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是右派，娶残疾女为妻，面对追求我的女人说：我有妻子孩子

01

夜深了，月光从窗户探进来，铺满了床，有微风，院子里的树枝轻轻晃动着，在窗户上投下婆娑影子，知了一声高一声低地叫着，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那年我已30岁了，还没有成家，那时没有电视，没有手机，没有音响，

在孤独与寂寞中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漫长夜晚，我好想有个家。

1957年我还在天津某大学，研究生毕业，留校任教，党员，还是系里的团支部书记，是领导眼里又红又专，有锦绣前程年轻的优秀知识分子。

然而在反右运动中说错了一句话，开除了党籍，开除了校籍，从天上掉到了地上，又摔到了深谷里。发配到这座城市远郊的一家偏僻化工厂里成了一名小技术员，一转眼五六年过去了。

工厂周围就几排平房，然后就是农民的田地远山，连条街道都没有，很荒凉。

一个偶然的机会，有人把她介绍给我。她叫李秀梅，原是厂里一车间的冲压工人，那年她刚18岁，与车间里的另一名青年正热恋，工作时走了神，一不小心双手让冲床给冲掉了，成了残废，自然男朋友也吹了，如今28岁还单身一人。

介绍人问我行不行。我，一个政治上的处理品，还能挑拣吗？我说，行行，只要能生孩子就行。

就这样没有鞭炮，没有婚纱，甚至连房子都没有，在工人们的帮助下，在家属院盖了个简易石棉瓦房子就算成家了。

结婚的第一夜，我对她说委屈你了，凑合着过吧。她爬在我肩膀上哭了，我一个残废，有人要，就不错了，那敢提条件呢。

02

秀梅也没辜负我，第二年生了个儿子，第四年生了个女儿。虽然很苦很累，一想到我也是，有儿有女，已经是二个孩子的爸爸了，心里还是对日子充满了希望。

秀梅没有双手，不能照顾自己，也不能照顾孩子，我买了个平车，每天一大早就把秀梅与两个孩子放到平车上，拉到车间的值班室里。

冬天，我买了二件军大衣，秀梅穿一件，一件盖在二个孩子身上，拉着进厂。

夏天，带二块塑料布，一块披在秀梅身上，一件盖在二个孩子身上，还有孩子的奶粉，水，全家人的饭，都带到厂里来。在厂里，水、卫生间、还有茶炉房、都比家里方便。能带孩子进厂，这也是厂领导特许的，因为她的残疾是工伤

车间主任看见我可怜，特意批了我一个电炉，给了我们很多方便，就是这么个小小的恩惠，也感动得我好几天没睡好觉。

我也经常在报上看到，右派受到周围人歧视的文章，心想领导不小看我是右派，有了困难还帮助我，是少有的大好人，我也一定好好工作报答他。

车间里就我一个技术员，我常常主动加班加点，别人每天工作八小时，我就干九小时，而且加班也不要报酬。

在家也有很多重活，拉煤、脱泥坯，还有挖菜窖……还有全家的大小便处理问题。

上班也累，回家也累，我毕竟是人，不是铁，我的体力实在支撑不住了，晕倒在车间里。工人们七手八脚把他送到医院，医生给输了些液，我醒过来了，发现自己在医院里，是啊，我怎么能这地方呢？家里的秀梅孩子谁管呢？我拔脚就往外走，然而刚出门不远，我又摔倒了，护士们把我扶回病房……

我心里对自己说，孩子们，你们快快长大吧，你们的爸爸实在太累了，快撑不住了。

因为我表现好，车间主任出于怜悯，就把车间一间闲置的库房腾出来，做了我们临时的家。

这次对我的照顾就不是小恩惠了，而是大恩惠。车间里冬天有暖气，可以用电炉，省了很多体力劳动，节省了不少钱，那一刻车间主人就是我生命中的上帝。

自从在这里安了家，有时车间主任下班前也过来坐坐，说，这是应该的，秀梅是工伤，你能娶秀梅为妻，也说明你思想好。我是老右，车间主任能这样看我，我受惊若宠。车间主任是老工人出身，人很善良。

日子很苦，但也苦中有乐，秀梅就是手残，人心好，我干体力活时，总过来帮我；看我累了，多情的水汪汪大眼睛看着我，让我歇歇。我一个政治处理品，能得到这些，心也满足了。

03

斗转星移，转眼到了上个世纪的七十年代末，中央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中央掀起了平反冤案的高潮，1

