕至的深山峡谷中的那座孤坟，挥之不去。 邓维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