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士牺牲多年未确认党籍，85年金日成亲自证明：我是他入党介绍人

1985年，金日成邀请其救命恩人张蔚华烈士的子女访问朝鲜，当得知张蔚华的党籍至今还没得到确认时，他笃定地说道：“你父亲是我发展入党的，他的组织关系就我知道，如果杨靖宇部队知道就好了。你父亲1928年参加了共产主义青年团，1932年参加了共产党，1937年被叛徒郑学海告密后自杀了，据抚顺地下组织报告，这是确实的。”

牺牲四十多年后党籍还未得到确认，这本身就是稀奇之事，而能够让一国领袖亲自为此出来背书，则更是稀奇中的稀奇。

众所周知，朝鲜领袖金日成早年随父移居中国吉林省白山市抚松县，并在东北踏上革命道路。而鲜为人知的是，金日成一家之所以能在白山市抚松县定居，还是张蔚华的父亲的功劳。

金日成接见张蔚华后代

那是1924年年底的事，这一年，金亨稷第一次踏上中国国土。

金亨稷是平壤人，职业是医生，而另一层身份则是朝鲜独立运动者。彼时朝鲜半岛已为日本占据三十年、合并十四年，日本的影响力已经渗透到半岛的每一个角落。在这种高压态势下，大大小小的复国独立运动均不成气候，旋起旋灭。为了躲避日本军警和特务的追杀迫害，这些不甘当亡国奴的朝鲜人一路向北，越过鸭绿江进入东北地区以图恢复之计。金亨稷走的就是这条道路。

当时的东北虽然在奉系军阀治下，但日本人的势力亦是极为深厚。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在金亨稷申请落户抚松县时，县衙拒绝了他的请求。在彷徨无措之际，老乡向金亨稷提议：可以找抚松商会会长张万程帮忙。

当时张万程的老婆正在生病，换了几波医生都不见好转，金亨稷主动登门问诊，利用自己的平身所学，药到病除，博得了张万程的好感。

在张万程的帮助下，金亨稷顺利落户抚松，并在次年将老婆孩子都接了过来。

金日成家在抚松的旧居

张万程知道金亨稷干的是造日本人反的勾当，但他并不在意。他出生在山东，在老家活不下去才循着先辈的足迹闯山东。在当时，不管是山东还是东北，都被日本人视为禁脔，张万程在生意场上，也没少受日本人的恶气。所以他不但帮金亨稷顺利落户，还为金亨稷独特的气质所折服，一来二去，二人竟成了朋友。

金日成和张蔚华也因着二人父辈的关系而变成朋友。金日成比张蔚华年长一岁，或许是父亲职业的缘故，十二三岁的金日成言行举止透出远超于年龄的成熟，张蔚华自小出身富贵，所接触的圈子也让他对底层了解不多，但性格热诚，对朋友能掏心掏肺。

互补的性格下，二人在同一所学校上学，关系突飞猛进，简直到了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地步。

1926年，金亨稷病逝。早熟的金日成自此开始继承父亲衣钵，走上了抗日复国的道路。他在吉林毓文中学就读期间，创立了“共产主义青年同盟”，初创之时就将朋友乃至家人发展进来。1928年，金日成在抚松成立了共产主义小组，将张蔚华也发展了进来。

作为富家子弟，士绅阶级的一分子，张蔚华非常清楚金日成的信仰对他这个阶级意味着什么，但他丝毫不在意，因为他对金日成绝对信任。正如金日成回忆录《与世纪同行》里他所说的那样：“我当然相信你，而且坚信不疑。就算松花江水倒流，我对你的情谊也不会变的。”

张蔚华与金日成弟弟金哲柱的合影

1932年，金日成在安图县成立反日人民游击队，它是朝鲜人民军最早的前身，成立的时间4月25日后来被朝鲜定为人民军建军节。

而这其中，也有张蔚华的功劳。

1930年秋天，金日成与张蔚华见面时曾提及，他于当年6月份在卡伦召开会议，确立了武装抗日复国的路线，如今最缺的是枪支。张蔚华想尽办法弄来12支枪，全数交给金日成。

1931年张蔚华放寒假时，又四处收集大烟，换了40支枪交给金日成。

等到游击队正式成立，张蔚华又通过东北军残部，换了几十支枪交给金日成。

张蔚华前后前后向金日成输送了一百多支枪，这些枪对于当时刚刚起步的金日成来说，完全可以称得上雪中送炭。以至于他在时隔六十年之后仍然记忆犹新，他对来访的张蔚华儿女说道：“没有张蔚华送的枪，就没有今天的朝鲜人民军。”