979年初一张错划右派平反的通知到了我的手，那一刻我心里激动极了，高喊，党领导英明！

同年末，我又接到某校的调令单，让我回去任教。

这对我是一个喜讯，但是对秀梅就不是喜讯了，这几天她的眼睛里挂着泪水，不敢正视我，两个孩子话也少了。

在亲人们眼里，我这个过去的右派，政治上的处理品，要时来运转，可能要抛开他们了。

但是我可怜孩子，他们是我的命根子，也可怜秀梅，她是陪我走过最苦日子的女人。我把二个孩子搂在怀里，说，你们永远是我的好孩子，我那边安排好会接你们过去的

我要与我的亲人们-孩子-秀梅分开几年，但是在我走之前，要把家里的事情安排好。

厂里盖了新房，领导们也对我另眼看待了，过去我是不敢提要求的，

但是现在敢了，我去找厂领导要求厂里给一套新房，因为秀梅是工伤残废。厂里同意了，给了秀梅一套新房，里面有厨房，有卫生间，厨房里是煤气灶

这一年二个孩子已经长大了，女儿十五岁，儿子十七岁。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因为秀梅的手残，两个孩子从小就帮助我干家务活，尤其是女儿厨房的一套，早已是轻车路熟了，这里安排好，我可以放心离开他们几年了。

04

到了天津，我住在学校里的单身宿舍里，虽然精神生活，比我那个偏僻的小厂好多了，但是

过惯了家庭生活的我，还是感到寂寞。

斜对面住着一个女单身老师，比我小八九岁，据说是老五届，国家恢复高考后，考上了研究生，毕业后留校任教，就把当工人的老公，还有与工人老公生的孩子统统抛弃了。

因为同为单身，有同样寂寞的感觉，晚饭后，她常常邀请我到校园里溜溜弯，周日周末逛逛街，看看电影，我欣然陪同。说内心话，当时心里也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感到一个人很无聊，有个女伴好一些。

我心里也只是把她看作同事，最多看成一个朋友。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找我的次数越来越多，

说的话好像也含着另外一种意思，她的话不能细想，一细想就让人脸红。

平时她经常与我说，她那个曾经不太幸福的家庭，我只是听，听得多了也很想说说自己。那天晚饭后，我照例与她一起去溜弯，她突然说，你能说说你自己吧。她这一句话，把我埋藏在心里多年的酸甜苦辣全都揪了出来，我很动情地说着，她静静地听着，也不知道说了多长时间。

完了她突然扑到我怀里说，你今年还不到50岁，人生路上还有很长的日子，满可以重新安排自己的生活，让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又说，你这样优秀的人，与一个残疾女人一起生活，这简直不可想象……

那段时间我失眠了，我要好好想想这个问题。这年国庆我破例没回去看秀梅与孩子们。

国庆的这几天，我每天紧闭房门，想这个问题。

这天下午，听见外面有人敲门，我没开，但是敲门声很执着，只好起来开门。一开场是我的一对儿女，一开门他们扑到我怀里问：爸爸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孩子们的这句问话，我的眼泪像泉水一样流下来。我说，不会的，你们永远是爸爸的好孩子。

后来我拒绝了她：我说，我有孩子，有妻室，你还是考虑别人吧。

05

后来我在天津有了房子，把秀梅与孩子们都接到了天津，秀梅这一辈子，连省都没出过，

突然跟着我来到了繁华的天津，她高兴极了。

见人就说，她这辈子的命真好，碰到了好人，老公是大学教授，一个残疾女人，能有一个大学教授爱着她，她这辈子没白活。

在天津，孩子们也受到了最好的教育，我的二个孩子，大学毕业后都到国外留学，儿子到了美国，女儿到了英国。后来儿子研究生毕业留在了美国，女儿回国，后来随男朋友到了深圳，家里就剩我们老两口。

我的收入很可观，孩子们也经常寄钱回来，条件也好了，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是不行了，雇了保姆。

这样不紧不慢又过了几年，我的身体出现了问题，秀梅是残疾，保姆是雇不到了，秀梅主动提出到养老院。

后来女儿来电话问，爸，你怎么把我妈送到养老院了，钱不够，说话，我一阵心酸。我说，你问问你妈妈就知道了。

第二天女儿又给我打电话说，爸对不起，我错怪你了。我说不出话来，放下电话流出了眼泪。

这样我回归了孤独。在寂寞的夜晚我一个人想，我这一生受过歧视与屈辱，也经过生活的穷困潦倒，也有过辉煌，品尝过短暂的爱恋，酸甜苦辣都经过，这就是我的人生。