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文英：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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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整理：盛唐辉煌

别馆，秋寒。一轮明月高挂天边，万里无云，更显清冷。萧萧凉风，翻动窗边的疏帘，吹进屋子，带来一丝凉意。

一位中年人，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窗边，他感受不到寒凉，因为他的心已充满哀伤。

他拉起帘子，望向窗外，满庭的秋色在月光的笼罩下，朦胧中透着一丝萧索。他听着风吹树叶的沙沙作响，看着远处灯火的静静闪光。

他的思绪不禁伴着淡淡的光亮，回到了旧日的时光。那时的月下，有爱妾娉婷之影，纵使秋意再浓，成双相伴的日子也会让内心温暖无比。

他叫吴文英，字君特，号梦窗，南宋词人，一生未第，游幕终身。

温柔便入深乡

那时，他正年轻潇洒，那时，她亦楚楚动人。

那时的他科举未第，那时的她还是一名歌妓。

那时的他苦有一身才气无处施展，那时的她早已将他的词视为无价的珍宝。

一场邂逅，一次遇见。

没有风花雪月的浪漫作为铺垫，也没有精心准备的氛围作为渲染。

一切都是那么的突然，像是命中注定，又像是久别重逢。

这个突然闯入他世界的女子，是如此的独特与迷人。

他看着她轻起朱唇，唱着自己写的词，曼妙的歌声里藏着无限的柔情与爱慕。

她看着他的眼睛，压抑着内心的激动与喜悦，凝视着自己仰慕已久的词人。

像梦，又不是梦。如梦如幻，似雾似朦胧。

是歌妓又能怎样，身份低微又能怎样，茫茫人海，能寻得一人生知己，已然无憾，更何况是倾心红颜，错过，将是一生的遗憾。

眼前的歌妓不了解他的想法。

同样他也不知，唱着“上琴台去，秋与云平”的她，其实早已将一颗芳心暗许给了对方。

曲子唱罢，佳人退去。

吴文英的心也随着她的背影悄悄远去。

从此，二人开始经常见面，逐渐熟悉起来。

时光见证了两人的爱恋，一夜同泊，相对欢饮，双栖同宿。

他终成她的梦窗，她终成他的苏妾。

即使多年后，两人早已分开良久，当吴文英重回故地时，依然会不禁想起那一夜的浪漫与沉醉。旧日情愫难以散去，汇于笔端，轻轻几笔，有了这首《夜合花》。

柳暝河桥，莺晴台苑，短策频惹春香。

当时夜泊，温柔便入深乡。

词韵窄，酒杯长。剪蜡花，壶箭催忙。

共追游处，凌波翠陌，连棹横塘。

十年一梦凄凉。似西湖燕去，吴馆巢荒。

重来万感，依前唤酒银罂。

溪雨急，岸花狂。趁残鸦，飞过苍茫。

故人楼上，凭谁指与，芳草斜阳。

东风临夜冷于秋

美好的爱情，在无情的现实面前，弱不禁风，变得支离破碎。

吴文英的幕僚生活，让他终究难有安定家庭的能力。奔波远走，游踪遍及各地，漂泊的日子让他与苏妾不得不选择分离。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词人心里一片酸楚，当初相遇与相识是对还是错。

如果是错，明月下相伴的时光明明是如此的甜蜜美好。

如果是对，那此刻却又为何要受痛彻心扉之悲，肝肠寸断之伤。

一切开始如一场梦，结束亦如一场梦。

分别后的日子，已无音讯，只剩思念。

苏妾在思念自己吗，梦窗不知，他只能通过一次次梦境去找寻自己心上人的足迹，去重温那些曾经的温暖。

一日，吴文英在梦中，又回到了那里。

那个朝思暮想，日夜牵挂的地方。

一切都是曾经的样子，花径通幽，春意盎然，夕阳西下，燕子方归。

一对夫妻从屋中走出，彼此留恋，不忍分离，俨然便是自己与苏妾。

柳絮飘飞，像极了春天无声的眼泪，月亮含羞掩泪地躲在云的背后，留下一地凄凉的影子。

一阵东风吹过，却比秋风还要凄冷。

这突如其来的寒冷将吴文英从梦中带回了现实。

他揉了揉眼睛，翻身下床，来到桌前，在微弱的灯光下，提笔写下这梦中的感慨万千。

《浣溪沙》

门隔花深梦旧游，夕阳无语燕归愁。

玉纤香动小帘钩。

落絮无声春堕泪，行云有影月含羞。

东风临夜冷于秋。

写罢，一滴泪水掉落在纸上。

闲雨闲云情终浅

回忆，现实。

吴文英离开窗边，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此时的别馆，灯光更明，暖意更甚，一曲歌声从里面袅袅传来。

吴文英静静地听着。

他有种似曾相识之感，转而便是怅然若失之愁。

前不久，他听闻苏妾去世了。

他不知道她离世的那一刻有没有想起他，哪怕只有一瞬。

也许有吧，毕竟两人那么恩爱过。

也许没有吧，因为自己已经让她太过失望。

随着歌声的停息，一曲唱罢，吴文英抬起头，看了一眼面前的歌妓。

只这一眼，悲喜交集。

眼前的女子，秋波顾盼间，与日夜思念的亡妾太过相似。

难道这又是梦中不成?

难道苏妾并未死去?

难道这仅仅是幻觉，如果是幻觉，就让他不要走出来吧，这份思念已太深，太重。

他不禁看呆了，久久凝视着眼前的女子。

歌妓被这饱含了太多复杂情绪的眼神，看得有些不知所措，不禁红了脸。

“先生想听什么曲子?”

吴文英一愣，她叫我先生，看来她并非是我的苏妾。

如梦方醒，又复离愁。

眼前的歌妓，虽有亡妾的旧容，但与词人的感情还是太过浅淡。

对着歌妓，就像有最厉害的丹青妙手把爱妾画了下来，可他并非赵颜，苏妾也并非真真，那是神话，眼前则是现实。

他只能静静地看，频频地看，只愿时光再慢一些，让这份感情在此刻追忆的再久一点。

几曲唱罢，歌妓退去。

月冷风寒，一地孤寂。

回到家中，吴文英再难抑制内心的悲伤与痛苦，带着万般的遗憾与思念，写下了这首著名的忆亡妾词。

《绛都春·燕亡久矣，京口适见似人，怅怨有感》

南楼坠燕。

又灯晕夜凉，疏帘空卷。

叶吹暮喧，花露晨晞秋光短。

当时明月娉婷伴。

怅客路、幽扃俱远。

雾鬟依约，除非照影，镜空不见。

别馆。

秋娘乍识，似人处、最在双波凝盼。

旧色旧香，闲雨闲云情终浅。

丹青谁画真真面。

便只作、梅花频看。

更愁花变梨霙，又随梦散。

晚年吴文英一度客居越州，先后为浙东安抚使吴潜及嗣荣王赵与芮门下客，后困踬而死。

他没有显赫的仕途官位，也没有多少成名事迹。他的词多朦胧绚丽，他的人品被人多次猜疑。

他的生平缺少记载，就连姓氏也饱受争议。

但就是这样一位词人，他把自己最真挚的情感融入了一首首词中，他让自己的生命因为词而光彩照人。

在茫茫诗词星河中，也许你并不能一眼看到他，但即使星光微弱，依然不影响他成为最独特的那一个。因为，星与星相连，便是星座。

-作者-

木辛，用最真诚的文字，写最纯粹的情感，一个热爱自然，热爱诗词的平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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