1932年6月，这是游击队成立后二人第一次见面。

见面的地点在抚松县十字街东边的一个酒厂。二人找了个小酒馆，沽一壶酒，点几样小菜，诉说着分别后的种种。

在这次会面中，张蔚华郑重地向金日成提出一个请求：加入游击队。

面对张蔚华的请求，金日成高兴且犹豫。

高兴的是，最好的朋友在他的影响下对革命产生了浓厚兴趣，主动提出加入自己的队伍，这种成就感是无法言说的。

犹豫呢，也很简单，因为张蔚华的父亲张万程是金日成一家的恩人。帮助金日成一家找到落脚处，营救被捕入狱的金日成。事实上，如果没有张万程的默认，还没当家做主的张蔚华也不可能有能力搜集那么多枪支物资支援自己。

张万程是个具有爱国情怀的富商，但也有自己的局限性。出钱出力可以，但真要让自己的儿子真刀真枪跟日本人拼命，他也是不愿意的。

所以张万程在张蔚华十六岁时就早早地为他说了门亲事，就是想用家庭羁绊来拴住他，好让他不要整天想着往外跑。

张万程的用心，金日成又何尝不知呢？但又怎敢忍心拂逆好朋友的意愿呢？

张蔚华父母

沉思良久，金日成才对张蔚华说，任何事都要有两手准备，干革命也不是只有武装斗争这一条路线，我希望你继续留在抚松搞地下工作，当我坚实的后方。

金日成希望张蔚华利用富家子弟这层身份，干个正经营生，在抚松县建立地下联络点，后来成为我党在抚松的第一个党支部，为游击队提供物资和情报支持，这才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在金日成的开导劝说下，张蔚华暂时打消了加入游击队的念头，他接受了金日成的建议，在抚松县开了家“兄弟照相馆”，以此为掩护，秘密向游击队提供情报及输送各种物资。

也正是在这次见面中，金日成发展张蔚华入党。因为彼时朝鲜共产党已经被共产国际解散，按照共产国际“一国一党”的原则，在中国境内的原朝共党员统一转为中共党员，所以金日成是中共党员，他也发展张蔚华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就是这一次再普通不过的会面，却让金日成留下了终身的遗憾。

1937年10月，张蔚华被叛变投敌的变节者出卖，抓进了宪兵队。这个变节者是金日成的小学同学，也是朝鲜人，是金日成建立的共产主义青年同盟抚松分会的会长，被日本人抓捕后叛变，这次是循着旧关系想通过张蔚华把金日成一网打尽。

张蔚华自家事自家知，认为自己细皮嫩肉的肯定经受不起严刑拷打，怕到时候不由自主说漏了嘴，为了严守秘密，不出卖自己最好的朋友，他选择在保释期间饮药自尽。

张蔚华的死传到金日成那里，他一连几天茶饭不思，然后就是陷入了深深的后悔和自责。

后悔当初拒绝了张蔚华的请求，如果让他加入游击队，虽然也经常需要冒生命危险，但毕竟有自己在身边照应。一个知识青年主动要求参军，按照组织纪律是应该同意的，可自己却顾念张万程的良苦用心，不惜违反原则，拒绝了张蔚华的请求。

半个多世纪后，金日成想到这件事，仍然追悔莫及，他在回忆录《与世纪同行》中写道“如果有人对此加以非难，我是无言以辩的。”

张蔚华以死明志，同抗战期间牺牲的千千万万烈士一样，应该得到后世的优容尊崇，但关于他身后的名誉问题却一波三折。

张蔚华老宅

问题首先出在他父亲和大哥身上。

张万程育有三子，老大张蔚中，老二张蔚华，老三张蔚民，如果有老四的话，八成应该叫张蔚国，由此也可以看出张万程的爱国情怀。

东北当时是中国的重工业基地和粮食产区，故而一直是各方势力争夺的焦点。早在1943年，日军颓势已显，抗战前景初露曙光时，远在重庆的国民党就派人来到抚松县，建立秘密县党部。

日本投降后，国民党抚松县党部转入公开活动，大肆扩大自己的影响力。作为抚松县有名的富豪，张万程一家不得不争取。他们将目光投向张蔚华的大哥张蔚中。

张蔚中早在奉系军阀时期就在抚松县县政府任职，东北易帜后又称为民国的官员，而今东北光复，国民党主动邀请他加入，于情于理他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毕竟在当时中华民国还是中国的正统，人都是有历史局限性的，不可能超越历史，洞察未来。

张蔚中被选为国民党抚松县党部的委员，而张万程也被任命为抚松县维持会的会长。这样一来，张家一门两父子都成了国民党在抚松的显赫人物，风头一时无两。

但这只是积极短暂的时间，三个月后，抚松解放，抚松维持会作鸟兽散，国民党抚松县党支部也逃亡沈阳。而张万程和张蔚中选择留下来观望形势，毕竟他们家的田地在张蔚华死后早被日本人敲诈得差不多了，如今早已不是大地主。

抚松县全景图

由于此时东北刚刚光复，大量日据期间对人民欠有血债的汉奸改头换面，躲藏在民间。为了维持治安，解放后的抚松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反奸清算运动”。

很不巧的是，张蔚华的舅舅袁梦周就在被清算的行列。袁梦周在日据期间当过伪满洲国抚松县的官员，曾带人下乡征粮，打死过不愿意交粮的老百姓。

袁梦周被公审判处死刑，这对于已经成惊弓之鸟的张家父子来说是巨大的打击，他们害怕自己也会被清算，于是便逃离了抚松，只留下张蔚华的遗孀带着儿女在抚松艰难度日。

张蔚华的遗属被错当成地主对待，12间的张家大宅被分了9间，只留下3间让一家人容身，张家彻底败落了。

一转眼到了1949年，张蔚华生前的下级延安吉找上门来。

延安吉1934年从山东到抚松，在张蔚华手下从事地下工作。后来因为东北抗联急需军事人才，延安吉是黄埔六期的，张蔚华便他把介绍给金日成，当了一段时间金日成的秘书。

此时的延安吉已经是解放军军官，他是受金日成委托来寻访张蔚华遗属的。看到烈士遗孀孤儿寡母的艰难度日，他不禁悲从中来，回去后便为张蔚华的名誉问题奔走呼号。

1953年，在各方面的努力下，中央人民政府为张蔚华颁发了烈士证书。

“查张蔚华同志在革命斗争中光荣牺牲，丰功伟绩永垂不朽，其家属当受社会上之尊崇。除予中央人民政府“革命军人牺牲病故保恤暂行条例”发给恤金外，并发给此证，以资纪念。”

落款是毛主席亲笔签名，盖的是中央人民政府的大印。

延安吉

张蔚华落实烈士政策后，张家的条件才开始逐渐好转，张万程带着张蔚中也终于敢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

1983年，吉林省社科院研究员霍燎原准备编写抗联第二军的军史，这是让功臣和烈士们流芳千古的好事，所以进行得极为顺利。但在与抗联第二军相关的人物——确切来说是在关于张蔚华的问题上，出现了难题。

由于这本书是详细介绍抗联第二军的学术读物，所以严肃性排在第一位，一定不能出现讹误。但在写到张蔚华这里时，关于他的党籍问题，组织部门却没有查到任何材料。

为了核实张蔚华的党籍问题，霍燎原不远千里，赶赴抚松去走访原抗联第二军的老干部延安吉。

张蔚华去世后，能证明他是共产党员的只有三个人，金日成、延安吉和尹松权。尹松权是朝鲜人，与张蔚华在同一个党支部，也在抚松从事地下工作。但是很遗憾，在抗战胜利之前，尹松权就因病去世了。

如今金日成贵为一国领袖，不是普通人能够直接接触到的，所以霍燎原只能找当下唯一能够为张蔚华提供证明的延安吉。

延安吉当时已经是耄耋高龄，他不顾年老眼花，全力配合霍燎原的工作，亲自为张蔚华写了证明材料：1934年我在抚松做党的地下工作，当时抚松县地下党负责人叫张蔚华，我在张蔚华的领导下，负责一个支部的工作，张蔚华领导的还有3个朝鲜族支部。

金日成会见张蔚华家属

1985年，金日成在接见应邀访朝的张蔚华子女时，也亲自为张蔚华的党籍问题提供证明：“你父亲是我发展入党的，他的组织关系就我知道，如果杨靖宇部队知道就好了。你父亲1928年参加了共产主义青年团，1932年参加了共产党，1937年被叛徒郑学海告密后自杀了，据抚顺地下组织报告，这是确实的。”

2020年，退役军人事务部公布的《第三批抗日英烈、英雄群体名录》中，张蔚华赫然在列，介绍里清晰地写着：中国共产党抚松地下党支部负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